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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猪小浅 
来源 | 猪小浅(ID:zhuxiaoqian0214)
1
2020年11月,我突然接到我妈发来的短信。
她说,我这辈子是不是遇不到好人了,让他打死,还不如自己死了算了。
已经是晚上8点多。我在深圳,她在老家保定。
打她电话,不通。我吓得手都抖了。
那时候,我只知道我妈和一个叫黄峰的男人在一起。
我既不知道黄峰的电话,也不知道他的住址。
没有办法,我只好给老家的110打了电话。
警察很负责,很快就和黄峰取得了联系。
黄峰告诉警察,他和我妈只是拌嘴,还让我妈通了话。
没过一会儿,我妈就打给我了。她和我说没事,让我取消报警。
我说,你说实话,是不是受欺负了?
她顿了一下,说,没有,我挺好的。
就是停顿的那一秒,我知道可能出事了。
2
我妈1973年出生于河北的一个小村子。
她是家里的长女,下面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我妈长得漂亮,肤白如雪,睫毛又密又长,好看得像瓷娃娃一样。
她是老大,也是家里最受宠爱的女儿。
那时我姥爷是村支书兼医生,十里八村都很有威望。
姥爷最喜欢我妈,宠得不行。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我妈13岁那年,姥爷熬夜后,突发脑溢血,去世了。
年仅37岁。
人性就是如此,风光时高朋满座,落难时人走茶凉。
35岁的姥姥,带着四个未成年的孩子,家境一落千丈。
那时肯出手帮衬的人,寥寥无几。
我妈不得已,只能辍学打工,帮姥姥抚养弟妹。
曾经被家人捧在手心的小公主,一下就变成了为生计奔波的打工妹。
我妈本来就是个内向敏感的女孩。
失去姥爷的悲伤,加上生活的落差,让她有一点抑郁了。
她每天一句话也不说,见人就躲。才十几岁,就想着死了算了。
姥姥看我妈的状态不对,觉得不能就这么在家困着。
那正是八十年代末,南下打工潮。
有个朋友正拉人去深圳,姥姥就把我妈送去了。
有时候常想,我妈要是一直留在深圳就好了,也许这辈子就不会吃那么多的苦。
离开悲伤的环境,我妈渐渐开朗起来,到了十六七岁,更是出落得格外漂亮。
据说有个男孩开始追我妈,对她非常好。
但姥姥不想她找一个广东人,更不想她远嫁。
于是赶紧把我妈叫回来。
我姥姥是一个非常强势的人。
可能因为姥爷过早的离开了。姥姥对孩子有着偏执的控制欲,凡事说一不二。
我妈一回来,姥姥就开始给她物色男人相亲了。
而她物色到的那个人就是我爸。
我妈见过一面,就说不同意。
因为我妈和我爸竟然是初中同学,只不过上学的时候并无交集。
别看我爸少言寡语,爱打架那是出了名的。我妈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就记得他沉闷好斗。
可我爸在我姥姥眼里,却是千般的好。
身高180,长得也算俊俏。沉闷那是不会花言巧语,人品忠厚。
另一方面,我爷爷奶奶也是有名的老好人,而且家里条件很不错。
姥姥觉得我妈嫁过去就是去享福的。
所以一哭,二闹,三上吊,各种招式使了遍,逼着我妈嫁。
那是1995年初。
我妈就跟完成任务似的,跟我爸见面,吃饭,订婚,然后把自己嫁了。
奶奶家里三儿一女。
爷爷喜欢老二。奶奶喜欢老大。我爸是儿子里面最不被关心的那一个。
当然,这些是我妈嫁过去才知道的。
我爸这个人,极不善于表达,又执拗,又孤僻。
最初结婚的时候,他对我妈也是好过的吧,据说百依百顺。
可惜他的爱,只有三分钟,新鲜劲一过,就退烧了。
毕竟是相亲,没有任何感情基础。
我妈怀孕之后,我爸越来越不耐烦。
