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我去电影院看了两场电影,一场是《梅艳芳》,另一场还是《梅艳芳》。
梅艳芳是谁?我不确定现在看赫兹实验室的读者朋友中有多少人还知道这个名字,甚至连我也恍惚,过去好久了,久到这个名字好像本该在简中互联网环境中被淡忘,消失,埋葬在一些人的回忆当中。
是这样,也本该是这样。八十年代发光发亮的香港明星,对于我们这一代而言,本该就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式的错过。这位华语歌坛中的巨星、慈善大使,又或是被香港同胞们称呼为“香港女儿”的女士,生于六十年代,却早早在新世纪初仙去。
对于梅艳芳的记忆,大抵也就是童年时期长辈的两三句叹曰,甚至,她在一些人眼中初登场时,已是一名陨落的巨星。
关于她的传记类电影,本不会在我们一代人心中泛起多少涟漪,可偏偏,我去看了两次,哭了两次,纸巾用完了两包。我知道电影没那么好看,可是当我端坐在大屏幕前,眼泪和鼻涕还是止不住往下窜,离开剧场后又一遍遍默叹,好久没这么哭过了。
因为她是梅艳芳。
电影中的华星唱片公司大佬“苏生”指导梅艳芳第一次录歌,是全片的精髓:“唱慢歌,不是唱伤心,而是唱唏嘘;唱快歌,不是唱兴奋,而是唱反叛。”
现实中的梅艳芳,坚强,倔强,固执,向上,和她曾经受到的折磨,痛苦,与她不愿再历的几岁到十几岁的“人间地狱”时期息息相关,梅姐的一生,从她四岁登台演唱开始,到她乐坛天后娱圈一姐,唱的就是一个唏嘘,一个反叛。她这一路,从荆棘中走来,回首过往尽是唏嘘,一路坚挺皆是反叛。
“女人花 摇曳在红尘中
女人花 随风轻轻摆动”
梅艳芳的父亲去世的早,但在那个年代,母亲手下操办着一个旧戏班,家中排行老幺的她,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怎也应是掌中宝才对,生活也应过得去。可事实上,全然不是:因为妈妈重男轻女,便让两个女儿自幼就登台走唱,为的是赚钱供两个哥哥上学。
于是梅艳芳4岁半,便跟着8岁半的姐姐,在香港荔园游乐场登台表演,用稚嫩而又凄楚的童声卖唱。
她也曾经多次在访谈中谈论过自己的身世,被客人嘲弄,戏耍,羞辱。同时,也靠客人的打赏,赚取生活费,交给妈妈养家。那个年代出来抛头卖唱的年轻女孩都被叫做“歌女”,是个会遭冷眼和嘲笑的称号。而年纪轻轻的小梅艳芳在学校里受到同学们的欺负和谩笑,晚上还得跟着姐姐跑场,继续卖唱谋生。
如果说唱歌是她喜欢的事,那或许不至于太苦。可事与愿违,后来梅艳芳的妈妈认识了她的继父,这个男人也曾称要“保护”她们,可谁又能想到,誓说要保护她们不受外人欺负的人,竟也是那个每日粗口脏话羞辱她们的人。以至于后来梅艳芳在访谈中提起,将自己几岁到十几岁的那段时期,都称之为“人生中的地狱”,“人间炼狱”,“完全没有自尊的日子”。
为了生活,梅艳芳白天上学晚上去表演,严重睡眠不足,导致她白天在学校总是昏昏欲睡,一来二去,最后不得不辍学。15岁的她,为了缓解困境,一天要跑六个场子唱歌赚钱,这样长期用嗓过度导致她声带长了两个结节,没法再继续唱歌,便才休息了一年,而后复出用低八度音域唱歌。
当时TVB新秀歌星大赛翻唱徐小凤的《风的季节》拿到冠军,黄霑直接给了个满分。原因就是年仅十几岁的梅艳芳在演绎这首歌时,歌中的沧桑与唏嘘竟然还胜过三十多岁的原唱徐小凤。这样的经历,谁又可以轻易复制。
在成人的世界里摸爬滚打,见识过各种花红柳绿,身处过不同环境,登上了那个舞台,眼神早已变得深沉。我敢说,参加TVB新秀歌星时的梅艳芳绝对不是自信的,更不可能有着电影里那种明亮又略带天真的眼神。
可是电影里的梅艳芳太顺了,并不是说里面展现的故事线条持续向上,只是戏中的“梅艳芳”有点太“理所当然”了些。不像。不像那个四岁开始登台卖唱,一点一点靠自己积累,一点一点从底层熬出个头的梅艳芳。
自新秀大赛后,梅艳芳出道,星途走的坦荡。而当时的港媒,面对谁不要造个谣?见了谁不要出篇爆料?梅艳芳说她在刚出道时,就被香港的八卦媒体造谣,写她打架吸毒等等各种负面新闻。如果不是梅艳芳自幼走唱时学会了察言观色,做歌女时受尽了旁人的非议、歧视和冷落,她也不能适应这鱼龙混杂的娱乐圈,不能在20岁时就拥有这样的一颗强心脏。
在纷飞乱絮的娱乐圈中,一路拼杀,家庭和外界双重压力时常“睡眠差到想自杀”。或许正是因为这些潜在因素,梅艳芳身体愈来愈不舒服。但她从不卖苦、卖惨,身边最亲近的朋友也都被她表面生龙活虎的假象骗了去。
“但凡没得到 但凡是过去
总是最登对”
上帝给你点什么,总会再收回点什么。在梅艳芳,似乎总有她一直得不到的——感情,“儿女私情”。在感情上,梅姐是真的太“不顺”。
