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非洲温室气体的排放量，其占比还不到全球4%，但这里却“享有”着气候变化带来的最沉重打击；在时而热上加热、时而暴风骤雨的西非，人们在“酷暑难耐”和“家毁人亡”之间艰难抉择——是“要泥”，还是“要命”？
撰文：PETER SCHWARTZSTEIN
摄影：MOISES SAMAN
西非内陆国家布基纳法索（Burkina Faso）库米村（Koumi），村长在一座摇摇欲坠的泥砖建筑中对我们说：“这是我们的遗产（泥砖建筑）——数千年来，这些房子给我们带来了好生活。”然而如今，村里支持用传统泥砖盖房的人却越来越少，甚至连这位村长的儿子都在反对他。
该国首都瓦加杜古（Ouagadougou），许多新建筑正在用混凝土建造
布基纳法索属炎热的热带草原气候，长久以来，该国已形成完善的建筑套路——比如用泥巴、机油、黏土和牛粪为原料，以此构筑的室内空间干燥且凉爽。
建于19世纪的博博-迪乌拉索大清真寺，是传统泥砖建筑的最佳范例之一。每年，工人们都会小心翼翼在墙上涂上牛油果油，用来防雨；但气候变化带来更猛烈的降雨，对这座经典泥砖建筑构成严重威胁。
我和摄影师Moises Saman走进当地人的泥砖房，室温仅20℃；室外则是34℃酷暑；如此看来，泥砖建筑或许真该成为当地人建筑首选——然而，库米村最近刚刚有两兄弟死于泥墙倒塌后的重压。
村长无奈地说：“这就是现代化吧？我们可能再也无法反抗。”
博博-迪乌拉索大清真寺的泥墙厚达两米，具有很强的蓄热能力，炎热的白天它抓住热量，然后在凉爽的夜晚释放出来。
非洲萨赫勒地区（※横跨北非，西起大西洋、东至红海的一条狭长地带，长度近6000公里，跨越包括布基纳法索在内的数个国家），与库米村相似的村庄多达数千——在走过的几个国家、数十村庄后，我明显发现混凝土使用率正在上升。建筑师、官员、村民也不断证实着这一趋势：人们只要能买得起混凝土，就抛弃传统泥砖。
该国首都瓦加杜古（Ouagadougou）北部的一个社区，当地居民知道泥砖房能有效抵抗炎热；但该地去年赶上大暴雨，导致许多房屋倒塌，大多数居民正在用混凝土重建。
此外，有时还基于一种虚荣的观念，当地很多人觉得相对昂贵的混凝土代表“有钱”，而泥砖则代表贫穷、落后。如今，世界上最热、最贫穷地区的建筑，正迅速从原有泥土的“棕色”大范围变成“煤灰色”。
采石场的工人忍受极端高温和有毒烟雾，采集制作混凝土所需原料；有人说，他们拼命工作，也是为了自己能买得起混凝土房子。
非洲温室气体排放量占比还不到全球4%，
却“特别享有”了气候变化带来的最沉重打击。
（※本部分数据来源https://ourworldindata.org/grapher/annual-co-emissions-by-region）
传统泥砖建筑
相比于泥砖，薄薄的混凝土、煤渣块以及空心凹陷能让热量快速穿过，房屋内部迅速升温。随着气候变化使热带地区变得越来越热，当地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拥护传统泥砖，认为混凝土建筑绝不是进步的标志。
采用泥砖建造的商店——供应商表示，在这里，水果和蔬菜不易腐烂
我们到达该国北部城镇卡亚（Kaya）时，天气更加炎热，连阴凉处都有45℃；当我们走进一座即将建成的“努比亚拱顶式”、泥砖材料的诊所时，室内温度竟远低于30℃，拱形的泥制天花板使室内凉爽，建筑朝向盛行北风，周围环绕葱郁的绿色植物，吸引不少流浪狗过来打瞌睡。该诊所是布基纳法索建筑师Clara Sawadogo的作品——
※努比亚拱顶（Nubian vaults），埃及建筑师Hassan Fathy在努比亚地区发现的传统建筑技术，泥砖结构因此得到复兴，该技术被环保主义者提倡为环保和可持续的。
一名工人捧着泥巴参与“努比亚拱顶式”诊所的建筑施工；此地位于首都瓦拉杜古以北97公里处的卡亚镇（Kaya），由设计师Clara Sawadogo设计。
Clara Sawadogo是试图重新普及泥浆的年轻建筑师之一，她表示，泥砖基本上是免费的，比混凝土价格低得多；此外，就布基纳法索而言，混凝土所需许多成分都需要进口。
工人们在该国第二大城市——博博迪乌拉索（Bobo-Dioulasso）附近手工挖取沙子；每天有数十辆卡车从这里将其运出。沙子是水泥和混凝土的主要成分之一。
“有人跟我说，都21世纪了，别再用泥巴了！但看看这个——”，Sawadogo指着她的设计的诊所：“这怎么就不现代了？”
工人们用泥砖为诊所制作弯曲的努比亚拱顶
泥制建筑几乎不引起任何形式的全球变暖；与之相比，制造混凝土产生的二氧化碳却能占全球总量的5%；此外，热带国家使用混凝土导致难以忍受的室温上升，这就将结果导向了另一个“排碳大户”数量激增：空调。
位于该国首都西侧的采石场，工人们正在提取并分解花岗岩，它们将被制成混凝土和砾石。
该国著名建筑师、泥砖倡导者Francis Kéré设计的布基纳法索理工学院，于2020年完工，巨大墙壁运用浇筑的黏土；桉树木材制作成二级立面创造了阴凉的空间；每个教室上方的屋顶都倾斜着一个烟囱，让热空气逸出。
该学院老师表示，即使在夏天最热的一段时期，教室依旧足够凉爽
隔壁高中也由Kéré设计，2016年完工；此建筑也有桉树立面；墙壁采用类似泥砖的红土砖。
校园周围种植树木有助于在雨季保护建筑免受洪水侵袭

工人在坚实的土面上锤打出红土砖
建筑师、泥砖倡导者Francis Kéré设计的红土砖孤儿院，为图中17岁少年提供了住处。
可惜，泥砖也有不可避免的重大缺点——2020年夏天，当地有史以来以来最强雨季之一来袭，涂布在泥砖外层、用来防雨的油脂和牛粪被大暴雨完全击败；在该国首都瓦加杜古（Ouagadougou）北部人口稠密地区，2000多所泥屋变废墟，形成一滩滩烂泥，至少10人死亡。
当地泥砖倡导者也在努力避免这种悲剧再次发生。该国建筑师Francis Kéré尝试给建筑装上更宽的金属天篷，或将一小部分水泥混入泥砖以求加固；而前文提到的建筑师Clara Sawadogo，她对努比亚拱顶的质量要求非常严格，由于要求太高，25名泥瓦匠中有15人辞职。
然而今年7月，我与建筑师Francis Kéré通话，他情绪低落——今年的雨季几乎与上次同样糟糕，布基纳法索各地数十栋建筑被摧毁——其中还有一所学校，倒塌后压着了一个班的孩子；萨赫勒地区最著名建筑之一——博博迪乌拉索（Bobo-Dioulasso）大清真寺部分受损。
摄于8月8日，被大雨破坏后的Bobo-Dioulasso大清真寺
本图来源：lefaso.net
正如一位当地人所说：“在炎热的混凝土建筑中睡觉，总好过在倒塌的泥巴里‘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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