他不会照顾人的,看着我妈肚子大起来。他只会躲,经常夜不归宿。
他宁肯在外面打麻将,也不愿陪我妈。
11月,临盆。
北方的冬天,呵气成霜。
可我爸舍不得钱,医院都没去,就把我妈送去了村里的小诊所。
小诊所里连暖气都没有,只烧着一个火盆。
煤太湿了,一直烧不起来,屋里飘着煤烟。
我妈躺在床上,痛得死去活来。
我爸也只是远远站着,一脸冷漠的抽着烟。
我就这样,在一个呛得人流眼泪的小诊所里出生了。
我妈抱着我,一直哭。
她真不知道,那一刻是该心疼我,还是心疼她自己。
3
我姥姥很快就后悔了,后悔逼着我妈嫁给我爸。
可后悔有什么用呢?孩子都生下来了。
月子里,我爸是一下都不肯帮忙带孩子的。
而我的爷爷奶奶,也对我不闻不问,连一片尿布都不肯帮着洗。
我妈怕我哭,一个人整夜整夜的抱着我。
有时候哄不住,影响了我爸睡觉,他就会对我妈破口大骂。
我妈靠娘家人帮衬着,才熬过了月子。可那终是外人啊。
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而一段婚姻里,只有冷漠,还是可以相安无事的。可随着我的长大,我爸的冷暴力,开始变成热暴力了。
按说,三岁的孩子应该不记事的。可我对于三岁那年的夏天,却无比清晰。
那天,我爸在修楼顶的电视天线,我妈在院子里给我洗澡。
我坐在盆里,哇哇的哭着,像预知了即将到来的风暴。
我爸在楼顶上喊我妈说,你去看看,好了没有。
我妈正和我较劲,口气不善地说,我给孩子洗澡呢,你自己下来啊!
于是,我爸就生气了,从楼顶下来,揪着我妈衣领,使出浑身力气,扇了我妈一个耳光。
我妈当场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我妈说,那天是我回房间,哭着给我姨打电话的。
可我不记得。
我只记得我爸凶神恶煞的样子,我妈伏在地上的背影。
阳光明晃晃的,像把凶器,刺眼的亮。
其实有关父母一代的婚姻,我最不能理解的就是家暴。
在我们这一代人眼中,这是不可忍受的弊病,但他们却觉得那是生活的一个插曲。
家暴,道歉,再家暴。
施暴者,越来越肆无忌惮。受害者,越来越逆来顺受。
我见过我爸拿着刀冲向我妈,我吓得扑在我妈身上,挡着她。
我也见过我爸一言不合,拿起西瓜皮砸向我妈。
我妈捂着眼睛,有血从指缝里渗出来。
她哭喊着,我眼睛看不见了,看不见了。
那是我许多年的恶梦。
姥姥说,我爸对我妈不好,是因为我妈太倔强了。从不服输,不会说软话。
也许吧,温柔的人总是更坚韧。
我妈从不会因为她挨打而屈服。
她始终以她的温柔对抗着我爸的暴力,用她的沉默对抗着我爸的冷漠。
4
2002年,我弟出生。
我爸收敛了一些,他从没在我弟面前露出家暴的一面。
这也是为什么我弟要比我更开朗,对我爸也没有那么怕。
其实,我对我爸是割裂的。
因为他对孩子从没动过手。他会逗我玩,会叫我臭妞。
我与他也有温情的片段。
可曾经的暴力,我也永远都不会忘记。
而我妈始终默默地承受着,尽她为人妻,为人母的本分。
说到底,她是个坚强又善良的人。即便我爸这样对她,她也从没叫我去恨我爸。
她说,那是你爸,生你养你,以后你也要孝顺他。
想当初,爷爷奶奶对我妈那么无情。可他们老了,我妈却也不记前嫌。
2010年,爷爷入院,三儿一女,没有一个人来伺候。只有我妈,出钱看病,悉心照料。
爷爷临终前,老泪纵横,说对不起我妈,要把所有财产给她。
但他一走,儿子姑娘们就都露面了。
瓜分家产,都有了精神。
轮到照顾奶奶,家家又都避之不及。
最后,还是我妈把奶奶接回了家。
奶奶腿脚不好,行动不变。后来,上厕所都困难。
都是我妈一个人把她抱来抱去。
奶奶爱吃梅菜扣肉,我妈给她做,尿了裤子,我妈给他洗。
那时候,我都读初中了。家里以前的事,多多少少也知道。
我问我妈,奶奶以前对你那么不好。你为什么还要照顾她?
