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企业的发展得益于各级政府对经济发展的积极推动。
那么，企业凭什么与政府建立关系？企业凭什么建立政治资本？企业政治资本是什么？企业如何构建政治资本？如何利用政治资本获取政府政策资源从而实现持续发展？
文 / 田志龙、李连翔、陈丽玲、杨玲
企业政治资本是什么
企业政治资本是指：“企业赖以获得政府政策资源支持的各级政府认可及其组合”。企业获得政府政策资源的前提是能获得政府认可，这就是企业的政治资本。
政府认可企业的方式主要有三个层面：基础层认可、组织层认可和综合层认可。首先，基础层认可是政府对企业良好的经营管理行为和经济与社会绩效的认可，这是政府给予企业其他层面认可的重要依据；其次，组织层认可是各级政府对企业承担特定产业或领域发展任务能力的认可，具体表现为政府给予企业有价值的资质或身份等标签，本文称之为企业组织资质，如黄鹤英才、高新技术企业、高新技术产品；最后，综合层认可是政府对企业家和企业承担区域经济社会发展任务能力的认可，实践中政府主要基于前两个层面的认可给予企业家政治身份。企业政治资本是逐渐积累的，在特定条件下，企业政治资本与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一样，具有生产力和可替换性。
企业如何建立政治资本
企业建立政治资本的方法是，做出促进政府经济社会目标达成的业绩或开展政府鼓励的经营管理行为，从而获得政府认可。
企业要从如下三个层次构建其政治资本。
第一，建立基础层政治资本。基础层政治资本是政府对企业经营行为与绩效的认可。一是企业做政府鼓励和推荐的事情。例如一家武汉市企业认定高新技术企业则有利于实现武汉市打造一批高新技术企业集群的总体目标。二是企业市场业绩贡献于政策目标，例如企业认定湖北省隐形冠军企业，生产技术、工艺国内领先，产品相关关键性能指标处于国内同类产品的领先水平，则能为湖北制造强省目标做出贡献。再就是企业社会绩效得到社会和政府的认可。例如社会机构承办具有国际、国内影响力的创新创业活动，则可以帮助营造支持创新创业的社会氛围。
就创新政策而言，基于政府分配政策资源的逻辑，企业可能会从三个步骤思考：首先，企业在看到具体政策条文背后的政策资源时，也可能从政策目标中感知到政治压力和市场压力，并识别出产业信息和政府期望企业达成的行为与绩效。然后，企业结合所处产业和重点产业方向，考量政府的期望给企业带来的短期和长期的成本与收益。综合考虑下，企业才会决定是否采取行动，在企业战略实施基础上帮助政府达成目标。最后，企业先行投入资源，部分或全部完成政府对企业工作和绩效的要求，达成营造创新环境和促进产业高质量发展目标的某一方面或多个方面，从而获得政府对企业行为与绩效的认可，即基础层政治资本。
第二，基于基础层政治资本，去获取组织层政治资本。组织层政治资本是政府对企业组织层的认可，如企业资质和身份。
首先，基础层政治资本是企业获取组织层政治资本的前提。例如，企业要获得国家级高新技术企业资质，企业须做到：注册成立一年以上，主要产品（服务）拥有核心自主知识产权，高新技术产品(服务)收入占比不低于60%，科技人员占比不低于10%，无不良行为和无重大事故，并在研发投入、营收与规模、创新能力等方面达到政府要求。企业只有积累上述基础层政治资本，才能获取“国家级高新技术企业”资质这样的组织层政治资本。
其次，企业需要遵循组织资质间的递进关系，由区级到中央，由低层级到高层级，积累基础层政治资本，从而构建和积累组织层政治资本。例如，在湖北省范围内，某家企业申请“省级示范企业”身份时，它除达到省级隐形冠军申报条件外，还需在国内处于行业龙头企业地位，企业规模或单项产品市场占有率位居全国前3位或全省第１位。这里要求的企业规模和行业地位就是该企业从省级隐形冠军身份上升到省级示范企业身份还需要建立的基础层政治资本。
第三，基于企业的基础层政治资本、组织层政治资本，去建立综合层政治资本，如企业家成为各级政府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和政府参事等。综合层政治资本是政府对企业综合性的认可。许多企业家在企业成立后进入体制内获得政治关系，能发挥政治关系的作用的原因往往是因为企业经营取得了一定的成绩。通常情况下，当一家企业在县级或区级做到相当优秀，是当地排名前几位的科技企业，这家企业的高管很有可能被邀请竞争本地的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还可能被推荐参加市级或行署级政府的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的竞争。企业家政治身份都有其特定的赋予和选举渠道。以人大代表为例，由直接选举和间接选举的方式产生，直接选举按照选民居住状况、生产单位和工作单位划分为若干个选区。政府会根据候选人的社会贡献和政治参与意愿来进行提名。在选区内，企业家主动运用企业经济实力和企业社会责任活动等带来的影响力，发挥在企业与政府、产业与政府间的沟通桥梁作用，进而获取政治身份，积累综合层政治资本。
