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人与现实的联结不应该只建立在有张漂亮的、会动的皮上，如何与人“对话”、建立与真实人类的关系将决定着这一新兴产业到底能走多远。
实习记者 | 张司钰
编辑 | 倪   妮
今年的“偶像塌房”事件一件接着一件，让粉丝和那些找了“塌房”偶像代言的品牌们都很“心累”。但这也让拥有“无绯闻”“人设不会崩塌”“完美主义”等标签的虚拟偶像逐渐走入大众视野。他们可以永远保持活力、面带微笑地为你表演或直播带货。
但在次世文化首席执行官陈燕看来，虚拟人与现实的联结不应该只建立在有张漂亮的、会动的皮上，如何与人“对话”、互相学习，建立与真实人类的关系是更重要的，也是需要突破的。
2016年创办次世文化之前，陈燕做过音乐、拍过综艺，在音乐总监、艺人统筹、广告商务等多个职业上辗转，最终，并非技术出身的他决定利用自己的艺人与媒体资源，成立一家虚拟人公司。
 根据行业市场研究平台头豹研究院发布的《2021年虚拟数字人行业概览系列报告》，得益于虚拟IP、虚拟第二分身以及多模态AI助手应用的发展，2020年，中国虚拟数字人行业市场规模约为2000亿元，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数字预计将在十年后达到2700亿元。
截至2020年，依托建模、驱动、渲染技术的虚拟数字人行业已经形成完善的产业链。其上游为内容制作类、工具类和IP策划类公司，中游以虚拟人厂商、综合类/互联网技术厂商、专长类AI厂商、CG厂商和XR（Extended Reality 扩展现实）厂商为主，企业服务、文娱等各类公司则构成行业下游。
其实，在全球市场被称作“Virtual Beings”的虚拟人有很多细分赛道，比如超写实数字人（Vhuman）、虚拟主播（VTuber）、数字分身（Avatar）等。“‘虚拟偶像（Virtual Idol）’是中国市场的特有词汇，它看似集合了所有的概念，但实则只是虚拟赛道当中一个非常小的细分领域。”
01
“国风”路线
五年前，喜欢科幻作品的陈燕隐隐察觉到，虽然在中国做虚拟人的公司不多，但于动漫中兴起的虚拟人技术正在游戏中获得追捧，技术与需求推动虚拟数字人行业成为的新风口。那么，能否创造一种介于虚拟与现实之间的关系？在导演邹四维的提议下，陈燕将目光投向了动画领域。 
2018年播出的《戏隐江湖》是一部跨次元新国风网剧，其故事背景宏大，建构了一个与人间平行的二次元世界——炎黄郡。甲、乙、丙、丁作为炎黄郡里的名角，是唱、念、做、打，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生、旦、净、丑”继承人。
大洪水导致“维度崩坏”后，三次元世界与二次元世界打通。而动画中，京剧裘派嫡系第四代继承人裘继戎也有出演，现实世界中的京剧大师与动漫世界中的虚拟人物梦幻联动，在第一集献上了一幕跨次元打戏。
这部由1/3真人+动画、1/3纯真人与1/3纯动画构成的作品为次世文化奠定了基础，自三年前开播以来，至今豆瓣评分保持在7.7分。其建模、渲染技术、融合传统文化的剧情以及对虚拟与现实关系的铺陈，在今天看来仍不乏创新之处。由此，次世文化也为其虚拟人找到了一条差异化的发展路径——文化内核。 
去年，哔哩哔哩（B站）披露的数据显示，B站国风爱好者人数已在2019年达到8347万人，其中有超八成的用户年龄在24岁以下。2020年1月至3月，B站国风视频投稿数同比增长124%，国风UP主人数同比增长110%。艾媒咨询数据也表明，2020年，分别有62.0%及55.2%的受访网民更喜欢从电商平台和线上官网消费国潮商品。由此可见，无论是在影视作品还是实体商品中，适当的国风元素有助于获许更多的流量。 