1983年,20岁的梅艳芳,在东京音乐节上获得亚洲特别奖。此时,她认识了心中的“白月光”,近藤真彦,带给她一段刻苦铭心,却又悔恨万分的“畸恋”。他是当时红透半个日本的歌星,想说本是两位歌手见面认识,点头之交也无如何,可偏偏梅艳芳动了情。而当时她并不知道,近藤真彦和中森明菜是恋人,而近藤也对她隐瞒着这个秘密。
她也不唱歌了,只身飞到日本“旅游”,还在当地买了一个小房子,每天就等近藤真彦“百忙中”抽身前来与她共处。甚至为保护男友,她不敢请佣人,家务煮食全是自己动手。恋爱中的人,都是飞蛾扑火。所以,虽然近藤真彦生性风流,梅艳芳却爱得痴情忘我,义无反顾。
但,世间任何单项的付出,总有一天会累。中森明菜发现男友劈腿后,气急攻心,拔刀割腕自杀。而近藤一开始面对梅艳芳的责问,始终缄口不语,直到中森明菜自杀,近藤才松了口他也在在梅艳芳和中森明菜之间做出了抉择,“你是个坚强的女人,没有我你可以活下去,但明菜没有我,是活不下去的。”
最后,只得梅艳芳黯然伤神,独自离开。当时这可是梅艳芳承认的初恋,这注定会成为心里的“白月光”,魂牵梦萦,无法散去。甚至每次梅艳芳被问及最爱,答案直指近藤:
“我不说他是谁,只可以说是异地恋的那一段。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再去爱一次。”
电影里也有录下,在生命中最后一段时间里,梅艳芳还专门飞去日本,为近藤庆生,也始终对他隐瞒着自己的病情。
再后来的时光里,梅艳芳的感情也是充满遗憾,她曾经也和赵文卓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直至谈婚论嫁的地步,可后来却也因为一些误会,导致匆匆错过。
“我有花一朵 种在我心中
含苞待放意幽幽”
不论是梅艳芳的身世,在事业上受到的诋毁,还是一地鸡毛的感情,抑或是患上子宫颈癌,拖病残躯,梅艳芳也没低过头,她还在用一生之歌,唱的是反叛。
从继父每日的谩骂之时,她就选择默默忍受,心里暗暗涌出更加强烈的斗志。“小时候,我就发奋了,我告诉你有一天,我一定不会做孬种。”因为不想被人瞧不起,所以万事必须做到最好;因为不想被击倒,所以要坚不可催。
没有唏嘘,也就说不上反叛。梅艳芳收起了女性的较弱,专心为自己打造铠甲,在歌坛拼杀,她的反叛皆是荣光,皆成荣耀。即使情感再受打击,她最终也能站起,登台。今天我无意列举梅艳芳之光辉事迹,也该给点空间予电影。
电影里泪点很多,但所有的感动都不来自于眼前呈现出来的画面,而是来自梅艳芳本人。它最讨巧的地方,是放了梅艳芳生平的一些真实片段,导演将她生前的影像穿插在每个“故事”中,才让这部电影没有失去大家所期望的“意义”。
在电影结束后,我问同行的朋友,感觉电影拍得怎么样。他说:“这部片子里,没有‘成长’,就连一首歌里都有成长,为什么我在演员身上看不到成长?我只看到开心与不开心。但这也不影响我哭的要死要活。”我深表赞同。
我相信,当即看完后,会有一波观众感觉到“不理解”。如果我未曾认识梅艳芳,我也不理解。电影给我们呈现的或许是一个内心强大的梅艳芳,她自信,有魄力,有能力,但如果不能把之前的自卑描述清楚,她的自信强大就没有道理,观众落泪就没有道理。
当然,我明白电影各种各样的限制,不管是选角,篇幅,侧重等等,单看角色塑造“像”或“不像”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不可能演的“像”的,大家爱的是梅艳芳的独一无二,爱她是因为她是她。
或许是因为梅艳芳太苦太苦了,或许这部电影想给她的是一些温柔,有些东西是不能触碰,无法触碰也不愿触碰的,这是一个圈子当中的体面。浪漫。实在浪漫。不管是她的不顾一切追寻的白月光,还是将自身和香港命运绑在一起,抑或是告别演唱会的那一袭白纱,实在是浪漫,送给梅艳芳。
“一个女人,嫁给舞台,连掀起面纱的这个人都没有。”Eddie最后给她设计的那套婚纱多么梦幻。“她低下头的时候,你是看不到梅艳芳的,她抬起头,你才看得到她。”她把自己嫁给舞台,嫁给音乐,这个陪伴她一生的事情,常常会让人遗忘最后八场演唱会是她顶着子宫颈癌的巨大痛苦,强撑着办下来的。
虽然拍摄出来的可能不是所谓的“真相”,但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去电影院认真感受一下部电影。因为这部电影,你可以看到上一个时代的香港娱乐圈,动荡但真实;如今草根逆袭几乎也是不可能的事,但当时就是会发生。
又或许,看完电影后你会因为一些原因去认识真正的梅艳芳,认识这个令人交出无限尊敬的时代巨星。也许你也能如我在电影散场时听到后座的女生带着哭啼种说的:终于明白了偶像的意义。
最后,提醒各位读者,观影时不要选择国语版,要注意买粤语版,省下一张返场票钱。
去看《梅艳芳》,去看一次,也就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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