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堪称日本的《聊斋志异》，你看过吗？

如果你是志怪迷的话，你一定读过清代志怪小说家蒲松龄的作品《聊斋志异》这本大众耳熟能详的志怪经典。而在日本，也有一本地位比肩《聊斋志异》的小说集，这便是日本小说家小泉八云所著的《怪谈》。

小泉八云《怪谈》

小泉八云何许人也？

小泉八云（1850.6.27～1904.9.26），是日本著名的小说家、日本研究家和民俗学者，原名帕特里克·拉夫卡迪奥·赫恩，出生于希腊的英领莱夫卡达岛。他的父亲查尔斯是一名爱尔兰军医，拥有吉卜赛血统，母亲罗莎来自爱奥尼亚群岛的基西拉岛。

赫恩稍长便被父亲带到了爱尔兰的都柏林，进天主教会学校里读书。4岁时，受精神疾病折磨的母亲罗莎回到希腊，赫恩则被有经济实力的姑母萨拉收养，而照顾他的乳母凯瑟琳·考斯特罗，来自爱尔兰最完整地保留了凯尔特口传文化的康诺特地区，她经常给年幼的赫恩讲述灵异与童话故事。

赫恩与祖母

后来，赫恩又进入英格兰北部的神学院学习。在学期间，因恶作剧游戏他被板球误伤左眼以至失明。之后，因姑母破产，赫恩开始了伦敦的流浪生活，还曾入读法国北部的学校。19岁时，他只身移民至美国，开始从事记者工作，在那里他接触到了丰富而异质的原住民融合文化、非洲巫毒术与民俗信仰，并经常去拜访被称为「巫毒女王」的玛芮·拉芙。

Marie Laveau

正是小泉八云早年的经历和诸文化混杂的背景让他对不同的文化都有丰厚的接收与认知，这与他日后对于日本民俗和灵异故事的兴趣及研究也是密不可分的。

1884年至1885年，赫恩在新奥尔良举办的世博会上首次接触到了日本文化。他购买的日本神话的法语摘译本和帕西瓦尔·罗威尔的著作《远东之魂》 (TheSoul of the Far East) 开始让他对这个未知的东方国家产生兴趣。不久他又被张伯伦英译的《古事记》深深吸引，终于决定前往日本。

1890年4月4日，赫恩在39岁这年，作为纽约哈帕出版公司的特约撰稿人，乘坐阿比西尼亚汽轮前往日本，踏上了横滨的土地。被美丽的东洋风光和日本人安闲的生活态度所感取染，为了留在日本，他毅然与出版社毁约。1890年8月他到达松江，结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好友，他也开始与松江士族小泉家的女儿节子一起生活，并于之后成婚，《怪谈》中的很多日本民间故事便是他从妻子口中听到的。

松江小泉八云纪念馆

小泉八云旧居内部

1896年加入日本国籍后，赫恩改名小泉八云。「八风云涌八重云，出云建我八重垣。」他以取自日本《古事记》的「八云」命名自己，足见他对探索日本文化精髓的最高热情，而他对日本神道的研究，对日本文化本质的探寻，让他最终成为一位对日本文化有着深刻理解，长着西方面孔的日本人。

小泉八云照片

小泉八云插画

《怪谈》创作分析

1904年出版的小说《怪谈》是作家小泉八云的代表作，最初是通过日本的民间故事、古典文学、戏剧作品等重新编写而成的英文短篇故事，对人物、地点、事件上的描写很少改动原作，尊重日本的传统文学作品。经平井呈一翻译成日文后出版，受到读者的广泛认可。意外的是，在日本英文原著反而更加流行。凭借这部作品，小泉八云获得了「日本现代怪谈文学之父」的称谓，开创了怪谈古典文学现代化的进程。

《怪谈》

雪女（Yuki-Onna）

《怪谈》中有许多著名的日本传说，「雪女」就是其中之一。雪女的传说遍布日本各地，是家喻户晓的妖怪。雪女是拥有白皙肌肤的美貌女子，在其优雅动人的背后隐藏着极具毁灭的一面。这正是雪这种自然现象的特征。

各地的雪女形象都不一样，除了会在大风雪的天气中以白色装束出现，诱惑人类并夺取人性命的普遍说法外，青森县和岩手县的雪女会在冬天满月的夜晚带着很多小孩子一起出现，有时还会像财神一样在正月元旦时到人的家中投宿，第二天就不见其踪影，只留下一件白色的衣服，里面装有黄金。新潟县的雪女会从小孩的身体里掏出肝脏。岐阜县的雪女会以雪球一样的形态出现，到人的家中要凉水喝，如果真的给了她凉水，便会被她杀死，但要是给了她热水，她就会离开。

