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非马FM
故事
今天给大家推荐分享我好朋友薛菲力写的小说《鸡血岛》。

菲力定居上海,毕业于复旦大学新闻系,曾任职《ELLE》杂志中国版专题总监、英国《Financial Times》FT中文网的生活时尚版主编,并以“谁谁谁”为笔名撰写职场专栏多年。出版有《这样上班就对了》、《上海在失眠》、《不会穿衣的教授》、《朝九晚五》等。
这本小说,有很强的写实性,素材源于菲力的亲历亲闻,是一部上海“鸡娃”浮世绘,有着对现实入木三分的刻画与反思。希望你喜欢❤️
薛菲力自述
都说魔都“鸡娃”界风高浪急、暗礁狰狞,真正经历了才知道其的中五味杂陈。
我这一代人,从小没吃过忍饥挨饿的苦,自己读书考大学那会儿,没有“培训班”这种神奇事物,也没有卖教辅书的地方。学习,基本都靠学校。
一路顺风顺水,等到自己孩子读书的时候,突然发现小学校内教育已经沦为“辅食”了,“主食”则在校外。
回望四周,似乎和我年龄相仿的一线城市学龄家长,都有类似的“困惑-醒悟-行动(卷入)”的过程。颇似《小舍得》里宋佳扮演的南俪。但是,又到底心有不甘:
不就是孩子上个学嘛!一个“小升初”而已。
看上去有些矫情。但人生分野已在此时埋下灰线,阶层差距的裂缝也在此时埋下了一个个“爆破口”。
作为时代的亲历者之一,我采撷的细节大多来自一线城市,试图展示所谓“一线中产”在“双简”之前的一个生活侧面。同时,也纪念我那堪称“育儿谍战”的一年。
感谢好友非非马的推荐分享,我的文字才可以幸运地和您碰面。谢谢您的时间。
《鸡血岛》故事梗概

这是一个反鸡娃的“鸡娃”故事,也是一部上海“鸡娃”浮世绘。
孟夏,一个985毕业的妈妈,职业精英。因为不想忍受十岁的孩子乐乐进不了好初中,不得不在持续的纠结、痛苦、咆哮中“鸡娃”。双减之前,在乐乐“小升初”那一年,孟夏经历了无数出乎自己意料的“奇闻怪事”。在被迫卷入这场“育儿谍战闹剧”后,孟夏蓦然回首,发现自己早已斯文尽失,尊严扫地……
《鸡血岛-01》:
扇娃的巴掌,是在哪一秒抡过去的?
乐乐问我:妈妈,你们是不是都很羡慕老师啊。你看她才28岁,能管住你们这么多年纪比她大很多的家长。
残余的阳光缀在白沙发边的绿植上,我正“葛优躺”,在沙发上刷微信。娃和我一起凑着头,看到班级群里,班主任钱老师甩出一条义正辞严的告示,或者说,是必须回答的命令:
“今天年级做了一个课外班小调查,看看孩子们课余时间都报了什么样的兴趣班。结果令人震惊!大多数同学都至少报了三四个语数英的培训班,少部分同学加上乐器、体育项目等有五六个培训班。
最多的一位同学一个星期内一共有9个培训班!几乎每天放学就直接进培训班,周末更是上午、下午、晚上各一个。请家长们考虑到孩子的身心健康,合理报班!”
之所以发起这个调查,是因为最近班上频频有孩子上课睡觉;此外,学校里组织的周末亲子游园活动,竟然没有人报名。学校很受伤。
我好奇地问乐乐:9个班?哪9个?
对我能想到的“嫌犯”,立马展开脑电波扫描:两个奥数,小提琴,钢琴,语文阅读理解,英文新概念,英文口语,一个棋牌,撑死了我的想象力,我也只凑出8个。
你可能会疑惑,为什么会有两个奥数?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
以前上海的奥数杯赛有4个,分别由两大民办教育机构“思而学”和“四时”举办。有进取心的家长会在这个两个机构都报班,地毯式补课,一道题都不能少。
如今小学与初中的奥数杯赛全部被禁止,有进取心的家长报两个班的习惯依然保留了下来,据说图的是机构的进度不一样、题型不一样。还有,重点来了,与重点初中的网络关系也不一样。
乐乐抱住我的脖子说:妈妈我觉得你挺好的。
我们只报了四个班,一个奥数,一个英语,剩下的画画和桥牌,是她自己要上的。
不过她很关心我怎么回复老师,反复问我:你回吗?你回吗?
