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5G产业圈
对于近日大火的“元宇宙”概念,被称为“中国第一位元宇宙架构师”刘慈欣曾表示,元宇宙将是整个人类文明的一次内卷,而内卷的封闭系统的熵值总归是要趋于最大的。
刘慈欣觉得元宇宙是极具诱惑、高度致幻的“精神鸦片”,担忧人类沉浸在虚拟世界固步自封。
比起虚拟的元宇宙,刘慈欣更喜欢现实的宇宙。
刘慈欣在《不能共存的节日》曾提出飞船派和元宇宙派二元对立,《中国 2185》一定程度肯定元宇宙的存在意义。
在《时间移民》中,刘慈欣又称,这个时代的人们正在渐渐转向无形世界,现在生活在无形世界中的人数已超过有形世界。虽然可以在两个世界都有一份大脑的拷贝,但无形世界的生活如毒品一样,一旦经历过那生活,谁也无法再回到有形世界里来,我们充满烦恼的世界对他们如同地狱一般。现在,无形世界已掌握了立法权,正在渐渐控制整个世界。
“不管地球达到了怎样的繁荣,那些没有太空航行的未来都是暗淡的。”——这大概就是刘慈欣的态度。
这句话来自他的一次演讲。
2018年,刘慈欣在美国华盛顿被授予克拉克想象力服务社会奖(Clarke Award for Imagination in Service to Society),成为获得该奖的第一位中国人。
颁奖礼上,刘慈欣用诗意和深沉的文字表达了自己对于“想象力”的理解,以及对宇宙和星辰大海的向往。他对所谓元宇宙态度如何,其中有所体现。
以下为演讲全文:
女士们,先生们:


晚上好!

很荣幸获得克拉克想象力服务社会奖。


这个奖项是对想象力的奖励,而想象力是人类所拥有的一种似乎只应属于神的能力,它存在的意义也远超出我们的想象。有历史学家说过,人类之所以能够超越地球上的其他物种建立文明,主要是因为他们能够在自己的大脑中创造出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在未来,当人工智能拥有超过人类的智力时,想象力也许是我们所拥有的惟一优势。


科幻小说是基于想象力的文学,而最早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亚瑟·克拉克的作品。除了儒勒·凡尔纳(Jules Verne)和赫伯特·乔治·威尔斯(Herbert George Wells)外,克拉克的作品是最早进入中国的西方现代科幻小说。在上世纪80年代初,中国出版了他的《2001:太空漫游》和《与拉玛相会》。当时文革刚刚结束,旧的生活和信仰已经崩塌,新的还没有建立起来,我和其他年轻人一样,心中一片迷茫。这两本书第一次激活了我的想象力,思想豁然开阔许多,有小溪流进大海的感觉。

读完《2001:太空漫游》的那天深夜,我走出家门仰望星空,那时的中国的天空还没有太多的污染,能够看到银河,在我的眼中,星空与过去完全不一样了,我第一次对宇宙的宏大与神秘产生了敬畏感,这是一种宗教般的感觉。而后来读到的《与拉玛相会》,也让我惊叹想象力是如何构造出一个栩栩如生的想象世界的。正是克拉克带给我的这些感受,让我后来成为一名科幻作家。


现在,三十多年过去了,我渐渐发现,我们这一代在上世纪60年代出生于中国的人,很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幸运的人。因为之前没有任何一代人,像我们这样目睹周围的世界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与我们童年的世界已经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而这种变化还在加速发生着。


中国是一个充满着未来感的国度,中国的未来可能充满着挑战和危机,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具有吸引力,这就给科幻小说提供了肥沃的土壤,使其在中国受到了空前的关注。作为一个在60年代出生在中国的科幻小说家,我则是幸运中的幸运。


我最初创作科幻小说的目的,是为了逃离平淡的生活,用想象力去接触那些我永远无法到达的神奇时空。但后来我发现,周围的世界变得越来越像科幻小说了。这种进程还在飞快地加速,未来像盛夏的大雨,在我们还不及撑开伞时就扑面而来。同时我也沮丧地发现,当科幻变为现实时,没人会感到神奇,它们很快会成为生活中的一部分。所以我只有让想象力前进到更为遥远的时间和空间中去寻找科幻的神奇,科幻小说将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变成平淡生活的一部分,作为一名科幻作家,我想我们的责任就是在事情变得平淡之前把它们写出来。
但另一方面,世界却向着与克拉克的预言相反的方向发展。在《2001:太空漫游》中,在已经过去的2001年,人类已经在太空中建立起壮丽的城市,在月球上建立起永久性的殖民地,巨大的核动力飞船已经航行到土星。而在现实中的2018年,再也没有人登上月球,人类的太空中航行的最远的距离,也就是途经我所在的城市的高速列车两个小时的里程。


与此同时,信息技术却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发展,网络覆盖了整个世界。在IT所营造的越来越舒适的安乐窝中,人们对太空渐渐失去了兴趣。相对于充满艰险的真实的太空探索,他们更愿意在VR中体验虚拟的太空。这像有一句话说的:“说好的星辰大海,你却只给了我Facebook。”


这样的现实也反映在科幻小说中,克拉克对太空的瑰丽想象已经渐渐远去,人们的目光从星空收回。现在的科幻小说,更多地想象人类在网络乌托邦或反乌托邦中的生活,更多地关注现实中所遇到的各种问题,科幻的想象力由克拉克的广阔和深远,变成赛博朋克的狭窄和内向。


作为科幻作家,我一直在努力延续着克拉克的想象,我相信,无垠的太空仍然是人类想象力最好的去向和归宿,我一直在描写宇宙的宏大神奇,描写星际探险,描写遥远世界中的生命和文明,尽管在现在的科幻作家中,这样会显得有些幼稚,甚至显得跟不上时代。正如克拉克的墓志铭所说:“他从未长大,但从未停止成长。”
与人们常有的误解不同,科幻小说并不是在预测未来,它只是把未来的各种可能性排列出来,就像一堆想象力的鹅卵石,摆在那里供人们欣赏和把玩。这无数个可能的未来哪一个会成为现实,科幻小说并不能告诉我们,这不是它的任务,也超出了它的能力。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从长远的时间尺度来看,在这无数可能的未来中,不管地球达到了怎样的繁荣,那些没有太空航行的未来都是暗淡的。


我期待有那么一天,像那些曾经描写过信息时代的科幻小说一样,描写太空航行的科幻小说也变得平淡无奇了,那时的火星和小行星带都是乏味的地方,有无数人在那里谋生;木星和它众多的卫星已成为旅游胜地,阻止人们去那里的唯一障碍就是昂贵的价格。


但即使在这个时候,宇宙仍是一个大得无法想象的存在,距我们最近的恒星仍然遥不可及。浩瀚的星空永远能够承载我们无穷的想象力。


谢谢大家。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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