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楼一案,记载的是一名叫赵富强的裁缝,如何一步步官商勾结,囚禁数十名女性,成为上海最知名的 组织卖淫头目,盈利过十亿的故事。

年初曾经提笔,写下“小红楼”的故事,只可惜,彼时时机并未成熟开,因由笔锋过于锐利,并未发表,今晚在微博上再次看到“小红楼”的新闻,尽量克制的、冷静的、含蓄的、温柔的重写一稿。以期社会与时代的变化。
2000年左右,16岁、初中刚毕业的雷某经亲戚介绍到赵富强在上海的服装厂工作,可实际上却是在一间美发店上班。
2010年,蒋某通过招聘进入赵富强的誉升投资,先后任文员和办公室助理。
2015年,学舞蹈的许安被招聘至大连路一间“137国际舞蹈学校”教学,认识了舞蹈学校老板赵富强,后者谎称将舞蹈学校交予她运营,许安遂放弃去韩国留学的计划。
2017年,李文因父亲生意失败而自美回国工作,在BOSS直聘上看到上海法治天地频道《平安上海》栏目组招募运营的消息,入职公司,住进了赵富强位于许昌路办公室楼上的员工宿舍。
他们在不同的时期,踏进那座位于许昌路632号的“小红楼”,后来,也都在在赵富强的胁迫下,成为了他卖淫组织的一员。
“小红楼”四楼的赵富强卧室是“公司”的“心脏”,核心成员的办公室墙壁上挂着十余台显示屏,“像交通指挥中心一样”,上面投放的是赵富强在全市主要物业和办公室的监控画面。楼内电梯和不同房间都安装有刷卡门禁,外人如要进入,还需保安通过对讲机联系赵富强。多名在此处工作过的信源表示,楼内暗藏了诸多监控摄像头…
女性走出这座小红楼,要用逃。
为了防止女性逃脱,赵富强无所不用其极,除普通的暴力之外,他还强迫多名女性签下数百万的高利贷合同,又或在女性的隐私部位被刺以“赵富强专用”等字样。
过度的不安与控制欲使人癫狂,2017年10月至2019年3月,为了控制这些女性,他一方面强行与之发生性关系,另一方面强迫女性取卵代孕了多名孩童。美国留学归来的李文,后来也成为开惨遭取卵的受害者之一。
用一位微博网友的话说:她苦学十数年,回到中国最引以为傲的国际化大都市之一,想用自己骄傲的学识换来优渥的生活、受人尊崇的社会地位,最后换来这样的摧残。她到海外见识了那么广阔的天地,后来被关在那么小一个卧室。她上学时教授问她关于participatory democracy、关于媒体运营,后来在那个楼里人们只问她一晚上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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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在2017年底,美国留学归来的李文曾在被赵富强跟随去银行期间,暗示银行员工报警,并在杨浦区平凉路派出所报案。
在派出所的五六个小时里,尽管自己多次求助,警察并未进行验伤等例行检查程序,也未做笔录,“他们随便看了一眼,说这也不严重”,反而表示“跟着赵富强不是挺好的?”而更加冷人气愤的是,李文还曾在“小红楼”的茶室遇见过,时任平凉路派出所副所长的孙震东东,后者指着李文对赵富强称“这就是报你强奸的那个”。
「赵富强在上海的保护伞」
2018年11月。判决书显示,当时一名女性向上海市纪委监委实名举报,称赵富强以招聘女助理为名物色女性、强奸残害女性,使用钱色拉拢腐蚀干部。
两个月后,赵富强与许安的离婚诉讼在杨浦法院开庭——“庭审期间赵富强态度嚣张,全程低头摆弄手机,都不看法官一眼”。
此前赵富强和1996年出生、比他小23岁的许安仅凭户口本复印件即登记结婚。这起离婚诉讼的判决书显示,许安被非法机构取卵并代孕生育一对双胞胎,因见到赵富强就害怕、双方没有感情起诉离婚。
“小红楼”案最魔幻的一点在于今年是2021,发生地在上海——一个信息发达高度文明的时代,在全世界发展最顶尖的城市。
堂而皇之,毫不掩饰。一次次突破下限。
赵富强对陪侍女性的表现制定了奖惩标准:
一壶酒奖励500元,唱歌时左右两边都有领导且能够聊天、唱歌的奖励600元,边唱边跳舞的奖励900元。据多名参与性陪侍的女性供述,陪睡一晚奖励7000元至1万元不等。多方信源显示,平日赵富强也会在女性身上“投资”,曾送部分人员去洗浴中心培训按摩,也有人学跳舞、武术。
「“小红楼”内部」
饭局之外,赵富强还组织官员与女性周末出游并发生性关系。相关材料显示,安排出游前,赵富强和相关女性会在微信群内讨论参加人员,参考酒量、形象等标准,并避开陪侍人员的生理期。
想想韩国的N号门,以及赵富强的种种,包括在女性的隐私部位被刺以“赵富强专用”等,包括我们反复讨论的“卖淫合法化”、以及“代孕”,你会发现,所有的“平权”的核心,都是拒绝被标准化,拒绝被物化,拒绝被工具化。
而反之,我们会发现,所有对女性的施暴,都是从把女性当作工具开始的。
“人是目的而不是工具。”如果今天我们要进行真正有价值的“女性平权”的话,那么第一步,就是把这句话刻进每一个人的心里。如果要避免侵害,那么,知道侵害是什么,则是第一步。
在小红楼一案中,许安、李文,与“小红楼”里的其他女性,组成了这个社会系统中,女性境遇下的,昭彰的一体两面。
