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路漫漫,归途漫漫路
叶 航
夜空中的航班
“逆行随记”即将进入尾声的时候,老叶突然有种撑不住的感觉,在隔离酒店一连三天写不出一个字来。主观上觉得隔离很一般、无所谓,而事实上内心却时刻在颤抖。我不得不承认,归途难,难于逆行。有道是:逆行路漫漫,归途漫漫路。
航班在茫茫的夜空中飞行,我只有通过飞行显示器才知道它的位置,从旧金山机场到上海浦东国际机场,途径韩国首尔,飞机会技术经停,旅客不下飞机的。在飞行显示器上飞机是沿着太平洋沿岸国家飞行的,而不是直穿太平洋,所以。屏幕上的飞行轨迹正是一道漂亮的弧线。
落座后的我裹着被子斜躺在座椅上,等飞机平飞以后就即放平座椅完全躺下睡觉了。这几天的烦恼和劳累一并兜身袭来,完全躺下以后,你才知道什么叫疲惫不堪。
可以躺下的商务舱座位

睡梦中有做了那个噩梦,这个噩梦曾经跟谁我很久,但已经很多年没有做到它了。那是我少年时候,父母亲都被关押牛棚的那个年代。好长时间没见到父母亲回家,我知道他们被关押了。那天有小朋友拉我一起去文化广场看批斗大会。我和小朋友从人堆里钻来钻去,钻到了最前面。到了最前面我才看到被批斗的人是父亲。父亲的双手被反绑着,脖子上挂着巨大的牌子。我一下子愣在那里不敢动,小朋友也看到了,还叫出声来;“是你爸爸”。他这一喊,很多大人注意到了我们俩。这时,我看到爸爸略微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就这一眼我看到了父亲心中的百般冤屈和无奈。是一位阿姨把我拉走的,一直把我拉到了文化广场的大门外,让我回家。我没有任何表情,或者说若无其事在街上晃悠,直到傍晚我才回家。外婆一个人在家,见我这么晚才回家,外婆很生气,好像说了好多话,加我这么大孩子不懂事,在外面乱逛,我突然大哭起来,而且越哭越伤心,外婆有点莫名其妙说:“我就这么说你几句,你就哭?”我一点儿也没有和外婆争辩,吃好晚饭,早早洗脚睡觉。
我翻了个身,空姐问我要用餐不,我摇摇头不用,继续睡觉。客舱里一股饭菜香味有些恼人胃口,但上飞机的时候我就想过,防疫最重要,飞机上简易防护服以外,口罩、洗手、少吃喝。反正也不饿,就拒绝了第一顿餐食,继续睡觉。
少年维特之烦恼

我思绪翻滚的其实不是梦,只是我想用睡觉来掩盖我忧心忡忡的心理障碍。
白天在文化广场我看到了被捆绑、挨斗的父亲,我没跟外婆说这事儿,晚上半夜里做起了噩梦。噩梦中我在一个漆黑一团没有窗门屋子里,怎么也找不到走出去的门。我在里面大喊大叫,却叫不出声音来。然后就被惊醒。外婆听到我哇哇大叫从床上跳起来,吓得很厉害,一把搂着我问我怎么了,我才说:我看到爸爸了,外婆忍不住也跟着哭起来。从这以后,我就经常会做这个噩梦,而且每次都会被惊醒。一直到结婚以后,还做过几次这样的梦,我一直无法跟妻子解释这是为什么。也就是近几年,年岁大了,梦也少了。在飞机航班上做这个噩梦,不知道为什么。
飞机已经飞过了一半的路程,一个美好的月牙弧,才划了一半。我把被角拉拉好想继续睡觉,可是怎么也睡不着了,翻江倒海的事儿总是浮现在眼前。我之前曾经在航空公司工作过好多年,对我来说乘飞机已经不是一件新鲜事儿,而且更多的总是觉得,乘上了飞机,在这段时间里飞机就是一个没有出口的囚笼。你不必想着开开窗、透透气的事儿。不是笑话,早起乘飞机的旅客里发生过这样的事儿,飞机已经起飞了,旅客在飞机上跟机组吵着要开舱门下去。没办法,按照飞行器安全法处理,对于这样危害到航空安全的旅客,首先必须控制起来,手铐、捆绑甚至打昏都是合法的。然后下飞机以后会受到治安处罚,甚至刑事犯罪的指控。
夜空中的航班

