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的接班人

11月18日，珠海。

格力电器前董事长朱江洪76岁的生日家宴，家里座无虚席，很多是格力电器的旧将——前执行总裁黄辉、前董秘望靖东、前副总裁胡文丰，以及专程从石家庄赶过来的徐自发，他是格力电器最重要的经销商。

吃完饭，大伙围着退休近十年的朱江洪合影留念，背后是一个大大的寿字。

这个生日局，一个月前已经约好了。大家自发组织，为老领导庆生。朱江洪的老下属、曾经最亲密的那个战友，没有出现。

2005年，董明珠过生日，朱江洪亲手写了一幅字，送给她当礼物：

献身企业忘自我，棋行天下女豪杰。

那是朱董关系最融洽的时候。

一个人能不能下大棋，既要看个人的奋斗，也要参考历史进程。唐宗宋祖有奋斗，可都只活到50岁；老谋子也有奋斗，50岁爱上了19岁的娇妻。女豪杰那年51岁，有奋斗有进程，在那年的格力年报里，她一个人的功劳占据了整整19行。

16年过去，这幅字还挂在董明珠办公室的墙上。

朱江洪退休后的生活比较简单，也就偶尔出来讲讲课。有一次，他在珠海影剧院做演讲，享受了一次美国总统的待遇，被来路不明的人扔了鞋。

朱总很生气，然后花了两年时间，在家里写了一本回忆录。

朱洪江生日那天，“刚好”是格力电器的30周年庆典。董明珠带着新秘书，一身礼服现身。她用了一句“不忘初心”来总结30年。谈起未来，她借用了一句话:

不负人民。

今年以来，格力的市值已经跌去了近4成，蒸发了超过1300个小目标。

股民可能已经不算人民了。

去年的某一天，格力电器一位高管刚要下班，却在自己办公室的空调前站住了。这位在格力干了二十八年的技术大拿，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这个空调的控制面板，怎么比新的还干净？

就这样，觉得不对劲的他，盯着空调看了很久，然后什么也没做就回家了。第二天，等他再站在空调前的时候发现，控制面板非常巧合地坏掉了。

在空调前站了很久之后，一直被视为董明珠接班人的他，很快选择了自己离职。

2013年，杨澜专访董明珠时，曾经问过一个问题，你有犯错的时候吗？董明珠非常爽快地承认自己也会犯错，并且还给杨澜举例说明。

8年后，杨澜再次专访董大姐时，问出了同样的问题，如今的格力到底谁敢给你指出错误。董大姐回答：

他不敢，就是他的问题了。

站在干净的空调控制面板前，换你兽爷你也不敢呀。

这几年，格力电器传说中的接班人一个接一个离开，董秘望靖东被辞职，监事段秀峰离职。

董大姐曾经说过，格力的接班人不是她说了算：

曾经有几个看好的人，但权力一旦释放给他后，就做成了（他）自己的平台。

看看漫天的海报，格力到底是谁的，证监会搞不明白，接班人们心里应该是有数的。

一直紧跟大姐脚步的经销商队伍也开始有了变动。

格力有五大经销商。河北经销售徐自发、河南郭书战、浙江张军督、山东段秀峰，以及重庆的周真华。他们都是大姐认识多年的“亲密战友”，也是格力电器第三大股东“京海担保”最早一批股东。

但今年，河北经销商徐自发代理了飞利浦空调，还拉来了刚刚辞职的格力执行总裁黄辉，和前总裁助理胡文丰。

代表经销商利益的京海担保，五年来也第一次减持了格力电器的股票。

《狮子王》里有句台词说得好，过去是痛苦的，要么选择逃避，要么向它学。

老人们出走后，格力电器来补充进来的，大多是董大姐的忠实粉丝。董秘邓晓博是从陕煤跳来的，副总裁王自如以前是包叔的同行。

董总从综艺节目找到的22岁的女助理，被公开指定为第二个董明珠。包叔也是第一次听说，小股东原来可以钦定公司未来的接班人。我自己还有点腾讯的股票，是不是可以指定马总的接班人了？

