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苗是最有效的公共卫生手段之一，但只有让有需要的人都获得接种，疫苗才真正能挽救众多生命。
*本文作者杜珩博士系盖茨基金会高级项目官
从研发新疫苗到让疫苗保护更多的人
“如今，我决定离开制药行业，尝试以新的方式服务于医药界。我重新设定了未来工作的目标——让疫苗为更多的人服务。” 2017年初离开工作了12年的疫苗企业加入盖茨基金会时，我给同事们的告别信里这样写着。
之前在企业做疫苗研发12年，一直有一个理想，就是能为一个创新疫苗的上市做贡献，随着工作的深入，我越发意识到，与发明新疫苗同等重要，甚至更重要的是大规模接种——“Vaccines don’t save lives. Vaccinations save lives”1，只有当有需要的人都能接种到疫苗，疫苗才能发挥出它的惊人作用——挽救数以百万计的生命。回顾这几年在基金会的工作，我越发觉得，这是我职业生涯中做的最重要也是最有价值的一个决定。
自2000年成立以来，盖茨基金会一直在关注疫苗不平等问题——回首20年前，当时每年仍有约800万的儿童死于疫苗可预防疾病——这些孩子几乎都生活在世界最贫穷的80多个国家，仅仅因为出生地就决定了他们一生的命运。为了解决这一问题，盖茨基金会与合作伙伴一起努力，通过大宗集采、预先市场承诺机制等手段，鼓励疫苗生产商提高产能降低疫苗成本和售价，为中低收入国家供应疫苗。多管齐下的结果是，有超过8亿儿童得到了常规疫苗的保护，避免了1400万人2的死亡。
■  多管齐下，已有超过8亿儿童得到了常规疫苗的保护/ Gavi
尽管多方合作带来了可喜的进步，但在世界范围内，HPV疫苗（预防宫颈癌）、 PCV疫苗（预防婴幼儿肺炎）、 轮状疫苗（预防婴幼儿腹泻）在内多种疫苗普及仍然面临严峻的挑战。而我既往的工作经验让我意识到，中国在疫苗创新领域的潜力很有可能加速这一进程。
自2017年起，我开始参与到多种中国疫苗在世界范围内的推广工作。四年多过去，这些听上去庞大而复杂的工作向前迈出了坚实的一步——在我们和合作伙伴的支持下，来自中国的HPV疫苗通过了世界卫生组织预认证（PQ），拿到了国际采购的“入场券”，而这也意味着，将有更多中低收入国家的女性将获得该疫苗的保护，远离宫颈癌的致命威胁。
HPV疫苗：未竟的“猛药”
宫颈癌是威胁女性生命健康的妇科第一大恶性肿瘤，每年都会夺走30多万名女性的生命3。但因为病因明确，有针对性疫苗、检测和治疗方法，通过为9～15岁女性接种HPV疫苗，同时配合早期筛查、治疗手段，宫颈癌极有可能成为人类历史上全面预防和消除的第一个癌症。
■ 消除宫颈癌的全球战略提议 / WHO
然而，有些荒诞的是，如同现在的新冠疫苗一样，因为价格高昂、产能有限，患病和死亡风险更高的贫困国家女性反而很难获得HPV疫苗，2020年，仅有30%的HPV疫苗供应给了中低收入国家4；再加上当地基础医疗服务有限，她们本就难以获得及时检测和治疗服务——这样的恶性循环之下，富裕国家和贫困国家在宫颈癌发病率和死亡率上显示出残酷的差异——中低收入国家宫颈癌的发病率是高收入国家的两倍，死亡率是其三倍5。全球每年近90%的宫颈癌死亡也均发生在中低收入国家6。
一边是对抗宫颈癌最经济有效的手段，一边是对于HPV疫苗无力负担的现状，如何改变这一局面？如何弥合这一现象背后的巨大健康差异？
盖茨基金会和伙伴根据科学实践和产品供需分析，制定了三条有效路径——扩大疫苗生产供应；开展单剂次接种有效性研究；以及呼吁并帮助中低收入国家扩大少女人群HPV疫苗免疫规划的准备。其中，扩大供应，也就是寻找新的疫苗供应商加入到国际采购阵营，通过增加供应和价格竞争，让市场具备为贫困人群服务的可能。
但在当时，这被视作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为世界寻找一支优秀的HPV疫苗
回首2016年，距离HPV疫苗宣告诞生的2006年不过10年时间7，全球仅有两家欧美疫苗企业的三种产品在富裕国家上市。作为可以预防癌症的疫苗，HPV疫苗自投放市场以来一直供不应求。因此，对急于收回研发成本的疫苗企业来说，主动降低价格、面向市场规模不确定的中低收入国家供货，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理智的商业决策。即便把中低收入国家的需求汇总打包，形成一个长期、稳定的订购合同，对于企业来说，要想参与国际大宗采购，还需要通过世界卫生组织预认证（PQ），未知的困难也让企业望而却步。
