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食
印度飞饼 蛋炒粉
五谷杂粮 过桥米线
大肉
皇鱼 北京烤鸭 可乐鸡翅
小牛排 螺丝肉 重庆啤酒鸭
沙拉
土豆丝  香菇丝  菠菜王
黄瓜丝  韭菜丝
炒菜
鱼香肉丝
京酱肉丝
这看来就是一般家常菜馆的菜单,食客也展现出馆子里常见的选择困难,在印度飞饼和过桥米线之间摇摆。尽管这两样东西出现在同一张餐单上有点反常,哪怕这家店主打融合菜。
这家餐厅上菜异常快,下单后不到五分钟就餐齐了。桌上有且只有一只盘子,里面的丝丝除去“沙拉”类泛出人工色素那可疑的绿,其余都呈红褐或棕黄色,深浅不一但同样油光发亮,是中国人都会因此被唤起童年回忆。
原来菜单上的异国风味、健康蔬食、家常小炒和招牌肉菜,都只是被冠以花名后的辣条。
图片来源:微博@吃的ReallyWant
这种零食一度单价只要1块甚至5毛,常出现在学校门口的夫妻小卖店,但平凡的出身不妨碍它有宏大的野心。
它最爱假扮成“烤鸭”,这可是英语书里小明宴请外国友人Mike才用的中华名片;在远离海岸线的内陆可以聊作海鲜;披上点绿,似乎就能帮长身体的小学生促进膳食营养均衡,类似于日本人用来替代蔬菜的青汁儿。
两个北京女孩珊珊和大瓜组成了“吃的”小组。在2018年上海野餐艺术节上,她们把偶然的发现做成了这场题为“中国辣条餐厅”的模拟宴席。
图片来源:公众号“吃的ReallyWant”
“吃的”小组从2014年的第一本Zine起步。
我和身在上海的大瓜打通了电话,最初十分钟,充满了素未谋面的受访者和新媒体小编间的那种生硬。我尝试从她嘴里刨出一个激发她们做“吃的”的“转折点事件”,好比电影《美丽心灵》里纳什想出博弈论是因为和兄弟们在酒吧撩了个妹。
大瓜回答,类似的特殊事件“只存在于所谓的爆款文的逻辑中”,而“吃的”只源于一个一时兴起的念头。
她说,2014年,中国广大消费者刚刚接触时髦的外来品牌,“当时大家觉得去星巴克打个卡、喝个咖啡是值得去晒的事情”,至于平民食物,就显得“拿不上台面”。
那时候她们“觉得市面上的美食杂志太好看了,但不是我们每天在吃的东西”。 
英文标题“ReallyWant”,也有“讲述老百姓真正想吃的东西”的意味。
图片来源:公众号“吃的ReallyWant”
我小时候,每逢过年,客厅里就有总吃不完的稻香村糕点礼盒,点心一咬下去,满嘴被糖和饼渣渣强奸的感觉。看了“吃的”第一期才知道吃不完这玩意的不止我家:主创珊珊家的冰箱里,挤着老人冷藏的稻香村。
第二期告诉你,面向的哥的快餐厅“的士之家”里的盖饭量大、好吃,不是的哥也可以来这里找平价饭辙。这里还能反映出野生便民设计有多紧贴用户心理:门上镶着牙签筒,出门时忘了剔牙就随手抓一根。
松鼠桂鱼,90年代北京馆子的明星单品。“吃的”带你探访2016年北京还能吃到它的馆子,原来大厨勺下的这道菜就跟读者心中的哈姆雷特一样多样。她们还从油腻度、新鲜度、昂贵度测评,方便留恋它的人选出最适合自己的松鼠桂鱼。
图片来源:公众号“吃的ReallyWant”

