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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自 胡诌博士(Dr. Bullshitting)

2018年3月,我在芝加哥大学博士第四年,机缘巧合,我加入了一家位于芝加哥城北的早期医疗风险投资机构实习,名叫ARCH Venture Partners,一直到2019年中要写博士毕业论文才离开。
我一直对风险投资感兴趣,但一直以来,耳熟能详的都是位于硅谷的VC——红杉、光速等位于Palo Alto著名的沙丘路的科技风险投资机构。那几年也正是互联网科技创业最火热的几年。(后来我在沙丘路又有一段奇妙的经历,留到下次再讲。)
在当时的中文世界里,很少听说过一家风险投资机构叫ARCH Venture Partners。

去了之后才发现,ARCH竟是一家顶级牛逼的VC。他们的故事,在美国早已经被奉为经典。直到2019年,中国大地上,生命科学的创投变得炙手可热。红杉资本的沈南鹏开始频繁在公众场合和ARCH的老大Bob Nelson互动。
2020年在旧金山的JP Morgan Healthcare大会上,直接请来Bob Nelson本人同台对话。Bob Nelson也喊出了那句著名的话——“未来所有的科技公司都会变成医疗公司”。
图 | 2020年JP Morgan Conference 
我当时就坐在会场,当时想,“老板可真敢讲…”
此时已经是2020年1月,国内的生命科技创业已经如浪潮般涌来。创新药、液体活检、基因疗法、基因编辑、干细胞、合成生物学、AI制药,各种创业公司如寒武纪生命大爆发一样出现,他们成立不久就拿到大额的投资,还有迅速攀升的估值。看到让人不禁感慨,21世纪真的是生物的世纪啊。
之后新冠疫情席卷世界,然后Moderna的出现,让人们似乎认识到,生命科学可以拯救世界。并且,众多互联网大佬纷纷退出一线,并表示自己的下一站是生命科学。于是,做投资的朋友陆续开始问我,ARCH的投资风格是怎么样的。
而我,竟似乎成了离ARCH最近的中国人。
(然而并不是)
01 ARCH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这个极少有人知道,知道的都是我告诉他们的。ARCH的前身,其实是芝加哥大学和美国阿贡国家实验室内部的科研成果转化部门。80年代,芝加哥大学决定重视自己的研究成果保护和转化,据说因为当时一位教授发现了一个药物分子,由于保护专利的意识不强,被外面公司无偿拿走了,而这个药物最后成为了一个billion dollar drug。
所以芝加哥大学从业界找来了Steve Lazarus来牵头成立一个机构来转化IP。为了行事方便,还让Steve Lazarus当了Booth商学院的副院长(当时Booth还不叫Booth)。Steve就从商学院的学生里面找来了几个MBA学生当兼职,其中就有刚刚27岁的Robert Nelson,和32岁的Keith Crandell。他俩后来也成为了ARCH的一号和二号人物。他们这些人,后来被称为“57th Street Irregularities”——57街不守规矩者,而Booth商学院正是位于芝加哥城南57街。
当时第一期基金募集了400万美金,投了9个项目,一半死了,一半活了下来。他们赚钱了。芝加哥大学一看,说,这不行,赚钱不行,我们是非盈利组织,享受税收减免,不能赚钱。所以ARCH不得不从芝加哥大学拆分出来,当时取名字,因为是芝加哥大学Chicago和阿贡国家实验室Argonne National Lab,就用了各自两个字母,组成了ARCH,同时,ARCH又有连接的意思,寓意成果转化。
若干年后,Bob Nelson回到了家乡,成立西雅图办公室,而Keith则继续带领芝加哥办公室。于是后来就有了ARCH Venture Partner的故事。
02 ARCH的组织架构
第一天去办公室报到,我坐在从市中心到城北的轻轨上,一路想象到了办公室的场景:那肯定得是类似《华尔街之狼》里面的场景啊,毕竟金融行业,风险投资又是金融行业的顶端,一堆人围着电脑屏幕热火朝天地激烈讨论,可能时不时还有几个f-word冒出来。
想到这里,我还不由自主地整理整理了自己的领带。一年前从奥特莱斯买的,我一个常年混迹实验室的老博士也用不上几回。
然而刚走出轻轨站,就感到一丝不对。这地方有点荒凉吧,怎么空气中还似乎飘着一丝养牛场的味道?
