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NADA REAL ESTATE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 好房好车网 转自她乡Weekly】
【编者按：婚姻这门功课，堪比世上最难的学问。几十年同床共枕，也不一定看得透人心反复。有人掏心掏肺却换来同床异梦，也有人心怀鬼胎或只为了碎银几两。一旦感情破裂，究竟谁是谁非，就不是人情能说得清了。今天要讲的法律案例是一对相差15岁的夫妻的离婚官司。公公婆婆费尽心力帮木讷儿子娶回小媳妇，又省吃俭用供养儿子儿媳一家的生活，没想到最后鸡飞蛋打一场空。儿媳本以为丈夫事业有成，资产雄厚，后来却发现自己始终被婆家当成“局外人”。当初被认为是天作之合的婚姻，最后却闹得脸皮撕破对簿公堂……】
本故事背景资料源自BC省高等法院公开文件，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1991年，老张全家从香港移民温哥华，先在富人区下手买了一栋房，36万加币。老张家三个娃，老大阿年是老张和前妻生的，老张和现任妻子又生了两个女儿。
阿年在香港念完了高中，然后去念过机电工程，但没有毕业，他有一段失败的婚姻。移民温哥华之后，他到一家俱乐部当上了厨师。俱乐部客单量不像餐厅这么大，所以厨师的工资也就16块/小时。但两个妹妹被培养得很好，她们接受了高等教育，当上了专业人士，相继离开了家。
“温哥华不如香港呆着舒服，而且也不好搵钱。”
1996年，老张夫妻把房子留给大儿子阿年，自己回流到香港去继续打工。他们就像候鸟一样，冬天秋天回香港，春天夏天在温哥华。
老两口隔空操心着儿子娶媳妇的事。
1995年，39岁的阿年在网上认识了24岁的真真。真真来自大陆农村，她从来没有结过婚，也只念到高中。1998年，真真嫁来温哥华，婚礼就在老张家的一楼举行。这对相差15岁的夫妻，就这么开始了自己的小日子。
阿年没有买婚房。他从1991年就住在父母的房子里，结婚后继续住一楼，等到妹妹离家，父母回香港，这栋房子几乎只有阿年一家人住。
真真也是个勤快人，她在阿年打工的俱乐部当洗碗工。
两口子的工资不算高，但日子过得却比其他人轻松—— 住着自家的房子，不用付按揭、不用付地税、甚至不用付水电气，在香港的老夫妻还会按期寄过来养房子的所有花费。如果不是父母提供房子，在温哥华的工薪阶层夫妻，要生活在这样的房子里，租金少说也是3万加币每年。
阿年和真真，很快共同养育了两个可爱的孩子。但等两个孩子到了学龄，矛盾来了：
真真重视教育，非要送两个娃都上私校。可是两口子收入都不高，钱从哪儿来呢？
经过一番家庭协商，阿年跟真真说，他可以从一个海外公司领到一份分红，刚好能cover两个孩子的学费。他含糊的说，自己在为这个海外公司做manager。
于是，这个问题看似完美的解决了。
但，娃进了私校，家庭要承担的，可远不只是那一两万块/年的学费。
学校组织的各类社会活动你能不参加？
不买一堆娃的手工回家，不圣诞节感恩节复活节捐几张支票，家长简直就自绝于家长群了。
每天接送娃，路边停的不是奔驰就是悍马，开着丰田本田的家长都不好意思停车。
再一看，同学的兴趣班，不是骑马就是击剑，钢琴小提琴那都是从幼儿园开始，到了小学，都已经在美国比赛领了一堆奖杯了。
父母的终点，是孩子的起点。真真很焦虑，成天给阿年施压。要送娃上各种班，要拼搏。但阿年当时已经五十出头，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了。
丈夫只想安稳生活，妻子却希望他继续奋斗。加上生活中各种不如意不断累积，两人的矛盾越来越深。

闹到最后，不光感情破裂，连婚姻也没能保住。
在法庭上，真真的说法是，婚姻破裂是因为公公老张排斥她。
她说，老张觉得她文化低，又来自农村。老张回温哥华时，住二楼，对她的态度十分轻蔑。
真真举例说，老张曾经在车库上贴个中文标志“不准停车”，这就是针对自己，因为别人都照常停车，而老张也没告诉真真到底把车停在哪。
2011年，真真下定决心要离开公婆独立生活。2012年5月她租了个公寓喊阿年一起搬走，但阿年不愿意。于是8月，真真自己带着两个娃搬走了，夫妻分居。
打起离婚官司来，真真的诉讼请求简单有力：住的房子当然是要一人一半的。这房子在BC Assessment值140万刀。如果能分一半，那是打工人十几二十年的收入了。
而且，在卑诗省离婚，收入高的一方还要给收入低的一方配偶赡养费和子女抚养费。夫妻两个收入高的一方，当然是阿年。他有两份工，厨师工作年薪3.8万，海外公司的管理工作，领的工资也够两个孩子的私校学费。
“这房子，是我们的婚房，该一人一半。”