我冲她挤了挤眼:等大家都回了,我混在中间拷贝粘贴一个。
懂。她也对我挤了个眼:我玩一会儿哦。
虽然她才只有十岁,有一天已经跟我讨论过“情商”问题。在她看来,我的“混在中间拷贝粘贴”的打算,算是过了她认为的这道题的情商及格线。
每天放学后,乐乐吃点喝点,就会跑到我们床上去蹦一会儿,最近又爱上了水晶泥,一个人可以在卫生间台盆那里玩很久。
水晶泥弹性很大,一个网球大小的水晶泥团,经过她专业手法的揉搓按压,可以拉成薄如蝉翼、覆盖整个台盆的一大张“泡泡泥面纱”,揉搓按压时,会发出有节奏感的“吱吧、吱吧”声,乐乐说很“解压”。
只要我在家,我会悄悄定个15分钟的倒计时。15分钟,是我和乐乐约定好的回家后玩的时间长度。之后就是让我血脉贲张的学习时间。
但通常的情况是,15分钟,我这边绝不会短斤少两,她那边却总会拖三拉四:“再玩一会嘛!”“啊?这么快就到时间啦!”“哎呀!不开心!”……
这其中任何一种反应,都意味着接下来的学习效率会打折扣。忍耐!妥协!忍耐!我必须按压住心头些许的不快,笑笑地对她说:“那再玩5分钟哈。”“好嗒!”“我定时喽!”“嗯!”
5分钟,在等她的过程中,我又能干什么呢?我只好又拿起手机。班级群里,众家长们已在整齐地排队回复:“谢谢老师关心,回去认真整改。”拷贝粘贴完,我站起来去准备乐乐今晚要做的校外作业。 
在上海,对于一个即将升入小学毕业班的孩子来说,校内作业是不值一提的。
想升入好的初中,主要看校外学习:奥数学的咋样、新概念2学到第几课了、文言文学到什么程度……因此那些成功升入好的初中的过来人的统一说辞都是:校内作业最好在校内完成,至多不能超过晚上6点半。
我尽快赶到家,为的就是确保娃能够尽早开始校外作业。 
5分钟转瞬即至。她不情不愿地洗了手,慢慢吞吞坐到书桌前。然后抬头问我:“做什么呀?”
我和声悦色问:学校作业做完了吧?
“呃,还剩一点……”
“还剩多少?一条一条说给我听一下。”我声音的分贝明显上扬。
“我书包呢?”乐乐又抬头望向我。
我吼了起来:“书包不拿你做什么作业啊?你玩泥巴的时候怎么没忘记拿泥巴啊?!”
乐乐白着眼睛望向我,一副英雄就义前的大无畏表情,动也不动。
“还愣着干嘛?拿书包去!”我厉声喝道。
她又慢慢吞吞向客厅沙发上挪移,仿佛使尽全身力气都拎不动书包似的,身体后倾,把书包垫在脚尖上,一步一步向书桌挪,每向前一步都似乎要等待一个世纪。
“苏天乐——”我开始嚎叫。
一步蹿到她跟前,一把抢过书包,翻出记作业的小本子,发现语数英六七条作业只有一条打了勾。我盯住了她的脸,举小小本子一字一句问她,声音冷得让周围瞬间冰化:“没打勾的做完了没有?”
“没有。”
我发出了嘶吼声:“这叫还剩一点啊?你在学校都在干什么?为什么别的同学都可以把作业做完呢?跟你说课间不要玩不要玩,做点作业做点作业,你怎么就不听呢?这么多作业不做,你回来还先玩!玩个鬼啊!”
乐乐双手捂着耳朵:“你走!你走!”