“大家都像被植入了芯片一样。”李文回忆,在自己遭到赵富强殴打时,有员工问谁能去救,赵富强的一个前妻林某曾说,“你让他打,我们都挨过打,凭什么就她不能打”;一名女性的哥哥则表示,自己的妹妹挨打时“我们都在旁边把门关上,就让他打”;在李文拒绝参加性陪侍时,另一名跟随赵富强20余年的前妻表示,“我们每个人都是愿意为公司献身付出的,不愿意那是你的事”。
而分别在2015年与2017年误入“小红楼”的许安与李文,用两封列举了多名政府官员、国企干部和警务人员,称赵富强长期向前述人员行贿或利用女性提供性贿赂的举报信,终结了赵富强20多年的春风得意。
深刻的记住“女性不是工具”,之所以变得尤为重要因为:“是人,才意味着被救赎的可能。”
被当成工具,就有可能是另一重的悲剧与迫害:
2010年进入小红楼的蒋某,在采访中说道:“生了一个小孩,就一步步陷进去。”孩子身上流着赵富强的血,上学需要相关手续和证明,能走去哪里。后来蒋某也成了帮助赵富强控制其他女性的帮凶之一,并且在其他女性被迫卖淫的资金中抽佣。再后来其父也成为小红楼组织的骨干成员,参与过三次清场,负责断水断电、砌墙封门——父女二人分别被判处8年以上有期徒刑。
在蒋家父女入狱后,有一日,蒋某与赵富强的女儿文外婆:“我爸爸把妈妈和外公都牵进去了,你恨我爸爸吗?”
原本身为受害者的女性,也成了另一头的加害者,我想这是“小红楼”一案中,最残忍的一面。
而在这样的案件中,我有一个最大的疑问——我们如何保护女性?
我采访了太多女性,我也操作过无数的女性议题,我想我一定是今天的微信平台中,最关注“女性”“她者”的议题的博主之一,但这个问题对于今天的我来说依旧是无解的。我想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在这片土地上,女性权力的土壤,是非常特殊的。
我们今天沸反盈天的“女权”其实是在用现在进行时,在讨论一个过去时的故事。很残忍的,中东的女性谈论女性权力也许是为了权利的平等,妇女的解放。
但在今天,中国的女性其实是被解放的,在半个世纪前,迅速的解放。所以在此刻,当我们聊起妇女解放的时候,我们其实没有土壤。
女性权力其实是一个特别“新”的议题,连瑞士,也是在1971年2月7日因为一系列的“女权运动”,瑞士男性选民才投票通过赋予了当地女性投票权的动议。
这也是中国的女性平权与别国的最大的不同,我们是通过自上而下的迅速且全面的权力平等,来获得了所谓的“女性平权”。它导致了一个问题:在我们的女性意识觉醒、成熟的今天,你会发现,世界上传统的“女权运动”的诉求,绝大部分已经被婚姻法以及宪法解决掉了。所以中国当刻的“女权运动”,显得格外的无病呻吟。
但是,这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但是。但是为什么,每每有恶性的女性侵害事件发生的时候,我们会发现,现行社会中的女性,是那么的无助,我们的女性保护是那么的不到位?
因为本质上,我们早年的“女性平权”、“女性解放”,本质上是“男权”对女性的保护,而不是“女权”对女性的保护——而没有男人能够理解女人,因为他们不是女人。
在我的观察中,西方社会的,由“女性运动”产生的女性保护组织,她们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社会组织构成,她们往往由全女性构成,非常的细腻,敏感,且脆弱。而这恰恰是女性需要的。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全然女性组织的,由全年龄段女性自发构成的,具有强烈的女性特质的妇女保护机构。这很重要...
我常常如此与朋友叙述我们此刻的女性权力与保护的现状:
我们在湖面上结了厚厚的冰层,女性看似可以在湖面上肆意的玩耍,但我们永远不知道水面下是什么。
而女性真正需要什么?
女性真正需要的是一个水平如镜的湖面,哪怕只是落在女性头上的一颗时代的烟尘,也能激起浩大的涟漪。
女性保护,如果踩在冰面上只能如履薄冰,而我们要涟漪消失…
最后,我们今日聚焦在“小红楼”中的女人们,是因为这是最迫切的问题:
除了现行的求助通道外,我们是否能有一个更加开放的,由女性构成的,为女性服务的,具有女性特质的,针对女性的救助组织?
我能想到一些特质:
1,开放的。它意味着互联网化,求助的公开化,透明化。
2,可溯源的。它意味着公信力。
3,由女性构成的。它意味着能够真正的在女性立场理解,服务,女性。
4,有影响力的。它意味着可以迅速被关注,被保护。
5,有教育意义的。它意味着,我们可以从多方面的避免这样的悲剧。
小红楼一案,写出来,是为了有可能,通过网友的力量达成这样的目的,去促使这样的可能发生,了解我的老读者应该知道,这就是我,我总是会希望有这种可能,依靠我们普通人的力量,守望相助,去推高一部分的下线。
如果这样的组织还没有出现的话,假使大家信任,有类似经历,或者正在经历着的朋友,或者是看到类似情况组织的网友,可以在后台私信我们,我们会略尽绵薄之力。
还恳请转发,谢谢大家。
文中女性皆为化名
参考资料:《财新》上海“小红楼”覆灭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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