真真亮出一叠land title office记录：
真真和阿年还在恋爱的时候，1996 年 ，老张老两口把房子的title转给了阿年和小姑子。
真真1998年结婚，这房子是婚房。
2004 年，小姑子放弃了自己的一半产权，把房子转给了阿年一个人。
2011 年 ，阿年又把房子的title转回给了老张夫妻。
真真恼火的说：“ 在我们闹矛盾的节骨眼上，阿年把房子转回公婆名下，显然一家人串通好了，就是怕房子被我分走了。”
总之，这house是婚房，两口子的婚礼在这，婚后住这，house还曾经在阿年的名下，这是公公婆婆把房子送了阿年，这不是婚姻房子，还有啥是？
旁听的华人，听到“婚姻房子”这个词，就觉得老张的房子凉了一半。
真真和阿年也没签过婚姻协议，所以这house就是该分。
得知儿子要打离婚官司，老张老两口从香港赶回来出庭，连声叫屈：“我们想帮儿子，把房子给他做婚房，一住就是14年，没收过一分钱租金，完了还要被媳妇分一半的房子走，上哪儿说理去？”
老张两口子拿出厚厚一本账，是这些年交的地税，付的水电气还有maintenance fee的收据：“我们赚钱也不容易，就只买过这一栋房，怎么可能送给阿年，或者送给任何子女呢？我们只是想要当非税务居民，喊儿子帮我们hold住房子！看看，所有的费用都是我们从香港寄回来的，阿年只要交了钱，我们都要给他报销的。”
真真的律师砸出一个案例：“为了当非税务居民把房子转来转去，这就是赠与，房子转给阿年就是阿年的。”  “当年也有一对香港老夫妻，一块钱把房子卖给了儿子，儿子赶在媳妇提出离婚前，把房子给卖掉了。结果法庭判决，房子就是婚姻财产，媳妇有权分一半。规避法律的操作不能被法律保护。” 
法官一打量，老两口衣服是旧的，鞋子是旧的，一看就是节俭人。
再一问，老两口早过了退休年龄，都退而不休。老张并不是回香港安度晚年，他大半年都在香港工作。
“名下就这么一套房子，自己回来还要住，能把房子全部送儿子吗？”法官心里打了个问号。
老两口的律师，捡起同一个案例砸回去：“法官大人，这‘一块钱把房子转给儿子，离婚被媳妇分一半’的案子，法官是看父母的初心。那对父母当初就是安心把房子传给长子。他们写的deed是一块钱把房子卖了，自己没保留任何权益，也从没给儿子房子维护的钱。我的当事人的初心可不是这样。我的当事人是把这房子让儿子女儿代持。多年来他们即使在香港，汇来了房子的花费，他们始终都保持了对房子的控制。”
那，法官就来看当时这父母的初心，到底是要赠送房子，还是只是要儿子帮着hold住房子？
老张夫妻上庭详说这家庭财务安排。
1996年，老张决定要回流香港去打工，先咨询自家会计师。“香港的税和加拿大的税一起交，那多赚点工资不是全用来交税了吗？”
会计师给他出了个主意：“把房子过给儿女，你申请做加拿大的非税务居民。具体怎么操作，你们都要去咨询律师。”直接推荐他去问一个律师。
老张从善如流，不但自己和妻子去咨询了这个律师，还再让儿子女儿去咨询了另一个律师。这就是“咨询独立的法律意见”。
律师建议老张：“做一个mortgage”， “产权可以转给别人，你们把自己的名字放在mortgage上，这样就完全的保留了对房子的控制权。这mortgage也可以防止儿女把房子拿去抵押，借一笔款自己花。”
这mortgage的文件，律师给老张做得很精细——
1996年，老张两口子第一次把房子过户给儿子女儿，和儿女去律师楼签了一个借款合同。这房子1996年是49.3万，OK，律师就拿这个作为mortgage金额。合同上写，老张两口子是出借人，出借了49.3万给儿女，儿女（promissory notes）承认借了这笔款。双方没约定利息也没说啥时候还款。只说“在出借人要求还钱的时候还钱。”
老张两口子对律师的法律意见执行得很到位。
2004年，房子过户到阿年名下。是因为当时女儿要离开温哥华，建议“干脆把房子写哥哥名下”。2004年房子的估价涨到了57万。于是老两口又和阿年把这mortgage重新来一次。房子是过给阿年了，阿年也承认向老两口借款了57万。
然而温哥华的房子不停涨，为了保障房子的安全，老张也是不怕手续繁琐。2006年，老张两口子又和阿年去更新一次mortgage。那年BC Assessment 上这房子价值85万，于是两方去把mortgage也变更成为85万。等到2008年房子涨到105万，老张又带着阿年去更新了一次mortgage。
老张老两口坚决不认这“为了防止儿媳离婚收回房子”的指控。
“我们为啥要2011年收回房子？真不是因为知道真真要离婚。我们之前给了阿年两个孙子的学费。等2011年一回温哥华，阿年又找我们要钱交学费。原来他把学费都挪用了。我们只有收回房子，保证财务安全。”
“正好，当时会计师又说，我们也可以不用放弃房子的title，我们可以把房子出租给阿年，也满足了税务局对非税居民的条件。虽然阿年不付租金，总之我们不直接控制这房子就行。”