我妈说,看着可怜呀,不忍心不管她。
有时觉得,我爸没有家庭观念,就是家风不好。
奶奶家里几乎每一个人都自私自利,不懂什么是关爱。
他成长在一个没有爱的家庭里,成家之后也根本不懂爱护。
我妈生病住院,我爸去陪护。他竟然自己睡床上,让我妈坐板凳。
而他对我奶奶,也好不到哪去。
高中的时候。我爸跑长途路过景区,买了一些小手饰回来,都没有奶奶的份儿。
那时奶奶腿已经不能动了,躺在屋里的床上,眼巴巴地等着。
我只好悄悄拿了件佛珠手链进屋,骗奶奶说是我爸买给她的。
我奶奶戴上,开心极了。
一瞬间,理解了我妈为什么说奶奶可怜了。
虽说她吃住在我家,但心里却老无所养。
可孩子是自己亲手教的。
今天吃到的苦果,都是她曾经亲手种下的啊。
5
其实我爸就是一个失败家庭的产物。
胸无大志,不思进取,明明拿着A本,也不好好工作,空有一副硬脾气。
我妈督促过他,要求过他,可最终只是徒劳。
跑车永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后来的几年,我爸又混上了麻将馆。
我妈的心,冷透了。
大学,我考上了省内的双一流,为了给我妈减轻负担,学费都是贷款。
那时候,我对我爸也很失望。我想过让我妈离婚的。
可她一直未离,始终保持着这个家的完整。
多少有些不懂,不懂她为什么要忍受着家暴与无情。
直到我大学毕业,找到了工作,我才明白,她是在等我和弟弟。
她在等我们长大,等我们自立。
2019年,弟弟以优异的成绩,考上985。
我妈干净利落地,和我爸提出了离婚。
起初,我爸是不同意的。
那时,奶奶已经去世。弟弟去读大学,我到了深圳工作。
妈妈离开他,家里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他挽留我妈,求她别走。可我妈对他心里除了失望,只有失望。
我妈问他,我把一生最好的年华都给了你,你给了我什么?