企业如何利用政治资本
企业可以利用各类政治资本或整合利用各类政治资本，做成哪些事情呢？
企业可以从如下四个方面利用企业政治资本，从而获取政府政策资源、市场优势和社会认可。
第一，通过建立基础性政治资本，即开展政府政策期望的行为/取得政府认可的经济与社会绩效，企业可以直接从政府获取某些政策资源。例如，经营管理行为方面，东湖示范区内企业首次申请的第一件获得受理通知书的国内发明专利可获6000元奖励；市场绩效方面，上一轮融资达5000万元且估值达5亿元、或在国内外上市的互联网企业，且在东湖高新区设立企业总部，其自用办公场所租金可获得补贴；社会绩效方面，社会机构承办具有国际、国内影响力的创新创业活动，可以获得实际支出50%、每年最高100万元的政府资金资助。
第二，基于组织层政治资本，企业可以从各级政府那里获取政策资源支持。首先，组织层政治资本即意味着政策资源。例如，拥有“国家级高新技术企业”称号的东湖高新区企业可以获得企业所得税从25%降低为15%的税收优惠，获得10%的研发投入补贴，获得武汉“黄鹤英才”、“3551光谷人才计划”和武汉市“千企万人”支持计划等人才计划的重点倾斜等。其次，基于组织层政治资本和某些方面的基础层政治资本，可以获取政策资源。也就是说，有特定组织资质的企业达成一些企业行为与绩效后，即可从政府手中获取资源。例如，武汉市“千企万人”支持计划的入选企业，每引进1名国内外顶尖人才，就可以获得100万元的奖励补贴，同时引进人才的住房、子女入学和医疗等方面由政府支持和保障。再次，企业积累组织层政治资本，实现组织资质由区级向中央，由低层级向高层级跨越时，可以获得政策资源。以武汉市级工程技术研究中心为例，其有效期内被认定为国家或省级工程中心、国家重点实验室等省级以上科技创新平台，绩效评价直接评定为优秀等次，按后补助方式获得经费资助。最后，组织层政治资本帮助企业与政府建立正式联系。例如，湖北省经信委办公室会定期报送全省首批隐形冠军企业培育提升情况和项目贷款融资需求，隐形冠军企业可以在经验交流、需求对接等与政府的正式工作联系中，表达企业特定的需求，促进企业阶段性发展。
第三，利用组织层政治资本在市场上传递竞争优势信号，获得客户等的认可，从而为企业取得更好的市场业绩。企业组织资质不仅是企业的荣誉，也是企业从市场和政府获取资源的重要凭证。信号传递理论回答了组织资质是如何帮助企业进一步达到政府认可的行为与绩效的。企业组织资质传递出企业实力或声誉等信号，一方面可以消解企业与市场间的信息不对称，帮助企业从信贷市场、产品市场和人才市场等获得资金、合作伙伴和优秀人才等资源，另一方面可以消解企业与政府间的信息不对称，使企业在资源分配的评价中占据先机。实际运行中，拥有国家级高新技术企业称号证明企业在本领域中具有较强的技术创新能力，更受投资资本青睐，也更容易得到投资机构和金融机构的融资。2014年的信息显示，高新技术企业享有上市绿色通道，在新三板挂牌一年后可到创业板上市。
第四，利用综合层政治资本和组织层政治资本，积极参政议政，获得社会影响力（包含在市场上传递竞争优势信号和政府认可信号）。首先,作为各级政府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提出建议、议案和提案，是企业家参政议政的重要方式之一。提出的建议或提案可以分成三种类别：与自身企业无关,完全代表公共利益；兼顾公益性和私益性；代表特定利益团体的利益。企业家在表达企业自身利益诉求的同时，更多地兼顾公众的利益，通过这种方式影响政府政策制定，合法合规地获得政策资源的支持，促进企业发展。其次，人大代表身份成为企业家接触各级政府领导人的渠道。按照惯例，地方政府关键部门的领导人都是人大代表，企业家可以与之近距离正式接触。
在企业政治身份之外，企业家可以参与涉企政策制定过程，合理表达自身利益诉求。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2019年出台的《关于建立健全企业家参与涉企政策制定机制的实施意见》已经从企业家参与涉企政策制定的范围、渠道、意见处理和反馈机制、涉企政策的执行监督、评估调整以及政府与企业家常态化沟通联系等方面提出了明确的实施意见。在该文件指导下，沿海部分省份进行了大量实践，例如，联系服务民营企业行之有效的党委和政府主要负责同志与民营经济代表人士定期沟通、民营经济代表人士列席经济工作会议、邀请优秀在外商会会长代表列席各地人大政协有关会议等工作机制。在这种情况下，来自拥有较高层级政治资本积累的企业的企业家更可能被认定为企业界代表人士，其声音更可能被听到和认可。