我一巴掌打在她肩上:“还不赶快做!”声音已经喊到走了形。
我还不解气,又连打了她好几下。因为使了点力气,手掌有点疼痛。
她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你一点也不好。以后你过生日我再也不给你礼物了!我再也不爱你了!”
我叹了一口气,语调也坍塌下来:“快点开始吧。”然后递给她两张纸巾。
木着脸,脑袋一片空白,我坐在她旁边,盯着她把书本一样一样拿出来,盯着她从笔袋里拿出笔,盯着她翻开本子写下第一个字。我就这样坐在她旁边,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做,只是盯着她。 
通常她开始做起作业来,我就会离开一会儿,然后过一会儿来监督一下效率。小学三年级以来,我开始陪着她做作业,哪一项作业需要多久完成,我已经比她还要精准。她常常对自己的速度过于乐观。
可是今天我没有离开。一来是心力憔悴,想不起要离开;二来也可以向她显示一下我的震怒。 
其实今天我是逃了班早回家的。
我跟领导谎称去看个展览,其实只是进去打了个卡拍了两张照片发朋友圈证明我来过了,就匆匆赶在乐乐放学前回到家了。
前两天,她都是8点半以后才完成学校作业,然后要玩一会儿,到了9点半又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我希望今天我的早回家能够改善这种局面。毕竟,新概念该背的课文还没有背,奥数班留的作业也还没有做,更别提牛蛙们在做的很多竞赛题了。
眼泪还没有擦干,乐乐已经开始动笔。 
小学的作业,只要孩子不拖延,绝大多数时候一个小时是肯定做的完的。
4点放学,4点10分出校门,回到家4 点45左右,吃点喝点15分钟,再玩半小时,5点半开始做作业,6点半怎么也做完了。
这是理想。
现实是,只要我没到家,她就不会开始做作业。负责接她的阿姨是管不了作业的,甚至有些看管孩子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管不了。而我平时一般要7点左右才能到家。
7点开始写作业,8点写完,再加上吃饭和洗澡的时间,差不多她就该打哈欠睡觉了。想升入一线初中,基本就是白日梦了。
因此,即使今天哭了打了闹了,她开始写作业的时间也还是比前几天要早,现在是5点50,今天7点前,怎么都也可以把校内作业扫完了。
我依然木着脸,故作冷酷地盯着乐乐脸上尚未凝干的泪痕,其实心里划过一丝得意:毕竟,谎没白撒,早回来的努力也并没完全付之流水。
时间很快流过,乐乐每做完一条作业,正准备摸摸橡皮、撕撕面巾纸、或者只是神游时,就会被我以闪电的速度围追堵截,精准打击。我拍拍她的背,或者拿起记作业的小本子大声朗读下一条作业,从而帮助她把到处乱逛的神思抓捕回来。 
快7点了,乐乐已经在做最后一条作业。我心神略微放松,突然想起:青原怎么还没回来?
