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清晨
撞见明亮的温暖
吹着寒风的清晨，我不想念热干面，也不渴望豆皮，只想来一碗糊汤粉暖暖身子。
右手捏着筷子来一口粉，左手抓一块油条蘸一口汤，鱼的鲜甜和胡椒的辛辣开始在口腔中往全身蔓延，这是所有武汉人都渴望的温暖。
不过，你有多久没吃糊汤粉了呢？
武汉人爱吃屋滴楼下的热干面，但屋滴楼下不见得有糊汤粉。点评搜索热干面，有8000多个结果，而搜索糊汤粉，只有1000多。
好吃的糊汤粉，就更少了
。

这天凌晨，在汪记鲜鱼糊汤粉，我找到了答案。
清晨开始迎客，中午到下午打烊，这是武汉绝大多数过早店的一天。
但糊汤粉不一样。它的鱼糊汤，那一锅灵魂所在，从头一天中午就要开始准备。
每天中午12：00前后，新鲜捕捞上来的小鲫鱼，由附近菜场的鱼贩如约送来。每条鱼约莫两三寸长，送来的时候甚至还在活蹦乱跳。
总共十斤的鱼被宰杀清洗干净，丢进锅里，辅以豆瓣酱、姜末，用文火慢慢地熬煮。
十斤鱼，只能熬出一锅汤。
一直到第二天凌晨，经过十多个小时的熬煮，鱼肉和骨髓化成肉泥融进汤里，只剩下零碎的鱼骨还能看见。
然后，杂质被一一捞出，剩下一锅鲜掉牙齿的清汤。
凌晨5:00，鱼糊汤里的杂质已经被老板处理干净。不过这时，汤还很稀薄，并不能成糊。
糊汤粉之所以“糊”的关键，是旁边摆着的一大桶提前备好的糊糊，问过才知道，是用大米磨成的米浆。
老板将米浆一股脑地倒进锅里后，挥舞起一把大锅铲，开始不停地搅拌，锅下的文火也在此时变成大火，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细密的汗珠不停地从老板的额头渗出。
十多分钟后，米浆和鱼糊充分混合，就可以重新调成小火温着，撒上盐和胡椒，等着客人的到来。
与此同时，粉的处理也在一并进行。
脱水的粉条先被细细地揉搓开来，变成一根根分明的条状，再泡进开水里，直到变得像棉线一样柔软，然后就可以浸入冷水中，等待下锅。
和平时吃的粉不一样，糊汤粉的粉条，是用大米制成的极细的米粉。你甚至不需要用力，只是用筷子将它夹起，它自身的重量就会把自己扯断。
老板说，糊汤粉的粉都是找商家定做的，外面买不到。
其他人也没有闲着，一旁的案板上，成捆的香葱被切碎，化身成碧绿的葱花。
另外一边，油锅里发出滋啦滋啦的油爆声，面粉在师傅的手中被和成面团，发酵后再切成小块，揉搓成条状，下锅炸成油条。
现在不少糊汤粉店都和汪记一样，自己做起油条，但在早些年，糊汤粉店和油条摊，往往是两家一起合作，互惠互利的。
还有店里独家秘方的辣椒油，也在同步熬煮着。
再算上准备虾米、榨菜等小料的伙计，像汪记这样的糊汤粉馆子里，每天都会有至少五六个人在不停地忙里忙外，而且还在招人。
他们在灯光下忙碌的身影，是武汉独有的生活气息。
早上6:00，天还没亮，店里已经迎来第一位顾客。
他熟络地和老板寒暄一番，接着便是一句“来一套”。
一套，即一碗糊汤粉、一根油条，这是全武汉糊汤粉店里心照不宣的默契。
就像是面包配牛奶、泡面配火腿肠，在武汉人心里，糊汤粉就应该泡着油条一起吃。
老板麻利地用铁勺舀起半碗鱼糊，再用竹捞把米粉在沸腾的开水锅里烫熟，倒进碗里，和切好的油条一并递给顾客。
料台上葱花、虾米、榨菜、香醋依次摆开，可以根据自己喜好加进粉里。
顾客们拿到自己的那一套，找个塑料板凳放下碗，再坐在更矮的板凳上。
先不急着吃粉，而是夹一块刚出锅的油条，在粉里浸泡一下，然后将酥软的、蘸满鱼糊的油条送入嘴里。
然后，再挑一筷子洁白柔软的米粉，这粉不能夹得太高或是太用力，否则便会因为过于顺滑而滑下甚至被夹断。
