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呦呦鹿鸣
今天感觉压力大，便打开久未打开的电视机，从高分区随机选了一部电影：《指环王》三部曲第一部《护戒使者》。它首次上映是2001年12月。

20年后重看，有了新感受。
之前看《指环王》，最喜欢的是作为配角的山姆。因为他足够勇敢，几乎每一次短兵相接，他都是第一个冲上去的那个人；也因为他足够坚毅，他是少数几个能抵抗魔戒诱惑的人，而且坚持走到了最后的末日火山。尤其，我直接感受到他的成长——到第二部时，他说出一段话，激励主角弗罗多，这是我个人观影史上最动心魄的一段对白：
——我做不到，山姆。
——我知道。这不公平。我们本来就不该来，但是我们来了。这就像我们听过的那些伟大故事，佛罗多先生，描述伟大的事迹，充满了黑暗和危险，有时候你不想知道结局……怎么可能有幸福的结局呢？发生了这么多可怕的事，这世界怎么可能回到从前？但是最后……阴影终究会过去，就连黑暗也会消失。崭新的一天将会来临，太阳也会散发更加明亮的光芒。这才是让人永生难忘、意义非凡的感人故事。就算你太年轻不明白为什么，但是我想我明白了，佛罗多先生。我现在明白了。这些故事的主角有很多机会放弃，但是他们没有。他们勇往直前。因为他们抱着一种信念。
——抱着什么信念，山姆？
——这个世上仍有某些美好存在，值得我们为之奋战。佛罗多先生。
个人认为，正是山姆的这段话，将《指环王》三部曲提高了一个层次。在许多个困顿到想放弃的时刻，我都每每想起山姆的这段话。每一次都能获得力量。
我经常想，如果这短暂的一生能成为山姆这样的人：千金一诺，对朋友两肋插刀；踏实勇毅，面对邪魔自生胆魄；聪明机警，在长征路途中提炼出人生大道……即便是配角，也是最为心满意足的一生了。
可能是受此影响，我对主角弗罗多喜欢不起来，心理有排斥感。因为，正是弗罗多，几次怀疑山姆的忠诚，甚至将山姆赶走，简直比“三打白骨精”时期赶走孙悟空的唐僧还不明白事理。再加上，即便山姆将他扛到了最后时刻，带到末日火山里，如果不是咕噜突然出现（一个极小概率的偶然事件），那么，魔戒仍然销毁不了——已经被魔戒占领心智的弗罗多仍然会像当年的人类国王埃希铎一样，将魔戒据为己有，于是，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这样一个主角，对于销毁魔戒这个伟大的使命，起到多大作用？我有些怀疑。很难喜欢。
是山姆背着弗罗多走完最后的路

同样不喜欢的另一个人物，是护戒小分队中的波洛米尔（刚铎摄政王的长子），因为他在途中没有经受住魔戒的蛊惑，试图抢夺戒指。相比山姆的毫不动摇，波洛米尔差得太远了。何况，从第一个镜头开始，他就咋咋呼呼地要求利用魔戒。这样的人，恐怕是有私心杂念。不喜欢。
不过，今天重新看第一部，我的看法改变了。实际上，弗罗多和波洛米尔，是非常伟大的人物。
对，没错，可以用非常伟大来形容。我以前错了。
我错在哪呢？
如果我们注意事件的转折点，会发现，弗罗多做出的两个选择，决定了整个故事的脉络。第一个选择，当各界代表在幽谷会议中为如何处理魔戒争吵不休时，是弗罗多站了出来，说愿意带魔戒去末日火山销毁。第二个选择，当从矮人矿坑脱险魔戒在湖边趁虚而入之后，是弗罗多决定离开小分队，一个人带魔戒上路。
我以前没有足够清晰地认识两个选择的意义。
做出第一个选择时，弗罗多已经将魔戒带到了精灵幽谷，付出重伤代价，九死一生，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对天下兴亡所做出的牺牲已经足够多；他体验过携带魔戒的重负，也知道接下来的路几乎没有胜利的可能，没有任何人期待过他继续上路；但是，他仍然决定站出来：成为持戒人。这就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大无畏。
做出第二个选择时，他正处于各种邪恶势力全力追击之下，急需伙伴帮助，而此时他又失去了最重要的导师甘道夫，刚刚经历的死亡感觉历历在目，但是，他不愿意看到再有伙伴因为护卫他而牺牲，不愿意看到其他人经受魔戒的蛊惑，于是，他选择独自上路。这就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悲悯。