乐乐爸爸在通讯行业做工程师,除了个别时候需要加班,通常回家时间比较固定,一般6点半就到家了。只是就算他在家里,娃该玩还是玩,该神游还是神游。
青原声明过,他有他的教育方式,他是绝对不会盯着孩子做作业的。我们为此不止吵过一次,平时比较好说话的他在这件事情上非常坚决。
每次在争执时,透过他厚厚的黑色框架眼镜和激愤的眼神,我都会暗自揣摩他坚持执行“让孩子独立完成作业”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他明明知道,让娃独立完成作业,就意味着一个小时可以做完的作业,就会拖延至两到三个小时。但他的论据却是:正是因为我盯成了习惯,所以孩子才养成了对我盯着做作业的依赖,以至于只要我不盯,孩子就不做作业。
这个时候我会反驳,是因为她不肯做作业,我才开始盯的。然后我们就陷入鸡生蛋在先,还是蛋生鸡在先的无限重复循环中。
通常青原回到家,就会打开电视的体育频道看球,一年四季,从网球、羽毛球、乒乓球等小球,看到篮球、足球、排球等大球,娱乐生活丰富多彩。偶尔也在手机上玩踢足球的游戏,还教给乐乐怎么在手机上玩,什么叫越位,如何买球员等。
一次我下班回到家,发现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头凑在一起,在手机上踢球,大怒,从那时起清源就收敛了很多。
眼看就7点了,乐乐作业马上做完了,已经喊饿了。青原还没回来。
我“噌”地立起身。换鞋下了楼。 
我们住的小区是90年代末造的老小区,在寸土寸金的静安区黄金地段。小区里只有五六幢住宅楼,楼高7层,没有电梯,停车位也很少。
即使这样,小区还是给自己起了个“和美花苑”的漂亮名字。因为业主争着要停车,物业公司对没有买车位的业主采取了先到先停的措施,停车费每天15。
青原经过反复观察,得出一个结论:晚上6点半之前回来,80%的概率是有车位的。否则就要把车停到步行十分钟的一个地下停车库,每晚30。因此通常他都会赶着点回来。如果没抢到车位,就会给我打个电话,表达一下亏了15元的沮丧之情。
暮春的上海黄昏,街灯闪烁,天光也还在微弱地眨着眼,石榴树上扎满橙红色的花,健身器材材区边墙上的大片粉色蔷薇也灿烂抢镜,暖洋洋的晚风中飘荡着树木香、花香和厨房里溢出的炒锅香气。
我先是看到了乐乐同班同学小贾家的车,一辆特别刺眼的妖紫色玛莎拉蒂吉博力,与我们小区十分违和。其实在离我们小区步行8分钟的“御天苑”,更适合它,那里只有200平方以上的房型,每户3200万起售。每次在我们小区看到这辆车都会让我泛起不适感。
不过今天我还来不及不适,就已经发现了我家的白色雷克萨斯ES低配版。
我脑子“轰”一声烧了起来,几乎是焦急地印证自己的预设似的,三步并作两步抢到车前,立在驾驶座边上,俯视着座位上那个忘我的人。车窗开了一半,我甚至都能感受到里面的呼吸气波,他却没注意到我。
低着头,紧盯着手机,不断调整着手势,青原直到把一个球抢救完才注意到身边的阴影。“啪”一声手机落下,他推开车门,一边忙不迭地喊着:“孟夏,孟夏,你听我说……”一边下来追我。而我早已绝尘而去。
空气中的凝重败坏了乐乐了食欲,她吃了两口就说饱了。然后试探地对我说:妈妈,我玩8分钟啊。今天做什么课外作业啊?
我把早已准备好的一份去年的奥数竞赛题拿给她。她爽快地说:好的。就去瞎玩了。
青原若无其事地一边侧身看着球,一边不着边际地试图挑着话头:乐乐,今天作业做完了?不错嘛!老婆,今天阿姨这个菜好像烧咸了……看我冷漠地离开饭桌,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把桌子收好,碗洗好。
怒火让我懒得理他,尽管我知道他在用这种方式竖起白旗;怒火也让我懒得发作,刚才对乐乐的怒吼已经把我今天的分贝库存用完了。
但怒火不会让我忘了给乐乐玩的时间计时,甚至不会让我忘记给她许诺的“8分钟”再宽限个5分钟。毕竟,我的医生父亲常告诉我:饭后要休息15分钟,给肠胃一点消化的时间。
“乐乐,可以开始喽!”