不知为啥，老张当年的律师和会计师都没出庭作证，但文件是齐全的，账本是清楚的。
法官翻着这厚厚一叠文件，也是懂了：总之这借款是不用还的，也是还不完的。房子涨多高，借款就是多高，老两口从未放手过对房子的控制。再一翻账本，所有的household的花费，都是老两口出的，这些年的花费有日期有细节，也不像是看到媳妇要离婚赶着做出来的。
真真看到这叠厚厚的文件也是发愣。
她模糊的知道有mortgage, 但不知道这是个还不完的。
她以为名字在“房产证”上就是房主无疑了，谁知道这加拿大还有什么代持。

“给税务局说自己名下没房子，然后喊人家把房子hold住，这也合法？这也行？”真真欲哭无泪：“一块钱豪宅案不是把房子直接分给了媳妇吗？”
法官解释道：“这两个案子不一样！当年一块钱把温西豪宅儿子，儿子是真的有了豪宅。他用豪宅去再贷款没经过父母同意，他自己花钱维护豪宅，他从不找父母报账。你看看你的case，房子涨多高按揭就涨多高，阿年从来对房子没有控制权。他除了交税和管理房子，什么都不能做。比如说，他能用已经贷满了款的房子再去申请另外一笔按揭吗？而老张老两口2011年已经收回了房子，也不是要欺骗税务局。”
法官一槌定音：“这房子不是婚姻财产，不能分割。”
大势已去。
旁听席上一片唏嘘：婚姻房子是该分，这总得房子属于婚姻中的谁。现在房子从头到尾都是公婆的，真真没啥可以分。
真真只有退一步，争取配偶赡养费和抚养费了。
为了避免收入低的一方在离婚后生活水平出现断崖式的下跌，收入高的一方要给配偶赡养费，时常通常和婚姻长度相等。真真和阿年结婚14年，离婚后，她的生活水平显然要下跌，她得自己租房子——这配偶赡养费该充分考虑。
图片说明：普法网站对配偶赡养费的解释——总之是看配偶的收入/结婚的长度。
真真主张：“这些年，阿年在给海外公司当manager。每年的分红cover了孩子的私校学费。所以阿年在海外公司的股权，该分割，而这份兼职的收入，也该一起考虑进来算配偶赡养费和孩子的抚养费。”
法官把目光投向阿年。
阿年答道：“这海外公司，其实是父母时不时贴补我的方式。父母觉得我收入低，开销大，于是他们成立了一家海外公司，用分红的方式贴补给我孩子的学费。我从来没有海外公司的股权，也没有真的当过manager。”
老张老两口也出示了记录：“我们时不时通过管理公司给阿年钱，让他去付学费，也贴补他用。但从2011年（发现阿年大手大脚）之后，我们已经不再给钱了，这公司都关了。”
旁听的群众眼镜跌落一地：房子是父母的，分红也是父母掏出来的，这婚姻真是两袖清风。
事到如今，真真也才明白，什么房子，什么分红，其实都是公婆的财产。自己从来都只有使用权，而没有所有权。在这段婚姻中，她看到的从来都不是真相，满心以为在依靠丈夫生活，没想到最后买单的却是公婆。
阿年和公婆也想不通，能给的都给了，给不起的咬着牙也给了。豪宅住着，私校上着，还是过不下去，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2017年，卑诗省法院判决：“真真的配偶赡养费和儿童抚养费只能根据阿年自己的收入来。阿年的收入是3.8万/年，法庭已经查明，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其他收入来源。”
一查加拿大的儿童抚养费标准，按照阿年的收入，2个孩子，每月该付607刀。

图片说明：政府网站 Child Support Table的查询结果

真真没想到，本以为能分得财产过上自由的单身生活，结果生活反倒变得艰难了。没有房子，也没有私校，单亲妈妈带着两个孩子，以后可怎么过呢？
阿年也没想到，好好的婚姻，最后鸡飞蛋打一场空。自己第二次离婚，又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这案子的最终结果没能查到——也许三方终于庭外和解了。
【后记：在讨论这个案子时，编辑部分成了两派。一方说，真真太惨：公婆防着，老公瞒着，生养了两个孩子，却连自己家庭的真实状况都不知道。到头来净身出户，多年的付出全白费了；另一方说，公婆好难：又不是大富大贵，也没有万贯家财，房子和钱都是自己一手一脚挣出来的，全拿出来贴补儿子儿媳，还没人领情。其实，失败的婚姻不会有赢家，无论是眼高于顶不知满足，还是斤斤计较机关算尽，都不是对待爱情和婚姻的正确方式。唯有真诚二字，方能在几十年的人世沉浮里，保住一个温馨的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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