果然,走进办公室,整个办公室静悄悄,前台大姐说在会议室里稍等一会儿。2个小时后,我就见过了所有的未来同事。整个芝加哥办公室才10个人,这还加上了1个前台,1个IT,1个行政,1个财务。所以,最后投资的只有2个合伙人,1个Principle,3个Associate。而这3个Associate,还是最近半年刚入职的。(现在多了几位,包括我的博士班同学Peter Mintum)。
我小心翼翼地问,Keith,咱们芝加哥办公室人感觉人不是很多啊?他说ARCH所有的非投资部门,都放在了芝加哥,芝加哥办公室是最大的。好家伙,后来得知,三番办公室就俩人,一个合伙人和一个associate。
图 | 会议室里面的IPO板墙
谈罢转身离开,看到会议室墙上挂满了ARCH投的公司的IPO板。大大小小近百个IPO,分明见证着这家低调公司的不平凡。我心里想,这么几个人,怎么投了这么多项目?还都IPO了?带着疑惑,我坐上了返回芝加哥南城的轻轨。
03 ARCH的投资风格
知道ARCH的风格,已经是几个月以后的事情了。我当时已经干了一些活,主要是筛ARCH收到的创业公司的BP。ARCH内部有一套自己的分析项目的框架,我的任务就是照着这个框架,去分析收到的数千份BP,提出comments,写summary,跟创业者开会,跟associate/principle讨论,就这样,几个月下来,竟然看了近百份BP了。
从这些练习中,和同事的交流中,我知道了一些ARCH的投资风格。
第一点,ARCH想要投平台型技术,其次才是技术平台。这两者还是有很大差别。平台型技术,是那种可以运用到完全不同领域/赛道的技术。这种技术,横空出世,可遇而不可求。我在的时候,基因编辑正火,张锋一夜之间名满天下,MIT和Berkeley的CRISPR专利之争,也一直是讨论的焦点。
ARCH当时应该是认为基因编辑是平台型技术,先后第一笔钱投了Beam Therapeutics、Verve Therapeutics、Arbor Biotechnologies。这几家公司背后站着的是张锋、David Liu这些基因编辑的大神级人物。
第二点,ARCH孵化公司,并且深度参与投后。ARCH的投资团队很小,却有一个十几个人组成的Venture Partner团,以及围绕在ARCH旁边的科学家、大学教授、大药企高管。Venture Partner的作用,不是看项目的,而是直接下场掌舵被投企业的,比如投了Beam,John Evans就去当了CEO。后来又投了Arbor,Beam的一个BP Director去当了CBO。
今天很多中国的VC也想学美国的ARCH、Flagship这样自己组局孵化公司。但是由于国内没有跟美国一样的几十年行业里面培养的人才库,加上质量良莠不齐的IP,这种模式似乎还走不通。鲜有国内基金能够做到这一点。
第三点,ARCH要做早期投资者里面,胆子最大的那个。Bob Nelson曾说,他的同行,其他投资人,Atlas、Flagship,他们胆子都很大,但是还是没有我们大。ARCH投超早期,往往只有一个idea,或者一个专利,ARCH就敢于下重注,而且几乎不做什么尽调。
Bob Nelson有一次说,“我们为什么要招associate(和实习生)?我手机里有20几个诺贝尔奖获得者的电话,有什么项目,我打个电话问问,他们说行,我就投了。”
写到这里,有一个蛮有趣的事情。前几天跟一个做VC的朋友聊起,她说他们发现,他们不怎么做尽调的项目(俗称“盲投”)成长得都不错,反而好好做尽调的项目不咋地。
因为没什么尽调,所以ARCH一直都是小团队,没几个人,合伙人自己找项目、看项目、投项目。很多人也因此觉得ARCH的模式太重人,不可复制。
04 教授创业,投还是不投?