“好哒。”
《鸡血岛-02》:
当同事向你 “精准晒娃”
才5月底,上海居然出现36度的高温。正午12点,大街上似乎只有“美团”、“饿了么”、各种快递还在毒太阳下受着炙烤酷刑。
淮海中路商业圈的高楼早就开启了空调,呼哧呼哧向外散着热气。我坐在中环广场的落地玻璃窗前的餐台边,再披上件外套。尽管已经把中央冷气开到28度,还是有点冷。 
中环广场在2000年左右,是上海最顶尖的写字楼之一,地处淮海中路商业核心地带,那时,时髦的上海小姑娘宁可在中环广场做月薪三千的前台,也不愿到张江做月薪五千的业务专员。
如今风流已被雨打风吹去,顶级写字楼被浦东的“厨房三件套”、静安的“梅泰恒”与嘉里中心以及新天地的企业天地夺了去,更顶级的基金公司则喜欢包一幢老楼,连门牌都不挂,戴一层神秘低奢的面纱。
中环广场附近的淮海路“史前”名楼阶层下移,成为不算最高贵但仍极有体面的办公场所。 
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上海滩,繁华表面的内里,竞争就是这么惨烈。 
我叫的牛油果燕麦三文鱼色拉被前台贴心地放在餐饮区就餐台上。这份三明治因为牛油果、燕麦、三文鱼等三位一线明星食材的加盟,被标了68元的高尚价格。
然后就败了胃口,因为原姐的得瑟。 
原姐兴冲冲赶过来冲了一杯咖啡。她穿着标志性的桃红套装,很饱满的桃红。红唇红得像刚被杀了的猪流的热腾腾的血。
据传她是成人教育学院毕业的。成人学院也是大学啊,不是红绣招啊。 “孟总,要不要帮你也冲一杯咖啡?我可以拉个心型给你。”原姐看上去有喜事啊。
我虚伪地报之两个大拇指。
她不经心地问:“马上五年级咧,你们乐乐初中什么方向?” 去年开始,上海公民同招,民办学校被严令禁止考试,而且对报名的学生公开摇号。一时间,纵横上海滩20年的几大顶尖民办初中都有点慌了神。
但盛名之下,即使是摇号,概率也很小,更何况,根据游戏规则,你若选择了民办初中摇号,就要自动放弃公办学校的对口排位,万一民办摇号不成功,再回来选择公办学校,就要排在队伍的最末位。
因此,如果对口的是一所还不错的公办学校,机会成本就会很大。当然,义务教育阶段,不会让孩子没有书读。
万一摇号不中,会统筹进离家近的初中,那些你打死都不想让孩子去的所谓“菜场学校”。 
政府是好意,希望帮助解决乡村留守儿童的社会问题,让上海义务教育阶段的公立中小学吸纳长期居住在上海的外来务工人员的学龄子女,比如菜场小贩家的孩子。
结果是,一些公认的升学率差的中小学就成了大家口中的“菜小”、“菜中”。
从我经常光顾的一家生鲜摊位的老板娘口中,我得知即使这样的“菜小”对他们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梦,因为需要各种证件,需要他们一趟一趟回老家补办。
除此之外,这还意味着他们需要在上海租一个略大一点的房子,容纳孩子以及照顾孩子的老人。一个月得多花一两千吧。 
然而,菜场小贩多花好多钱都不一定进得了的菜场学校,就成了上海家长们的噩梦。大家鸡娃的鸡娃,找人的找人,底线就是不能进“菜场学校”。 “你们剑桥英语考了没?”原姐突然发问。
我倒吸一口凉气:“PET吗?报不上啊!” 