被囚困在密闭的飞行器里的故事也不少。还是中国民航很早期的时候,有一起空中飞行事故发生在桂林还是南宁山区,具体我忘了,你们全当故事在说就是。一架小型运输机发动机发生故障,飞行员只得靠飞机机翼滑翔降落,哪知道飞机滑下来的地面是一片树林,这飞机巨大的冲力,把这片树林齐刷刷的剃了个头,然后飞机就高高地搁在树林上方,这个被剔过头高度还是有很高的,不是简单的梯子啥的能够靠上去的。而且这里是神山老林,救援人员一下子还赶不到这里。这时候我们想想,飞机上的旅客是什么心态。比囚禁在任何笼子里都痛苦。后来听说那些旅客在飞机里等了一个星期才被施救下来,那几天还下着大雨。
我们的航班已经离首尔不足三个小时航程的时候,我实在有些饿了。于是,跟空姐要了吃的。吃饭的时候特别小心,先洗手,酒精纸擦手消毒,口罩也不敢完全拿下来,吃一口把口罩遮上,吃一口把口罩遮上 ,一边吃一边又觉得太滑稽。很想什么也不管了,放开像以往一样不做任何遮挡,不顾空气中有什么飞沫,我就大快朵颐得了。我打了两轮疫苗呢,4月、5月两针中国疫苗北京生物。回来前在美国8月、9月又打了两针辉瑞,我应该安全么?但想也只是这么想,还是不敢放肆。
韩国首尔仁川国际机场

飞机在仁川国际机场降落的时候,已经是首尔时间下午三点多。让我觉得很奇怪的是,我在飞机降落的时候分明看到了夕阳,下午三点多,夕阳西下。我不知道这是时空的变幻,还是首尔人一直以来,就有三点多钟的夕阳。不过,夕阳的美丽让我十分惊叹,从数千米的高空,俯瞰仁川国际机场,以及机场附近的黄海海域、美丽的人工大岛永宗岛。夕阳的光辉如同金子般的雨洒下来,洒在茫茫大海上,洒在永宗岛的山山岭岭上。此时,我没有觉得这里是韩国,我已经感受到了离这里一衣带水的黄海那边就是我的家乡,我放佛看到了金色的晚霞正是来自黄海彼岸的中国上海。
永宗岛的晚霞

飞机技术经停韩国首尔的时间很短,再有两个多小时的航程就是浦东国际机场。虽然才离开上海四个月,而感觉就像离开四年一样漫长,这里的心情用归心似箭来表达一点儿也不为过。
商务舱旅客第一批下飞机,早早地准备好手提行李,排队等候下机。乘务员打开舱门,就可以看到了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在舱门外迎候我们。大家都自觉拉开距离,完全不会拥挤,所以后面的也请耐心等待。
我们的航班估计有一百多人,从出机舱门到检查核酸这段通道是密封通道,你不必担心走错什么的,不像以往出了飞机机舱门,走过登机桥,你就有好多岔路可走,现在没有的,而且走的是用彩钢板隔离开来的专门通道,一条队伍往前走,感觉走了很远才到达准备核酸检测的大厅。这时候,请你一定要全程拿好护照、登机牌,还有手机,因为全程都会用到,务必保证手机在入境那一刻,流量到位,信号到位。一路看到好几位朋友手机没电,或者没信号啥的,弄得手忙脚乱。接下来跟着指示牌一路走下来,会经过以下几个步骤:
机场检疫

首先,翻出你登机前填写过的小程序“海关旅客指尖服务码”,将二维码在机器上扫一下,你继续往前走。
接着是再扫一个浦东国际机场的什么码,好像又需要填写一些你的个人信息等。然后拿出护照,填写《采样知情同意书》并签字,带着这份《采样知情同意书》继续往前走。一会儿就到了登记取采样管的地方,再扫二维码,工作人员会打印一个进港旅客二维码贴在你的护照背后,请一定记住在你完全解除隔离之前,一定不要把这个二维码给撕了!据说有人撕掉扔垃圾桶了,解除隔离的时候无法识别,你也拿不到解除隔离通知书。
各种扫码信息登记

