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走失,电梯直达
安全岛报人刘亚东A 

来源:有风来无声
作者:操风琴
一向冷静的孙大使声色俱厉批评我:“如果我们出师未捷身先死,你就是千古罪人!”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听到或看到“千古罪人”这个词,马上就条件反射地想到我自己。——作者
到处都是爆炸,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硝烟,整个巴格达就是一个恐怖之城。孙大使从中国驻伊拉克大使馆出门,参加正式外交活动,没有穿防弹衣。
为什么不穿防弹衣呢?
他说:“一般情况下还是穿的,比如两次进入巴格达去查看被破坏的使馆时。但我在所有官方正式拜会中,的确没有穿防弹衣,因为我是代表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更要维护一个中国外交官的形象和尊严,这也许比外交官的生命更为重要。”
一件防弹衣,至少十几斤重,鼓鼓囊囊套在西装里面,可以想象是什么样子。何况,防弹衣只能防子弹和手榴弹,对于炸药包、火箭弹等,没用。孙大使很淡然。
孙大使,就是孙必干。2022年1月12日,81岁的孙必干因病逝世。媒体一致介绍他是“外交家”,或“著名外交家”。 
孙大使在伊拉克 (摄影黄敬文)
将军不是生下来就是将军,外交家不是生下来就是外交家。
孙大使1941年出生于湖北,“三年困难时期”考上年北京外国语大学。1965年毕业后入外交部工作。
2004年,在中国驻约旦使馆举办的春节招待会上,大家聊到也门的局势,孙大使随口说了一句:“我以前在那个地方一口气呆了8年。”我在一旁听到,实在是震惊!当时我在万里之外的中东已两年没有回国,两年没有见到家人,已经处于忍耐的极限。
随后我问孙大使夫人孙晓兰,她说:“那时候他还是个随员呢。我们结婚也没几年,孩子才两三岁,等他回国时,孩子都成半大小伙子了。”
也门地处高原,环境极其恶劣,经济极其落后,战乱年年不断,文革期间,外交人员的休假极不正常,实际上就是被取消。八年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如果是我,很难做到。
历经艰难困苦,百炼成钢。
长达几十年的外交职业生涯,孙大使驻过也门、利比亚、沙特、伊拉克、伊朗。
上世纪70年代在动荡的也门,他经历了五次政变、两次总统遇害事件;
80年代在利比亚,他经历了美国一百多架重型轰炸机低空轰炸的惨烈;冒险爬上房顶观察战情,美国导弹呼啸而过;
90年代第一次海湾战争,他在利雅得面对伊拉克“飞毛腿”导弹发射到离中国使馆直线距离仅500米的惊险……
几十年,四海为家,与家人聚少离多。2001年,孙大使退休,终于可以陪伴高堂父母、含饴弄孙。
2003年,第二次伊拉克战争硝烟未停,中央决定:派出驻伊拉克大使馆复馆小组,维护中国在战后伊拉克的政治和经济利益,已退休的孙必干被挑选担任组长。
孙大使(中)与复馆小组警卫人员 (摄影 操风琴)
复馆小组先期抵达与伊拉克接壤的约旦,成为当时国内民众关注的新闻。我作为中央媒体驻约旦的记者,希望采访孙大使。电话中孙大使一口拒绝了我的要求,口气温和,但非常坚决:“我个人没有什么值得写的。”
“那我们不谈现在,讲讲你的过去总可以吧?”我又跑到复馆小组在安曼的临时办公地,面见孙大使。孙大使再次拒绝了我。
已是深夜了,我闷闷不乐地独自回到了分社。偌大分社,只有我一人。刚进门,电话铃响了:“你到家了没有?我们担心你在路上的安全。”是孙大使不紧不慢的声音。
两年身处异国他乡,深夜在路上奔波,对我已是家常便饭,但是这个晚上,一个即将率奔赴枪林弹雨之地、准备工作千头万绪的老人,却惦记着一个记者在安曼这个和平的城市是否平安到家了。
与复馆小组共处的几个月里,只要我事先告知孙大使:有事与他商量,哪怕是凌晨一两点,他都会一直在办公室里等待。
那一次,下着瓢泼大雨,车子一路走走停停,等我赶到大使办公室时,看到他披一件外衣,站在冬夜寒冷的屋外等待着我。我不知道他等了多久。
复馆小组从约旦奔赴伊拉克,车中坐者为孙大使,左边女士为孙大使夫人
我也见过孙大使的愤怒。
伊拉克战后,几名福建人交纳了高额费用,被中国人骗到了伊拉克,一直找不着工作,生活陷入困境。那一次,孙大使请我去办公室,我看到他一脸的焦急和气愤。沉稳持重的孙大使生气,这是我见到的仅有的一次。
他把传真交给我,让我一定想办法把这个消息告知高层,让国内的人擦亮眼睛,不要上当。他自己又亲自打电话给在伊拉克的几家中国公司,提醒它们注意这一问题:中国公司决不能干这种损害同胞利益的行径!
作者(中)与复馆小组警卫人员
两个月后,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2004年4月,7名中国工人在伊拉克被不明身份的武装分子扣押。这是中国人在海外的第一起被绑架事件。
已在伊拉克开展工作的复馆小组,在孙大使的带领下,立即着手营救工作。
孙必干大使在临时拼起来的餐桌上办公,不停地与伊拉克临时政府外交部、内政部和宗教派别联系,频繁约见各方人士,并在当地电视台上用阿拉伯语呼吁恐怖分子立即释放人质。
经穆斯林长老会出面斡旋,仅仅用了25个小时七名人质解救成功。刀光剑影、硝烟弥漫的难忘战斗,留在中国外交史上。
身为复馆小组的主帅,既要不辱使命、维护中国在伊拉克的政治经济利益,还要尽量保证复馆小组全体人员的人身安全,孙大使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2004年2月,复馆小组约旦前往伊拉克的具体时间确定后,我作为记者,抢发了稿,不但发了中文稿,还面向全球发了英文稿。新闻出来后,孙大使和复馆小组非常焦急,因为恐怖分子也是可以看到新闻的,他们完全可以在约旦到巴格达的千里死亡之路上伏击中国复馆小组,打死或绑架中国外交人员,如果发生,这就是中国外交史乃至国际外交史上的惊天大事!
在复馆小组驻约旦临时办事处。一向冷静的孙大使声色俱厉批评我:“如果我们出师未捷身先死,你就是千古罪人!”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听到或看到“千古罪人”这个词,马上就条件反射地想到我自己。
我作为一个报道者,都如此担惊受怕,孙大使作为整个队伍的主帅,精神压力该有多大!
“他于花甲之年临危受命,远离故土只为续写使命传奇。为了达成和平,他游刃于战火之间,为了挽救生命,他斡旋在死亡边缘。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2004年,中央电视台“感动中国人物”颁给孙大使的获奖辞,这样写道。
这位老人不知疲倦地奔走,前方,一直是他必赴的使命,现在,他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作者操风琴:出生于安徽,国际政治专业,伊拉克战争期间曾任驻中东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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