一、
17岁的刘学州,是怎么死的?
是因为摊上极不负责、天性薄凉的父母吗?是,但远不全是。这个17岁的少年,就像一张“试纸”,从出生被卖,到服药自尽,人生每个重要关卡,仿佛都在检验这个社会的系统。哪里有漏洞,他就从哪里被遗漏出去。他和欧金中一样,都是死于社会系统性支持的缺失。
2004年,出生三个月的刘学州,以2.7万的价格,从山西大同被卖到河北邢台。参与买卖的,有医院医生、有同村熟人,更有孩子的亲生父母。真想问问,孩子的户口,是怎么报上的?如果是凭出生证,出生证是怎么来的?如果是领养关系,手续又是谁给办的?我们有全世界最严密的户籍管理制度。新冠之下,天涯海角都能追踪到。普通人改个名字,软磨硬泡都不一定能改个字。
一个从天而降的孩子,怎么就凭空有了户口?这背后,是不是跟买卖儿童猖獗多年、屡禁不止有关联?
二、
长到四岁。
养父母因意外事故去世。一个四岁的孩子,成了孤儿。没有人“看见”这个孤儿。也没有人给这个孤儿争取他应有的权益。6年小学,转学5次。每到一处,都是各种排挤、校园霸凌,甚至是男老师的QJ猥亵。学校做了什么,当地政府机构又做了什么?
不但没做什么,老师还参与到作恶中,且做了恶有恃无恐。十几岁的孩子,被老师QJ猥亵后,不是寻求社会组织的保护,而是自己爬上了天台。黑暗里站一晚,又凭求生意志,再从天台上爬下来。校园自杀干预和保护,在哪里?
这么多以“保护未成年人”名义成立的,享受拨款半拨款的组织或机构,都在忙什么?为何这么多组织和机构,就没有一个能让刘学州有信心寻求帮助,知道拨通这个电话,自己可以受到保护,而作恶的人,一定收到严惩?
为什么发生猥亵的学校和老师,一直没有被追究?是不是一直以来惩戒得不够?
三、
东家一口饭,西家宿一晚。
熬到可以打零工的十五六岁。看见孙海洋寻子成功痛哭的视频,17岁的刘学州也想有个家,有亲生父母,有终于不用被人叫“野孩子”的归属感。
可惜,他不是孙卓。一对能把刚出生的孩子卖掉凑彩礼费的父母,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们的无能、无情,以及对责任担当四个字的极度恐惧。一次性给两三千是可以的,见个面拍个照,也是可以的。但是,你不能进家门,不能要求我给你安排长期的住所。你要长期,就是让我担责。这种父母,最害怕担责和履责。
这就是刘学州和亲生父母矛盾和嫌隙的开始。刘学州,只希望父母能给自己找个落脚点,有个住的地方。但这话怎么说,在亲生父母耳朵里,都是你要我长期对你负责,他们极力想逃脱。
刘学州回不去的家
父母联系了媒体。说孩子“要求有家,要买房,是把父母往绝路上逼”。媒体为流量,在未求证的情况下,把这些都报了出来。且公布了刘学州真实身份信息。这里面,就有新京报。
今天,新京报被网民骂,觉得不冤。
欧金中的死,写过一句“欧金中的绝路,有个人因素,更有社会因素。那些置若罔闻的官员、媒体,都在这条绝路上,都推挤过他一把”,这话,也适用在刘学州身上。
社会系统没帮他,还推了他一把。
四、
被媒体爆料后的刘学州,迎来人生最大的黑暗。
成为孤儿、被霸凌、被猥亵,都没有让他真正想死。千千万万不知从何而来的恶意和网络暴力,逼他走上了绝路。
生父告诉他,自己是被卖掉的。且不让他再去找他。生母在电话里吼他,说如今这些问题,是刘学州养父母造成的。“那谁要他们抱呢!他们不抱还有别人家好的抱呢!”,并将他“黑”。看了媒体报道后的网络喷子,涌进他的微博、抖音,甚至搜到他的手机号,谩骂他“因钱寻亲”“因房寻亲”,骂他人渣、败类、娘炮。
不堪承重的少年,12月27日认的亲,1月21日已在准备自己的后事。他写了遗书,交代了后事,去了三亚。他说,“阳光照在海面,我也归于大海。从这里结束一生,带走世上最美的风景。”
我们的网络监管,全世界最细致、最人工智能。极细微的敏感,都能删文又封号。可这么细致的监管,却让成千上万的恶意谩骂,畅通无阻的抵达了一个未成年人的生活。平台在干什么?监管又在干什么?
网络暴力、人肉搜索,真的只是喷子无脑吗?真的管不住吗?这些喷子的暴力,不用追究吗?
都在说元宇宙,元宇宙有没有到来,我不知道。但键盘杀人,已经看到太多了。
五、
人已经去世,不追究已经显现的问题,总还有后来者。
保护老人、小孩、妇女,不能总停留在口号、文件上,更不能停留在“热泪盈眶”的新闻宣传中。他们是这个社会的弱势群体,他们需要的是整个社会的支持系统,从法律到援助,从民间组织到司法机构。道德谴责无良父母,一点用都没有。只要社会支持系统、司法保护、法律监管是缺位的,就一定还有无数个前赴后继的刘学州。
在刘学州的身上,我看到这个社会17年来,如何对待了一个孩子。也看到一个好孩子,拽着自己头发,如何做个好人。
在刘学周的微博视频里,有一条是他展示奖状和荣誉证书。有演讲比赛,有优秀学生会主席,也有疫情防控优秀志愿者。他说:“这些,是我在黑暗中,一个个拼出来的。
是时代,配不上这好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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