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国家卫健委又唠叨了一遍，要求各地在制定返乡人员的防疫政策时不得层层加码，不能搞一刀切隔离，不能用恶意返乡的名义搞拘留。精准防疫的话大家都听了快两年了吧？但是没用。
国家卫健委尽管发通知，某些县长就是不听不听，当你王八念经。

郸城县县长董鸿要求当地防疫政策加码
这就奇怪了，国家卫健委作为正部级单位，怎么就管不了这些低了好几级的县长呢？这里涉及到一些跟中国行政体系相关的基本常识，包括官员政绩考核、地方经济发展、政策弹性空间等多个方面。
专业机构在实际决策中只有建议权
中国政府各个部门的上下级管理有两条线，一条叫系统管理，另一条叫属地管理。
以河南省周口市郸城县卫健委主任付登霄为例，他的直接上级有两个。一个是周口市卫健委主任金玉贞，他们同属卫生系统，在系统内是上下级关系，这条线叫系统管理；另一个是郸城县分管科教文卫的副县长牛海燕。当然，县长董鸿的话他也得听，因为他们同属于郸城县政府，在这个县里是上下级关系，这条线叫属地管理。
理顺了这两条管理线，我们就会发现，国家卫健委其实是没办法管到县长和市长的。
国家卫健委不让层层加码的通知，在河南省卫健委、周口市卫健委、郸县卫健委都有约束力，但到了郸县县长这里，只能算是【专业建议】，更有一些粗鲁的地方领导会把这些专业条线的通知规定当作放屁。
系统管理和属地管理交叉的情况，有时会导致严重的国家安全隐患。
举个例子，在新冠疫情刚爆发时，有一个话题被讨论得很多，就是传染病信息的直报系统。最理想的做法是让各个医院接触到恶性传染病病例的医生能够直接上报给国家疾控中心，而不需要先请示地方政府的领导。
之所以一定要把这套传染病上报系统独立出来，就是为了避免地方政府对传染病信息的瞒报。而瞒报的恶劣后果，大家都能想象得到。
具体到新冠防疫政策来说，当前实际的主管机构既不是卫健委、也不是各地人民政府，而是各级新冠防疫指挥部。
各个地区关于测核酸、隔离的通知都是由指挥部发出来的。这是一个临时机构，卫健委是其中的主体，公安、交通、财政等几乎每个政府部门都会派出人员参与协作，共同应对疫情。而按照惯例，各地新冠防疫指挥部的第一负责人通常都是当地人民政府的负责人，这叫首长负责制。
所以，新冠防疫工作中挑大梁的是各地卫健委，但真正说了算的，还是县长、市长和省长。当然，大家都听党委书记的领导。
因此，虽然国家卫健委一再强调各地防疫政策不许层层加码，但县长们并不会当真。
卫健委属于消耗财政的部门
县长们不听国家卫健委的话，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钱。
同样是国家部委，财政部、发改委、住建部的通知规定到了地方上就是掷地有声，说啥是啥，而卫健委、教育部、农业部的通知规定到了地方上就是清风拂面，经常当没听见。
为啥区别这么大？因为前面那批部委都是哗哗送钱的“财神爷”，后面那批都是嗷嗷要钱的“催债鬼”。
发改委的通知你敢不听，本地招商引资的大项目还想不想搞了？卫健委的通知你要是都听，县里有多少财政够他们花？
所以在现实中，科教文卫农这些花钱的部门在地方政府都是没多少发言权的，分管科教文卫的副县长、副市长，在领导班子里的排序通常都在最后几位。比如郸城县分管科教文卫的副县长牛海燕就在6位副县长里排名第5。
国家卫健委发一个不得层层加码的通知，在郸县只有排名倒数第二的副县长牛海燕会真正关心，而县长董鸿则是公然加码，放话出来，敢恶意返乡的一律先隔离再拘留。因为当地公安局长也是他的下属。
每个地区都觉得自己很特殊
中国是一个幅员极其辽阔的国家，各地区发展程度并不均衡，财政力量相差悬殊，所以很多工作虽然面上说是全国一盘棋，但实际上政策都留了空间，由各地按照自身实际情况来落实。

国家政策留下弹性空间，本意是让各地总体上参照执行，细节上略作调整，但实际上到了地方，尤其到了基层的县一级，几乎每一位县长都会觉得本地的情况很特殊，需要单独制定一套政策。
说到搞特殊，就不得不提一下北京的带头作用。如大家所见，北京是全国所有地区里最喜欢搞特殊的那一个，无论什么国家政策，北京都能以首都情况特殊为理由单独搞一套。

比如去年春节之前，国务院发布《冬春季农村地区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方案》，要求春节返乡人员须持有7日内核酸阴性检测证明才能返乡，作为国际大都市的北京显然并不在此列。然而，北京硬是要按照农村地区的标准，要求返京人员提供核酸报告。
首都北京带头加码，你让各地方政府怎么想？
我们县卫生条件薄弱经不起疫情冲击，所以我们很特殊，不得不加码。

我们县在外务工人员多防控压力大，所以我们很特殊，必须要加码。
我们县的书记明年准备要升迁了不能有什么闪失，所以我们很特殊，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加码……
都这么有样学样，你说哪个地区还找不到一条情况特殊，防疫政策要层层加码的理由？

北京层层加码的时候，你看国家卫健委有没有管一管呢？

所以啊，防疫政策的层层加码，可不是国家卫健委一纸通知就能管得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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