当下这个话题在创投圈是最热门的。几篇公众号文章刷了屏——《中国的投资人都在抢教授》、《VC抢教授,教授却不愿意全职创业》、《有一群教授在找CEO》。
教授创业,ARCH投不投?当然投,而且是下重注。只要张锋成立公司,ARCH几乎必投。
但如果符合以下几个条件,ARCH应该不投。
  • 教授不愿意全职创业,还要占大股;
  • 教授要自己掌舵公司运营;
  • 教授夫人还在公司任职;
有一次聚餐,Keith说到,过去30年,他投的符合这三个条件里一个的,都没有做成。他的样本可能不多,但关于教授创业投不投,美国VC是交过学费的。中国VC正在重走这条路。
所以,现在美国教授创业的结构,基本配置是:
  • 教授当科学顾问,占小股;
  • 教授不参与公司运营;
  • 行业资深人士当CEO,比如Beam的John Evans;
当前中国的现状是,生命科学行业资深人士的缺乏。美国生命科学行业有几十年的人才积累,很多极具经验的grey-hair(指头发有点花白的人)。所以教授创业,找不到CEO;VC组局,也找不到CEO。
这同时也给国内一些年轻的创业者留下了机会。基本的人物画像是:30岁上下,在美国/国内名校拿到材化环生博士学位,师从著名教授,有着2-3年的行业经验,见过美国的模式,有创业冲劲,又没有退路。
这些年炙手可热的项目的创始人兼CEO,都是如此。晶泰的温书豪、赖力鹏,neoX的陈航,bota的崔好,metis的Chris Lai,启涵生物的杨璐涵,深势科技的张林峰,蓝晶的张浩千、李腾,Light Intelligence的沈亦晨,衍进的晁然。还有很多这样的人,正在追逐他们的步伐。The list goes on.
那些追着知名教授的投资人,不妨尝试追着符合这样画像的人。
05 在Booth商学院,给Keith当助教
我这么说,是因为当年我在ARCH的时候,另一项工作,就是去追教授,跟教授探讨怎么做成公司。
ARCH跟美国200所大学的Tech Transfer Office关系非常密切。这些大学定期会把他们的研究成果和新的创业项目推到ARCH这里。这里面绝大部分是不适合做成公司的,从“垃圾”里面找”金子”,这种任务毫无疑问是落到实习生的头上。
当时Keith还在Booth开设一门MBA课程,我担任他的助教。这是一门关于创业投资的实践类课程,MBA学生的任务就是去芝加哥大学和阿贡国家实验室找教授的成果,并尝试做成一家公司。(我估计这八成就是Keith当年跟着Steve实习的时候干的事情。)
MBA学生需要一个懂技术的人,我这个助教兼老博士,就成了他们的技术负责人。当时我们找到了生物系的Cathy Nagler教授,她发现一种可以在肠道缓释的微生物药物,能够减少家禽因感染细菌而死亡。当时药物就是用的高分子纳米粒子来实现缓释(好巧不巧,我博士就是研究纳米粒子动力学的…)。
我们四个人的小团队,开始分析技术路径、潜在客户访谈、市场分析、商业化路径建立、做BP融资,还参加了NSF资助的I-Corp项目,以发现潜在客户画像。(I-Corp这个项目,我竟然参加了3次,鬼知道我博士期间都干了些啥?!但我还发了5篇一作文章呢,So)
图 | Booth商学院NVC半决赛之夜
我们用这个项目,还参加了Booth商学院一年一度的逐梦创业圈项目——New Venture Challenge,由商学院最耀眼的创业学明星教授Steven Kaplan带队。我们的项目还进入了半决赛。半决赛之夜,我还模仿了奥巴马同学演讲时候的经典手势,结果当然是东施效颦了。
06 后记
其实,最后我也没有能够加入ARCH,我也已经离开芝加哥很久。回忆这些,就当作为一个记录,曾经在芝加哥大学,在芝加哥南城的海德园,有过一些美好和奇妙的经历,人生中最重要的几件事也发生在那里。
最近一年,芝加哥大学和海德园,因为恶性暴力事件,而被中文媒体介绍。这一部分是因为新冠疫情加剧了矛盾,一部分是芝加哥市政府的问题,更深层次的是美国利益集团的盘根错节,不展开了。
但至少我在的那5年,芝加哥南城的海德园和周围的帮派,基本还是相安无事。至少白天在海德园溜达不用担心安全的问题。我们也曾经在海德园溜达,以渡过那些寂寞的时光。

只愿海德园以后不再有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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