剑桥英语考试是英国剑桥大学考试委员会和中国官方合作的一个英语考试,由浅到深分为KET,PET,FCE等各个级别。
在北京,如果小升初的孩子能够考出FCE的证书,据说是会被人大附和北大附之类的名校哄抢的。
而FCE是什么水准呢?考合格的话,相当于雅思5.5分;需要的词汇量在6000多;更粗暴一点比较,就是相当于大学英语4级水平。 
小升初,而已。 
上海以前小升初主要拼奥数证书,自从中小学奥数各种杯赛被禁止后,就在拼英语证书。后来,上海含金量高的英语考试“3E”被禁,小升初热门的英语“基础口译”也开始禁止16岁以下的孩子参加。
于是乎,从不被上海待见的剑桥英语考试突然大热。据北京小升初的经验,想上一线初中,需要有PET证书;而如果你有FCE证书,就会成为顶尖初中争抢的香饽饽。 但我还是低估了它的火热程度。
报名那天是早上9点开始。我当天下午忙完一个方案才想起这事,名额早没了。
我所在的一个小升初微信群友善意地安慰我:你该开心才是。就算你想得起来,从8点开始就不停地刷报名页面,也未必能抢到。
传说中的赢家战略是:
第一步,先把手机的wifi网络调成4g,因为4g网速更快;
第二步,爸爸抢上海的考位,妈妈抢苏州、南京或杭州的考位。
最终,那些抢到上海考位的家长被一致认为是人品爆发;抢到高铁2小时内可以到达的苏州、南京、杭州考位的,被认为是高瞻远瞩、胸有河川,让那些只盯着上海考位,在崩溃的报名页面上无可奈何的家长追悔莫及。
最终,15分钟内,华东地区所有的考位被一抢而光,就连抢到了合肥考点的上海家长都被认为是幸运儿。有的上海家长抢了昆明的考点。
听说了这场疯狂后,我只暗自庆幸自己没被卷入那个漩涡。
我想象着,如果我也是8点就守在手机或电脑旁,不停地刷新着页面,眼见上海、苏州、杭州、南京等考点的名额一个个消失,说不定我也会选中昆明的考点,然后抢着去付钱。 而我的眼前竟然就有个人品爆发的上上签的幸运儿。
“你们是怎么报上的?”我的好奇超过了嫉妒。
“我们去年就考了。那时还没这么热门。”
“那你们PET证书拿到了?”我眼巴巴地问。
“我们去年考的PET,今年报了FCE。PET证书拿到了,FCE也过线了。”她张圆了血红的唇又补了一句,“今年报FCE的人少,考位不紧张。” 
我还来不及品味出原姐给我做拉花咖啡时心中的得意,就完全被这句轻飘飘的“PET证书拿到了,FCE也过线了”震晕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法整理出原姐给我泡咖啡的中心思想:精准晒娃!
公司同事中,今年小升初的娃就我们两家。 
差距啊。
不在娃的差距,主要是家长思想境界的差距。我这边厢觉得FCE太高山仰止,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人家那边已经抢到手里拜堂成了亲。
我一直知道他们家全一成绩很好,但还是低估了他的好,人家居然是那种遥不可及的好,而且就在我同一个办公室里。
全一,名字起的好,全部第一。 
关键时候,我不失大局,痛定思痛,抛开尊严与虚荣,紧抓问题的核心:“你们在哪儿读的剑桥英语?”
“你们在哪儿读?”

“思而学啊。”我赶紧抛出破砖,等着美玉。
“嗨,思而学不灵的。我们在‘田老师’那里。他很挑的,要考试过关才肯收的。”。

“田老师是哪里的啊?”
“啊,田老师你都不知道啊!原来是上海一中教竞赛班的老师,现在自己出来做了。不过,他人收的很少的。”
看她矜持和欲言又止的姿态,我斩钉截铁地对她说:“快快快,田老师微信推我一个。”趁热打铁拿下“田老师”的联络。 
明晃晃的办公室,有些同事还在座位上对着电脑忙碌,会议室里还有团队在争吵。我的求生本能让我瞬间从鸡娃妈的角色中抽离,归拢神思到办公场景。 
于是我和声悦气地提了一下她手头那个客户的要求不太合理,我们根本实现不了,要她去做一下客户的工作,并特意强调“我会和戴维说的”。
戴维是她的老板,我的同级同事。其实,我根本无需跟她说这件事,戴维会交待下去的。 “好的好的好的。”她满脸堆笑风摆扬柳地走了,临走还撂下一句:“孟总,你们乐乐那么聪明,肯定没问题的。”
心塞。 
一边在淘宝上找出《PET官方真题集》,《FCE英文原版真题详解》等一堆参考书,一边胡乱塞几口饭,5分钟后,一堆参考书已下了单。
我把剩了一大半的高尚三明治包好往垃圾筒里一扔,已经完全忘记自己还没吃饱。
(待续)
欢迎点击下方名片加关注
继续阅读《鸡血岛》
谢谢阅读
非非马
媒体人出身,而立之年赴英攻读电影研究硕士,后为著名文化国企英国子公司创始人、总经理。现事写作和中英文化交流。
个人微信号:feifeima778。
  • 更多文章
欢迎关注非非马FM
继续阅读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