我爸无言以答。
我妈离开我爸后不久,就遇到了另一个男人,黄峰。
黄峰比我妈小8岁。
他对我妈特别好。逛街,看电影,喝奶茶,把我妈宠成了小公主。
虽然那时候我不在妈妈身边,但我能感觉到她发自内心的快乐。
她吃了半辈子的苦,终于遇到了一个心疼爱护她的男人。
那种真实的幸福,掩藏不住。
可姥姥放心不下,托人打听了一下,发现黄峰有些不靠谱。
他之前结过婚的。
据说婚内和许多女人出过轨。离婚后,对前妻和孩子不闻不问。
我知道后也很反对我妈和他在一起。
可那时候,我妈对黄峰已经一往情深。
这么多年,她为了家庭,为了孩子,忍辱负重,从没感受过男人带来的温暖与快乐。
她终于尝到了被爱的滋味,根本无法自拔。
特别是我姥姥的反对,更是激起了我妈当年被逼嫁给我爸的记忆。
她根本不听任何人的劝告,义无反顾的跟黄峰同居了。
之后,恰逢疫情,我妈开始渐渐疏远了家人,就连我和我弟,也不怎么联系了。
我本以为,她不和我说话,应该是过得很好,怕我劝分。
没想到突然有一天,接到我妈那条想死的短信。
那已经是2020年末了。
只能说,我妈的命,太苦了。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黄峰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他知道我们家人不同意,就开始控制我妈,不让我妈联系我们,联系一次,就毒打一次。
他比我爸狠多了,我爸大多是狂怒咆哮,火气上来,打一下。
而黄峰拿着衣撑使劲的抽。他还逼我妈下跪,叫他爸爸。
我妈想过跑的,可黄峰却拿亲人的生命去威胁我妈。
他说,我妈只要敢跑,他就拿刀捅死我们全家,我姥姥,我弟弟,甚至远在深圳的我,都不会放过。
我妈看着他阴森的样子,真的怕了。
人就是这样吧,身处在孤立无援的胁迫中,会陷入精神的牢笼,失去思考的能力和抵抗的意志。
惟一庆幸的是,猖狂让黄峰失去了理智。
他这个变态,竟然把殴打我妈的照片,发给了我爸,以此炫耀他的嚣张。
我爸收到照片之后,又愤怒,又心疼。
当时没人知道黄峰住在哪里。
我从深圳赶回去,都要急疯了。
而我爸想到了淘宝。
他让我登了我妈的账号,查到了新的收货地址。
然后拿着照片做证据,叫上警察突袭,把我妈解救了出来。
6
我从没想过,这种惊心动魄的事情会真实发生在我的生活里。
每次回想起来,我都会后怕。
如果拖得久一点,也许身处绝境的妈妈真的会选择自杀。
我爸救我妈出来之后,问我妈愿不愿意复婚。
他真的后悔了,真的想和我妈重新开始。
我爸虽然可恶,但比起黄峰,有良心很多。
至少,他没有对我和我弟不管不顾,没有像黄峰那样拿钱养外面的女人。
即便离了婚,他看见我妈被虐待,没有幸灾乐祸,而是心急如焚,积极想办法。
有那么一瞬,我觉得他对我妈还是有感情的。
只是他成长在一个无情的家庭,一辈子没有学会爱与被爱。
人生已走完了大半程,可他依然是我妈最初见到的那个样子,闷头打架,不通人情。
我妈默默看着他良久,轻声地问,这些年,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为什么一点都不关心我啊?
说完,她就掉了眼泪。
是啊,如果我爸懂得如何爱一个人,如果我爸能给她一点家的温暖,她又怎么会因为贪恋黄峰给的那点柔情,而被他PUA呢?
我妈最终没给我爸机会。
是的,她不想回头了。他们的婚姻彻底game over了。
我理解她的。
选男人,不是比烂,而是比好。
她不能因为我爸比黄峰好那么一点点,就去吃回头草。
现在我妈跟着我来了深圳,在这边找了工作。
我要带着她开始新生活了。
其实这些年,真的很感谢我妈,在那样一个有点变态的家庭里,仍然教会了我和弟弟爱与善良。
没有因为我爸的不作为,让我和弟弟走上歪路。
相反,我考上省内双一流大学,我弟考进985。我们跳出了那个小山村,人生铺开新的画卷。
我妈大概是觉得自己的人生任务完成了,想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只是没想到会遇到黄峰,会遭遇这样的一场劫难。
好在人生还长,今年48岁的她,还是那么美。
岁月从来不会败美人。
希望未来的某一天,我妈可以遇到真正的爱情。
而这一次,我会亲自帮她把关。

  • 不让她因为男人给了一颗糖,就以为是全世界。
她值得更好的。
那个人不是我爸,更不是黄峰,而是正在灯火阑珊处。
*作者:猪小浅,一个只写真实故事的公众号。在这里,你将看到百态人生。读猪小浅,相信爱。后台回复目录,可阅读所有故事。公众号:猪小浅 ( ID:zhuxiaoqian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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