重重挑战之下，基金会和合作伙伴与中国创新疫苗研发企业展开了接洽。当时，中国在研的几只HPV疫苗已展现出良好的安全性和有效性，处于上市审批的冲刺阶段或临床试验的最后阶段。然而因为市场需求旺盛，仅在中国国内上市就能获得较好的商业收益；同时企业对国际市场的需求、质量标准和准入要求都缺乏了解和认识，参与国际大宗采购的动力并不充足。同样，是否要为这个牵一发动全身的国际化决策进行高额投入，对现有产能、成本控制、质量体系、临床研究及药物警戒工作等进行全面提升和改造，也是摆在企业领导层面前的现实抉择。
针对上述难题，我们与伙伴机构一起为相关企业进行了HPV疫苗的全球市场分析，帮助企业看到被市场所忽略的中低收入国家对疫苗的巨大需求，以及通过国际采购后所能带来的利润空间；同时利用决策工具，帮助企业看到以世卫组织预认证为目标，建立更稳定的质量体系，不仅将帮助其更好的满足国内市场需求，还能全面提升企业在国内外的品牌实力，是一个付出与回报成正比的策略性投入，从而坚定其国际化的信心。
此外，更为重要的是，凭借基金会在全球健康领域多年积累的经验和广泛的合作伙伴关系，我们不仅能为企业通过世卫预认证提供相应的技术支持，还能为后续疫苗的落地推广提供持续帮助。
在过去四年多的时间里，我们与在疫苗领域深耕多年的专业机构帕斯适宜卫生科技机构（PATH）紧密合作，对中国疫苗企业进行了数十次现场督导和培训，就工艺放大、效价质检、流程优化等提出专业性建议，并无偿转移了关键性的质量管理检测技术，还为企业申请世卫预认证提供了多次的模拟检查；而与全球疫苗免疫联盟（Gavi）的长年合作，也让我们能够帮助企业建立符合国际采购标准的上市后产品管理，并让企业能够顺利完成在其他国家注册、上市的复杂流程。
近期，在多方的协同合作之下，首支中国研发生产的HPV疫苗顺利通过了世卫组织预认证，不仅如此，相关疫苗企业也表示将践行此前在全球疫苗峰会做出的承诺，在未来持续为中低收入国家提供疫苗，助力全球消除宫颈癌的进程。 
从乙脑疫苗到HPV疫苗，
让更多中国疫苗走向世界
截至目前，中国已有6个品类共5种疫苗通过世卫组织预认证（PQ），其中的3种疫苗均有基金会参与其中。而在基金会的支持下，中国第一支通过PQ的乙脑疫苗的海外出货量已超过5亿支，让数以亿计的儿童得到保护。
讲到这里，我不禁想起某一次年会上的场景，当时我作为“Dr. Q”，正帮助长长清单上的众多疫苗依次获得世卫组织预认证（PQ）；而后看着那些扮演疫苗的同事高举利剑，将一个个病毒和细菌斩落马下——这正是我们一直以来的工作，确保不再有人死于疫苗可预防的疾病，让每个人都有机会过上健康而富有成效的生活。
中国HPV疫苗通过世卫组织预认证，无疑是中国疫苗走向世界的又一个里程碑，但我相信这更会成为一个新的起点。未来，盖茨基金会还将协助更多中国疫苗走向国际，让疫苗的保护，惠及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谨以此文感谢各位同仁对HPV疫苗普及做出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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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Walt.O https://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6930108/

  2. https://www.gavi.org/progress-report
  3. https://apps.who.int/iris/bitstream/handle/10665/336583/9789240014107-eng.pdf
  4. https://www.unicef.org/supply/media/5406/file/Human-Papillomavirus-Vaccine-Market-Update-October2020.pdf
  5. https://www.who.int/zh/news/item/17-11-2020-a-cervical-cancer-free-future-first-ever-global-commitment-to-eliminate-a-cancer
  6. https://news.un.org/zh/story/2021/11/1094582

  7. https://www.historyofvaccines.org/index.php/content/articles/human-papillomavirus-infe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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