拿着采样试管继续走就到了核酸检测采样的地方,人多的时候还是要排队的,你找一个人少的窗口就是了。在微信群里早有所闻,浦东机场核酸检测捅鼻子和咽喉下手很重的,而且是两只鼻孔都得捅。我感觉是把那个拭子棒捅到无法再捅了还得转两圈顺时针和逆时针方向各转一圈才罢手。我们一个航班的机友,居然有两个人被捅出鼻血来。捅咽喉也一样,咽拭子捅到我要吐出来,我直对着护士警告说:我吐啦!她才松手。我回头瞥了护士一眼,心想着:我认识你了。护士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一脸的无奈,意思:我也没办法,上面叫我这样做的。做完核酸检测得把那份“采样知情同意书”交给护士。
接着是一路弯弯绕绕的走过去,这才到我们平时从飞机下来常过的一道关,海关。递上你的护照,摘下口罩,验明正身,并回答询问,入境后需要去哪里等等。
检查你的各种信息

出海关后又有测体温,又要扫码,而且还要填写一系列信息,用于隔离酒店信息,填写好了并且确认好递交。
走到这里我已经有些晕了,从下飞机到过海关大概已经经历了一个多小时,按理时间还不算长,可是手续烦杂得让你晕头转向,我又想起那两位八十多岁的老人,他们也必须一样这样过来,还有坐在轮椅上的病人也必须得这样来过。我们前面商务舱旅客比较快,今天同时有好几个国际航班,后面的旅客一定很多、很拥挤。
旅客行李清洁消毒

接着是等候行李。所有国际航班尤其是重点地区入境的旅客行李,都必须经过消毒才会放到托运行李转盘上,足足又等了四十五分钟才拿到我的行李。推着行李车,按照指示牌往前走,有一个人流蓄水池一样的地方,大量出港旅客都在这里等候分派班车。之前听说是根据你填写的居住地来分派酒店班车的,但我们这次我没看到有分区的指示牌,就像等出租车一样被随机拉到一个队伍里,这个队伍里的人一般都将会同一辆车去同一个酒店的旅客,但是都不知道去哪个酒店。这也等了很久,大约又有一个小时左右。对了想起来,这里有一个分流的,就是江浙沪皖长三角地区的旅客,他们不一样,是在上海隔离三天,然后由当地车辆接回去继续隔离的。前往隔离酒店候车地点。好不容易等到了开始再扫码、交护照,排队等待上车。在交了护照以后还等候了大约半小时左右,才开始上车。大件行李放在大巴的底部,随身行李可以带上车。车子里的人都一脸茫然,不知道车子的去向是何方。我们同航班的旅客有一个群,大家开始在群里面议论纷纷。上海本地人一般还知道车子行进的路线,不熟悉上海的人一路上真的有些懵的。
去酒店的大巴来了

车子上了中环以后过上中路隧道往火车南站方向行驶,我心想这下糟了,这火车南站附近的酒店都不咋地。然后在火车南站附近大巴没有停下,沿着钦州路继续往前开,市六医院方向,就在市六医院附近的宜山路上,一家全季酒店门口停下来了。全季酒店应该还好吧,酒店防控人员也是全副武装,在大巴停下以后,防控人员各自的站位依次站开,先把大巴的后路切断,然后是大巴的外侧有两位把控,感觉是怕我们逃跑一样的待遇。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什么尊严根本也顾不了许多。大家下车拿各自的行李,听从指示往酒店指定的特别登记处走,这地方好像还在装修,登记入住的工作人员也是穿着防护服的,人手不多,可是我们一辆车下来的倒是有不少人,应该有二十几位吧。一个一个登记信息,感觉都是重复登记,既然有二维码,直接扫了啥信息都在上面了。可是酒店却是用最原始的手工登记信息,也扫二维码的,扫码是为了缴费,500元一天,包三顿饭,14天7000元。每人都发了入住隔离酒店须知。这个环节用了五十分钟左右。我已经累得不行了,真想就地倒下。登记完毕,拿上你的行李、护照以及发放的一消毒、清洁用品,他们说是“大礼包”,真得感谢感谢这样的大礼包。
拿好行李去等候分配酒店

进入电梯,到了指定的楼层,进入自己的房间522房间,我看了看隔壁520房间,心想着还好没分到这个房间,这里真的不值得可爱。
进入酒店房间后我顿时就瘫软在床上,好长时间不想起来。我想起了那部小说《鼠疫》作者阿尔贝·加缪说的话:当一个鼠疫患者是很累人的。但是要不想当鼠疫患者,那就更累人了。正因为如此,大家都显得很疲乏。从现在开始我就已经进入“隔离”期了,归途漫漫路,到底还有几多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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