女助理很快做起了网络主播。能不能接班先放一边，起码第二个董总不怕摄像头。

过去二十年，格力的经销商都习惯叫董明珠大姐。

大姐收购银隆股权，银隆的二把手孙国华说，10个亿资金都来自经销商。

有媒体调查过这笔钱，当初将银隆股权转让给董大姐的，是一家叫做燕赵汇金的公司。这家公司，和格力经销商也有联系。

姐姐和弟弟们之间的关系远不止这些。一位经销商曾在一次聚会上调侃，说外界都说他是钱袋子，这件事连银行都知道。

但是，他们现在跟大姐之间越来越不融洽了。

朱江洪在的时候，经销商们能有24个点的返利。到了2015年，大姐把24个点降到了13个点。

到了2020年，不仅这13个点没有了，甚至连贴息都没有了。

格力今年已经调价好几次了。产品越来越贵，利润却越来越薄。现在看起来，大家不去格力电器30周年庆典而去给朱江洪过生日，甚至拉着格力电器的废太子们做生意，多少有点不满的意味。

作为一家先打款后提货喜欢向经销商压货的公司，格力今年三季度存货比去年同期暴增了110亿。现在，彻底失去返利空间的经销商们已经不怎么爱打款了。比如今年夏季高峰期，格力电器河北经销商只给格力打了一个亿的款。

2020年，中国空调市场零售额规模1545亿元，同比下降21.9%，零售量规模同比下降14.8%。钱、量都在下降，地产行业对上下游产业链的影响凸显了出来。

空调行业已经从增量市场转为存量市场。这几年，格力打过质量战，举报过奥克斯；打过价格战，弄出百亿让利；还打过服务战，此前提出过10年保修；疫情之后，大姐还亲自下场搞起了直播，并要培养第二个董明珠来搞直播。

经销渠道一直是格力的优势。但董大姐对返利的抽取，让当经销商们失去了动力。不仅进货减少，他们中的部分还去了敌对阵营。

不仅仅是徐自发。郭书战也代理起了飞利浦和美的。段秀峰则做起了奥克斯。

去年，格力空调销售收入多年来第一次被美的超越，中央空调市场占有率成功从全国第一变成了全国第二。

2021年前三季度，格力在资产周转率、资产负债率、存货周转率等方面，在白家电第一梯队中全面垫底。营收增速在海尔、美的面前全面落后。

大姐最看不上的公司肯定是美的。她当着方洪波的面也会说：

美的算老几？

领导最近一次到广东调研，去的就是大姐看不上的美的。刚刚落幕的双十一，今年全网销售额第一的是：

美的。

美的正在多元化，小家电市场突飞猛进。然而格力的小家电连格力5%的收入都不到。董大姐自己说过：

格力电器不会进入小家电。

她另有目标。这些年，格力搞过汽车，做过手机，而且在董大姐眼里，这些都做的很成功。接受杨澜采访时，董大姐解释自己的多元化：

怎么能叫失败呢？公司完蛋了才能叫失败。

大姐到底急不急，腰上插满图章的李国庆给下了个结论，公开说大姐招的不是秘书和接班人，而是直播带货的红人。

倒也不是全方位落后于老对手，从2012年到2020年，格力员工的平均工资终于从美的员工的三分之二涨到了美的员工的一半。

看起来是落后了，可董总的薪酬已经追上了方洪波，股权激励也是紧追不放。方洪波原价激励算什么，格力最近都是半价激励。

如今在风口浪尖上的柳传志，仅仅比朱江洪大一岁，但一个成了企业家教父，一个却几乎被公众忘记。

董明珠马上将迎来自己执掌格力的第10年。

十年来，老领导走了，国有股东走了，接班人们走了，经销商们也都做着走的准备。但员工们对大姐还是忠心耿耿。

7年前，格力电器的离职中层在网上说大姐治下的格力是血汗工厂。当时周其仁教授和董明珠有次对话，周教授说制造业的力量底气来自工人，董明珠说，

制造业的力量底气来自制度建设。

格力电器30周年庆那天，包叔看到了员工留言板上醒目的一句话：

加薪，双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