雪女

小泉八云对母子亲情极为重视，这也同他自幼便和母亲分离的经历有关。雪女是能将人冻死的恐怖存在，但她也是一位温柔美丽的母亲，会坚持着自己的原则，离开违反约定的丈夫。这种极端的女性形象也体现在了旧时日本武士的妻子身上，平日里是家中的贤妻良母，但如果在战争时期，即使丈夫在外出征，当家庭遭受攻击时，亦能挥刀刺向敌人，独立完成守护孩子的责任。

电影《怪谈》中的雪女

蓬莱（Horai）

「蓬莱」对我们中国人来说一点也不陌生。蓬莱在古代亚洲多国的史书、诗歌、文章中均有大量记载。最有名的传说便是秦始皇派徐福率领500个童男童女的队伍前往东海的蓬莱仙岛寻找长生不老之药，最终找到的蓬莱仙岛即是日本。在日本亦有常年积雪不化的富士山即是蓬莱仙山的说法。小泉八云深知中国文化对日本文化的影响，在西印度群岛的两年，曾经参阅了大量的文献资料来了解亚洲文化的特性，并出版了《中国怪谈集》。

蓬莱山（横山大观，1948）

「蓬莱」正是古代中国人眼中最早的日本，但每种文化对于蓬莱的理解都是不一样的。通过异文化的眼睛去观察异文化便是一种交融式的领悟。不论是哪种文化，对于蓬莱的向往都是一样的，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想象的「蓬莱」。蓬莱是传说中的仙岛，如果人类可以找到蓬莱就可以从神仙那里获得长生不老的方法，那里是理想主义者的完美世界。对于蓬莱，小泉八云将蓬莱的空气、环境等细节全部展现在作品中，用于刻画蓬莱的仙境之美，同时描述自己的理想主义价值观。这也是小泉八云一直积极地向西方世界介绍日本的原因之一。

貉（Mujina）

貉在古代日本的传说中和狐狸、狸猫、獾等动物通常被归为一类，幻化成各种形态捉弄人类，同时亦代表着释放雷电的雷兽。貂和獾还有狸猫等动物会组合为名叫「野篦坊」的怪物。野篦坊列属「百鬼夜行」之一，常出现于夜间人行道上，原型出自中国的《搜神记》。形态似人，但全身没有任何外部器官，用来形容没有个性和主见的人。

野篦坊

在日本的生活让小泉八云对日本的理解不再囿于理想主义国度，而是逐渐对日本有了更宏观的认识。他认为东方文化中的哲学思想与处世之道是一种古老的传承，更是一种优秀的文化内涵，日本人也并非没有个性可言，只是不像西方人那样特别容易显露出来罢了。反观西方世界，人们更应该去学习这种东方智慧和内涵，人们需要勇敢地去承认东方文化存在的正确性，而不应该迷失于以产业化为代表的「先进西方文明」之下像野篦坊一样通过恶作剧证明自己的个性与存在，过度西化只会让人觉得是没有个性的表现。

《貉》中由各种动物组成的野篦坊暗讽的是当时的西方世界的现状，没有个性与自我，只是一味在愚弄人的游戏中寻找快乐。被野篦坊愚弄，其实是比喻真正的人类竟然会被一些由动物组成的没有脸庞和手脚的怪物所吓到，暗示着这个时代的日本人依然缺少勇气。

电影《怪谈》中的美学

电影《怪谈》CC标准系列海报

1964年上映的由国际著名导演小林正树执导的电影《怪谈》正是改编自小泉八云的这部作品，并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的提名，在世界上掀起了一阵日本怪谈文化的研究热潮。这部不朽之作由「黑发」、「雪女」、「无耳芳一」与「茶碗中」四个选自小泉八云《怪谈》中的片段组成。

电影色彩绚烂，布景多抽象写意，匠心独运，充满超现实的色彩，又呈现出日本传统的形式之美，令人赞叹。无论是「黑发」中后悔休妻的武士再次回到京都探望前妻，最后惊醒却发现枕边人唯余白骨黑发的惊骇场面，「雪女」中漫天的巨眼与雪女苍白冷峻的脸庞，还是「无耳芳一」中瞎子芳一布满经文的脸和最后被撕去双耳的惨烈场景，都是极其令人过目难忘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