大瓜和珊珊甚至把“吃的”摆到了真的吃东西的地方,比如鼓楼烟台大块肉菜包。
图片来源:微博@吃的ReallyWant
“吃的”里折叠的不仅是吃的,更是吃它们的人。
2018年,“吃的”参加了深圳的深港城市双年展,在深圳的大梅沙村驻地的大瓜,把将近两个月间的见闻辑成了一本《我家就在大梅沙》。
大梅沙前有海滨景区,有为游客服务的五星大酒店和奥特莱斯;后有城中村,汇集了从中国的各个角落来景区打工的人。
于是村里一家小小的百货店都浓缩了南北口味差异,调料架上“北有十三香,南有味椒盐”,东北人独爱大酱。遇上要和客人围坐吃饭,各家的火锅都成了冒着热气的地方志。
“也是从那一次, 体会了火锅的神奇。它是任何地方的中国人都可以理解的一种形式,又可以放进任何的东西,瞬间变成一种大家最熟悉的口味。”
图片来源:公众号“吃的ReallyWant”
想不出论文题的社会学学生,或者“XX人不知道的XX事儿”类公众号小编,都不妨来偷点思路。翻翻这些图像,就观看了不同群体关于吃的的回忆。
来参加“吃的”的party,就能进入这些回忆里走一遭。
有次她们和朋友一起包饺子,发现从擀皮儿到包馅儿,三个人有三种操作,“而且谁都当仁不让地坚信自己的是最有效率、且煮时不会破的最好的方法。” 
有一种都市迷思叫“别家的饺子都包不出家里的味儿”。饺子是北方人过一切节气、庆祝一切节日的标配,但包饺子的场景往往出不了自家的门槛,各家也就都只见树木不见泰山。
于是2015年,“吃的”做了第一个活动:和北京艺术空间“弹脑门儿空间”以及朋友们合作的“饺子大楼”。珊珊和大瓜带着皮、馅儿和各种工具,还有一个亚克力格子构成的“大楼”,走访了很多人。每个人包好一只饺子塞进格子,取出格子里的钥匙,就代表成为了“饺子大楼”的居民。她们就这样收集到了100只各有风格的饺子。
图片来源:公众号“吃的ReallyWant”
“饺子像个不经意的媒介,保存了一个家庭的秘密;手里下意识捏出的形状,也透露着你是谁、来自哪里。” 
图片来源:微博@吃的ReallyWant
图片来源:公众号“吃的ReallyWant”
今年,“吃的”在上海“闲下来合作社”开设了地下防空洞里的读者俱乐部。开业party上,读者一起制作90年代一款经典甜品:香蕉身上磊上冰激淋球,再很有仪式感地缀上彩色糖粒、纸伞、红樱桃。
90年代初,爸妈带大瓜到北京建国门赛特商场旁的快餐厅“山姆大叔”,她第一次吃到这种叫“香蕉船”的玩意,然后这种甜点就在她的饮食生活中神秘失踪。去年搬来上海后,在一家西餐咖啡厅里,她才和记忆里的这款甜点时隔二十多年重逢。这次,它没有了糖粒、纸伞和红樱桃,只是回忆的低配版。
然而吃下去的第一口,她脑中还是闪回了年幼时去“山姆大叔”的瞬间:“那些我之所以能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个场景的原因,是‘爸爸妈妈精心地呵护着一个小女孩’的样子。”
这顿下午茶最终以眼泪结尾。她在“吃的reallywant”公众号里写:“那个瞬间——还那么年轻的爸爸妈妈带着小女孩的我,享受一次快乐的快餐时光——就像刻舟求剑般,就是因为它再也不会有了。” 
大瓜和爸妈,以及2020年的香蕉船。
图片来源:公众号“吃的ReallyWant”
我第一次听到人把“刻舟求剑”用得这么有温度;在《城市中国杂志》的采访中,她再次用到了这个比喻。她说,这样一件甜点先被时间扔进你的生命,然后被迅速发展的商业淘汰。不管你对它有多少回忆,最后却像一个刻舟求剑的人,再找不到那个印痕。
“人无处怀旧,或许在食品上也能体现出来的人的无助,人在时代的浪潮中很渺小,哪怕就是这么一口‘吃的’。” 
一个人与他爱吃的东西之间,交织着复杂的社会进程和情感。 这是在学术、在大众媒体、在商业的语境里,在时代的大浪里沉没的故事。
和“吃的”一起成长的读者,也在来信里记录他们的吃的。比如@春牲 家里年事已高的下饭菜和甜面酱,比如@Wendyliu 家里的胶东特产“馒头大锁”。
图片来源:公众号“吃的ReallyWant”
“吃的”系列走过七年,出了七本Zine,珊珊告别了“吃的”小组后,大瓜自己继续运营。
这七年来大瓜观察,人们对中国的在地美食已经有了自豪感,很多杂志、电视节目都在报道平民美食。你也不难发现,微博上网民晒自家年夜饭,快手上北京大爷吃炸灌肠、牧民大口吃肉,这些都不再是新鲜现象。
“大家对商业的、连锁的,最开始觉得很新奇,现在物质极度丰富之后,一二线大城市又疲劳了,所以开始找脏摊儿,(饮食文化)永远在波动,但感觉底色也没完全变化。”
从一开始记录平民美食,到触摸背后人的生活。现在读者俱乐部暂时关闭、另寻新址,“吃的”也在探寻新的语境下的新命题。
“有些东西,始终是大家没有心情沉下来去触及,那可能就是我们要去做的东西。”
七本“吃的”。
图片来源:公众号“吃的ReallyWant”

当我追问这个“要去做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大瓜答:中国人本身的一些东西。有时一个主人公家庭的吃食记录,其实透露着中国人的生活细节,而其中的情感,“中国人自己才最懂”。
对我而言,这个观点的最好的例子,是“吃的”第二期里的一个选题,“协和胡同26号”。
这是同样是北京女孩的读者大静家的故事。大静的爷爷爱用芝麻酱混上盐后直接吃,巧的是我姥姥也这么吃,这属于上上一代的共同习惯来历不明。另一样炸咯吱,在我的经验里和排叉儿地位类似——我的上海朋友嘲笑北京饮食的粗糙,常举这俩例子。
参加线下聚会的读者也能尝到大静家三代人爱吃的东西。
图片来源:公众号“吃的ReallyWant”

大静一家也像我家一样:曾经在天气好的夏夜,大家庭会在院子里聚餐,在一棵老树下仰着看星星。后来大家庭分散成小家庭,迁到楼房里各自的小单元,团聚也成了需要刻意经营的仪式。
这也是大多数住在平房里的北京家庭的结局。
连有点京巴影子的土狗都和我记忆里的那么相似。
图片来源:公众号“吃的ReallyWant”

大瓜说,这些现在看来都真的是很珍贵的记录,“但当时做那个选题并没有意识到,只是把打动自己的东西留了下来”。
“打动你自己的,才可能打动别人,无论你是不是创作者,你自己就是所有中国人的一份子。” 
通话最初十分钟的生硬似乎化解了,我们的记忆里的一些瞬间重叠。我从这跨越京沪的通话里感受到一些默契,不曾明说,我也没追问。
北京大雪这日,我家的冰箱。
撰文小饼干编辑小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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