最后，端起碗来，喝一口浓厚的鱼糊汤。
一瞬间，在胡椒的刺激下，巨大的暖流从喉咙流到胃里，再由胃里流遍全身。待到酣畅淋漓地吃完，即使是在现在这样的冬天，背上也能出上一层汗。
小小的一碗粉，鲜香、酥软、顺滑、辛辣，味道口感之丰富，足以令无数过早美食汗颜。
当第一位客人吃完第一碗粉，天边的太阳还未升起。
糊汤粉，是武汉这座码头城市特有的产物。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码头工人们常常苦于没有足够的营养来支撑自己一天的辛劳。
直到有人将傍晚菜场上低价处理的小鱼收集起来，通宵熬煮，直至将鱼煮透、煮化，并且为了掩盖鱼腥味，加入大量胡椒，码头工人们才找到最廉价的美味。
辛辣的、热乎乎的鱼糊汤能够让码头工人们更好地抵御冬季彻骨的江风，汤里的鱼多少也能补充一些那个年代人们普遍缺乏的蛋白质。米粉也足够抵饿，更何况还有油条这个最佳拍档。
这是属于那个年代“匮乏的博大”。
时至今日，糊汤粉的原料已是新鲜优质的小鲫鱼甚至鳝鱼，吃糊汤粉的人，也不再只是贫苦的码头工人。
在汪记鲜鱼糊汤粉门口，每天早上，都会排上长长的队伍。队伍里，从年轻的孩子到年迈的老街坊，每个人都在期待着这碗开启一天的糊汤粉。
能让人在寒冷的冬天起个大早的，除了工作和学习，大概，也就只有这一碗粉了。
///
汪记鲜鱼糊汤粉的店外，有着最具武汉特色的过早场景。
十多个塑料板凳凌乱地排开，板凳上放着碗，人们坐在更矮的板凳上大快朵颐，没有板凳的则端着碗在路边，或站着或蹲着，呼哧呼哧地吃着粉。
这副场景，如今和糊汤粉一样，越来越难找到。
点评上仅存的1000多家糊汤粉，又有多少还是那股地道的口味呢？
也许是糊汤粉的制作太过麻烦和辛苦，而收入又不会太高。
但在武汉的过早江湖上，仍然有千千万万的武汉人，惦记着这一口鲜甜。
就像仍有千千万万的武汉人，习惯用塑料板凳当作过早的餐桌。
在板凳上慢悠悠地吃着糊汤粉，看着马路上的人来人往，一晃二十分钟过去，才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扯一张纸巾擦擦嘴。
这时，武汉人的一天，才正式宣告开始。
武汉糊汤粉不完全清单
汪记鲜鱼糊汤粉（沈阳路总店）
营业时间：06:00-13:30
地址：中山大道1504号
老杨家鲜鱼糊粉
营业时间：06:30-14:00
地址：南京路与吉庆街交叉口
李记鲜鱼糊汤粉
营业时间：06:00-18:00
地址：大成路26号
田恒啟（六渡桥店）
营业时间：07:00-19:00
地址：清芬一路98号
斌斌鲜鱼糊汤粉（粮道街店）
营业时间：06:00-12:00
地址：候补街91附1
凛凛冬日彻骨寒
唯有糊汤粉暖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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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富贵
摄影/虎子
设计 / 青山秀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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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
热干面
一碗
油条
米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