建立和利用政治资本，企业需要发展政治资本运营能力
企业积累基础层政治资本，建立和整合利用各层次的政治资本，取得更好的发展，这涉及企业政治资本运营能力的概念。可以将其理解为企业运用市场法则，通过内部资源投入和技巧性运作，最大限度地实现企业政治资本的价值增值。企业政治资本运营能力的核心在积极开拓和维系企业和政府之间的长期密切合作关系，实现企业与政府间的信息畅通。
企业发展政治资本运营能力通常需要做到以下三个方面：建立专门的制度与机构，开展关联活动，以及政治资本的更好建立与利用。
首先，企业需要设立专门的制度与机构。企业需要投入专门的人员和其他资源，部分企业甚至会设置处理政府及行业关系的部门,建立比较详细的与政府部门沟通的流程、计划和制度，而且企业的高层领导者需要有较好的政治敏感度与意识并将精力投入在公共事务之中。
其次，企业需要开展关联活动，主动加强与政府交流。企业具体的关联活动不仅包括参与政府行业调研和政策座谈会，还包括学者们广泛讨论的聘请退休官员任职，负担政府开支和利用企业高管的关系等，但其关键作用不在于获取资源，而在于把企业“领进门”，更好地与政府沟通。
最后，企业更好地建立与利用政治资本，获取政策资源。建立专门的制度与机构和开展关联活动，一方面使政府在与企业的频繁交流中较为全面地评估及认可企业的能力和业绩。另一方面使企业更了解政府，这为企业积累和运用政治资本带来了政策信息方面的竞争优势、竞争行为的先发优势和政府的有力协助等利好。例如，在有一定基础层政治资本积累后，企业主动与区、市级政府沟通了解与企业相关的政策，知晓并表明省级及以上的政府政策中哪些是企业有条件或准备条件能够申报的，企业在申请更高级别政策支持时，寻求区、市级政府的帮助。若区、市级政府认为企业是可依赖的单位，还可能主动为企业提供帮助。
并非所有的企业都能完成三个层次企业政治资本的积累，因而综合利用基础层之上的政治资本获取政策资源对企业政治资本运营能力有着更高的要求。仅以企业家政治身份为例，经粗略统计，725名湖北省第十三届人大代表中有203位来自企业（占省级人大代表总数的28%），725名湖北省第十一届政协委员中有163位来自企业（占省级政协委员总数的22.5%）。有省级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政治身份积累的企业数量较小意味着高层级政治资本获取有较大难度，因而企业培育政治资本运营能力的重要性更加突出。
结束语
一家企业政治资本来源于各级政府对其经营管理行为和经济与社会绩效的认可。这一方面是说，一家企业政治资本不是凭空得来的。这有二层含义：一家企业最基础的政治资本是贡献于政府经济社会发展目标的经营管理行为及经济与社会绩效；企业从各级政府获得的组织层资质和综合层身份都是各级政府对企业的经营管理行为以及经济与社会绩效认可的外化符号，给企业一定的组织资质和政治身份只是各级政府对企业进行分类从而给予不同的政策资源支持的办法。
另一方面也是说，一家曾经成功并得到各级政府认可的企业，当其没有跟上时代而落伍时，这家企业曾经的组织层政治资本（即各种资质）和综合层政治资本（如企业家的人大代表身份等）都会失去意义。
关于作者 | 田志龙：华中科技大学管理学院教授；
李连翔：华中科技大学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
陈丽玲：武汉理工大学安全科学与应急管理学院讲师；
杨玲：华中科技大学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
文章来源 | 本文刊登于《清华管理评论》2021年7-8月合刊，内容有删减
责任编辑 | 刘永选（[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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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企业
高新技术企业
资本
人大代表
政协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