自己本身就是一位国风爱好者的陈燕，将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视为次世文化虚拟人创作的根基，也是其虚拟IP保持生命力的关键。虚拟形象与真实的人不同，其本身不具备身份、技能、人际关系，需要背后的策划团队赋予这个角色以背景。与此同时，只有被置于合适的平台与场景，虚拟形象才能发挥其所设定的作用。
2019年，已拥有较完善影视动画制作技术的次世文化经历了一次重大的方向调整，开始自主研发超写实技术，并拓展出细分领域原创虚拟形象孵化这一新业务。
虚拟人IP智能化与场景化，成为次世文化下一步发展的方向。如今拥有42.7万微博粉丝的国风博主翎，就是陈燕眼中一次不错的“场景化”尝试。
“中国人越来越有文化自信，国潮火了起来。但一些我们很尊重的老师前辈，年轻人的认知度不太够；年轻中国风歌手，在传承中华五千年文化方面则受经验及年龄的限制，受年轻人喜爱的国风KOL也有非常大的市场空间。”陈燕对《第一财经》杂志YiMagzine说。
基于对市场的这一判断，取名来自京剧花翎的翎在2020年9月诞生。勾了脸，定了妆，喊喊嗓子，开了腔，翎在央视《上线吧！华彩少年》中唱了一出《天女散花》，这是梅兰芳先生的代表作。此后，翎与百雀羚、百年润发等有着“东方美”标签的品牌合作。借助陈燕拥有的资源优势，翎还曾登上时尚杂志VOGUE me的封面，与邓紫棋、刘浩存、THE-9组合中的刘雨昕一同出现。
不过，虚拟人接代言有风险，被消费者质疑真实性是其面临的困境之一。在小红书上，翎分享GUCCI301珊瑚魅影口红的推荐语“滋润不干，是温柔的珊瑚色调，有点草莓的感觉”便被指责不是基于个人主体的真正试色，无法展现真实体验。针对这次危机，陈燕发现，争议的核心并非“不真实”，而是“人设”。
”翎主打国潮，当我们分享非中国的品牌时，大家就会产生争议，与真人演员代言遇到了一样的困境。”经历这次波折，翎开始专心走东方路线。 
在陈燕看来，虚拟偶像与KOL（关键意见领袖）、超模的发展逻辑很相像，他们并非为解决流量与带货问题而存在，更多是“制造想象”——观看者希望成为这样的人。目前在翎42.7万的粉丝中，未必所有人都会买翎代言的东西，但多位时尚博主的关注，保障了翎的商业变现能力 
2021年，超写实虚拟偶像市场井喷。据爱奇艺发布的《虚拟偶像观察报告》，通过CG艺术视觉设计、3D建模、虚拟数字化、动捕及绑定的高难度超写实虚拟人推动虚拟偶像市场规模在2020年达到2000亿元。
陈燕并不担心翎会被“后辈”所取代。他认为，虚拟数字人行业里，单一场景的流量往往只导向头部，就如同流量与资本也会更多青睐头部的网红主播，所以翎在占据国风场景后，会跟国内众多具有国风国潮属性的品牌频繁合作。
02
ToB是个好生意
陆续孵化出中国首个国风超写实虚拟KOL翎、国风少女南梦夏，虚拟DJ Purple以及“AI人类观察者”Merror等一系列虚拟人后，为了让公司得以可持续发展，陈燕还是先把面向广告客户、娱乐产业、政府平台等等的ToB生意作为次世文化的主要商业模式。
“我不是二次元的人，做不出A-SOUL（乐华娱乐与字节跳动合作成立的虚拟女子组合）；我不熟御宅文化，也做不出洛天依（基于歌声合成技术Vocaloid的虚拟歌手）。但我非常了解娱乐及内容（音乐、潮流、中国文化、流量等）、熟悉品牌及商业化，因此次世推出的每一个虚拟人都能找到公司和我的基因。”陈燕说。 
与人工智能平台小冰公司等技术公司的合作，帮助次世文化为虚拟人提供整套形象策划与运营方案。明星虚拟形象、品牌定制虚拟IP资产、细分领域原创虚拟人，构成了次世文化建立市场与品牌认知，拓展业务边界的三条核心主线。至于如今B站炒得较热的虚拟主播，以及虚拟直播带货都不在次世文化的业务范畴内。
2019年，次世文化曾为艺人迪丽热巴孵化出一个虚拟形象“迪丽冷巴”，腾讯动漫基于这一形象制作了一部连载搞笑漫画《冷巴ACTION》，该漫画在微博上获得5.9亿的话题阅读量，讨论也接近2000万。同年，该公司与欧阳娜娜共同开发虚拟乐队“NAND”，签约摩登天空，实现明星与个人虚拟IP联动。其原创虚拟人翎也与特斯拉Tesla、奈雪的茶、Keep、以及Vogue me等国内外品牌合作。