‍从矿坑出来后伤心的队友们
这两个选择都是独立意志，是自己的选择，而不是别人的。他是小人物，但是，再渺小的人物也能改变世界。这确实就是《指环王》的主题，他当主角，当之无愧。
当我理解了他的两个选择，理解了他的无畏和悲悯，我也就理解了他怀疑山姆。同为持戒人，他对咕噜所经历的折磨感同身受，因此，误信咕噜而怀疑山姆并不奇怪。
我甚至也接受了他在末日火山被魔戒占领心智的事实——已经持戒了那么长时间，心智早已在重压之下极为虚弱。在魔戒力量最强大的末日火山里，最弱的弗罗多失败了，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在每一个伟大使命中，胜利是小概率事件，失败才是常态。正因为成功概率如此之小，那些英雄人物才值得我们大书特书，值得我们反复赞颂。
弗罗多的伟大，并不在于他在末日火山的最后时刻，而在于他做出两次选择之时。那两次他都战胜了恐惧。这是一个结局不完美的小人物，但是，这个小人物足够伟大。他没有慷慨激昂的高光时刻，但他是一个不折不扣英雄，因为伟大永远在日常的每一次选择之中。
波洛米尔是另外一种情况。在这一次观影中，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幽谷会议之前，一直是刚铎作为前线与半兽人势力反复战斗，由此保卫了精灵等族群的安宁、和平。我很喜欢坚毅的阿拉贡，但是，在波洛米尔和他见面时，阿拉贡还是选择自我放逐的阶段，在荒野游荡。他远离的自己的城市刚铎，也远离的自己的人民，他的王者气质还在养成阶段。相比之下，一直在为本国人民的存亡而与半兽人作战的波洛米尔，是不是更有责任感？正如他的弟弟对他的评价：“多年以来，不曾有哪个继承人能在困境中如此坚忍不拔，在战斗中如此奋不顾身，或用那大号角吹出比他更响亮的号声。”
在后来，波洛米尔和阿拉贡谈话时，他坦诚地说到，他的摄政王父亲是一个伟大的人物，但是不足以领导刚铎了，刚铎情势危急，父亲和人民都希望他波洛米尔能重振刚铎。
长期一线作战，他深知半兽人邪恶势力的强大，更清楚地知道刚铎的虚弱。正是因为这样，他很着急，才会提出，利用魔戒抵抗邪恶。也正是因为他的着急，他被魔戒短暂地趁虚而入，蛊惑他试图抢夺戒指。
他在途中教授皮平、梅里等人剑法，与霍比特人开心地玩到一块，说明他并不是一个想着王位的人。在森林精灵那里，他就已经直接提出，邀请阿拉贡回到刚铎。他难道不知道阿拉贡回到刚铎会拿走自己第一实权人物的位置？但是，他没有介意。最后，他为了保护队友而英勇战死，再次强调承认阿拉贡这个游侠为国王并愿追随。
他被蛊惑过，但是，用生命保护弱小的队友、放弃权力忠诚于国王，在这两个最大的关节上，他做得非常好，完全对得起“刚铎之子”的荣誉。
弗罗多和波洛米尔都不完美，有污点，这是我过去不喜欢他们俩人的原因。相比之下，山姆是完美的，几乎没有犯过任何一点错误（除了这么一个可以忽略的小瑕疵：首次宿营时因没有经验和梅里、皮平生火煮饭，引起敌人注意）。
但是，人怎么可能不犯错呢？
我不喜欢他们俩，归根到底，是因为我并没有准备好接受不完美的自己。以至于我将他们俩人的伟大之处直接忽略了，以至于失去了学习他们伟大之处的机会——关闭了心门，怎么还会去学习自己不喜欢的人呢？
波洛米尔临死之际，当他得知阿拉贡抵抗住了魔戒的引诱，立即承认“你做到了我没有做到的事”，这就是胸怀：即便自己正在做着最为勇敢的事，也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承认别人的优秀。
接纳不完美的自己，我们才能虚己待人，每天进步一点点。我想，这也是人生的一个心理关口吧。 
20211130呦呦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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