如今，次世文化平均在一个半月到三个月就可以交付一个虚拟人项目，具体来说，非超写实虚拟人只需要45天，而在陈燕看来近似阿凡达影视后期特效级别、有着更高技术要求、需要高精度还原3D人物建模与渲染的超写实虚拟人，至多90天也可以制作完成。 
考虑到超写实虚拟人的渲染成本，如果虚拟IP需要三分钟的视频内容，公司会将其拆分成15秒、30秒的片段，从而保证固定成本下内容的持续输出。其每年虚拟IP定制在8个到10个之间，今年可能会达到15个。从技术研发到制作再到后续的运营推广，内部较为完善的流水线生产模式，也使次世文化批量“造人”成为可能。
比如为黄子韬定制的虚拟形象“韬斯曼”就是陈燕自己比较满意的一个合作项目。“我们让韬斯曼做了一些并非黄子韬传统业务的事情。”“韬斯曼”热心社会公益、致敬中国航天......次世文化希望借助虚拟人赋予艺人或品牌新的价值。
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为明星和品牌定制的虚拟形象，其寿命普遍在一年左右，往往热度过了使命就算完成。陈燕表示，大多数时候，品牌或艺人并不会提什么特殊要求，其虚拟IP只是为了一个产品、一场活动等需求应运而生，而团队的调整、品牌战略的变化等因素也决定了其“短命”的命运。“我们希望客户能够理解这些数字资产与之的关系，这样才能产生长期收入，而不是玩完了就结束了。”
次世文化依靠ToB项目获得较为稳定的现金流以及联合孵化、共享分成的方式，也获得了投资者的青睐。
自2017年2月起至2021年11月，次世文化已经获得由网易、动域、创世伙伴、顺为等多家投资机构带来的千万美元投资，累计融资达四次。其中，顺为资本与创世伙伴资本作为老股东多次跟投。
次世文化的投资人之一、创世伙伴合伙人聂冬辰曾表示，元宇宙（Metaverse）最重要的是让用户产生身份认同，他们看好次世文化对虚拟人的理解及其虚拟人商业落地的应用。在聂冬辰看来，未来随着元宇宙社交形态的发展，虚拟人的应用前景将更具想象空间。 
在陈燕的构想里，虚拟人最终应该可以替代人的部分职能工作，比如汇报进度、讲演受访。
但这种关于虚拟替身的想象尚且只存在于科幻作品中。宣布改名Meta的Facebook已发布可容纳50人的虚拟会议室Workrooms。像模拟人生一样，人们可以捏出自己的虚拟形象，通过虚拟现实设备进入虚拟会议室开会。此举被视为迈向元宇宙的重要一步。
但是目前，这种虚拟会议体验并不好，待优化的网络环境、笨重的头显设备是主要因素。同样，由Facebook Reality Labs 团队研发的触觉手套，虽然能够触摸虚拟世界的物件，但也因造价高昂暂无量产的可能。高仿真的数字虚拟形象想要动起来，同样面临渲染成本过高的限制，这也是当红虚拟主播多是二次元形象的重要原因。
元宇宙设想中虚拟与现实互通的状态能否实现？陈燕虽然对此充满希望，但也认为需要时间。未来，他想做更多让人与虚拟人互动的事。只有当虚拟人与真人建立真正的关系，才会推进这一赛道走入下一步。“虚拟人不解决人的问题，那它就是一张冰冷无效的皮。当下可以很热，但如果跟每个人都没有关系，热度就会消失。”
在陈燕看来，“不仅虚拟人可以结识虚拟人，我们可以凭借自己的数字身份，与其他人类建立连接。”此外，针对公司“虚拟人IP智能化”的探索，陈燕认为，把职业细分成访谈者、心理咨询、健身等多个领域，再将虚拟人投入其中是更容易实现的路径。“充当心理医生的虚拟人只负责心理咨询，他们不会成为无话不谈的聊天伙伴，人们应该降低期待。”
《她》是陈燕最喜欢的一部科幻电影。影片末尾，男主Theodore意识到自己的AI女友Samantha并不属于他一个人，不过环顾四周，地铁里的乘客仍沉浸在与AI伴侣的相处中。Samantha对男主已不再重要，但对很多人而言仍然有不可或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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