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透了该死的詹姆斯·邦德，真想弄死他。」
「一个人在戏剧界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终将厚积薄发。」
——肖恩·康纳利
世上唯七位天才巨星，肖恩·康纳利当属其一。
——斯皮尔伯格，导演
他是「20 世纪最性感的男人」。
他并非出身正统的英国绅士，但是他演绎出的英国绅士却最深入人心。
他是工厂工人和清洁女工的儿子。
他的一生，是一介贫民子弟通过努力与天赋，让世界铭记的一生。
1962 年，肖恩·康纳利成功演绎了詹姆斯·邦德。
5 年后，「邦德热」已不逊于「披头士热」，康纳利开始担心他的演员生涯被邦德所限定，他恐慌影迷只认识詹姆斯·邦德而不在意肖恩·康纳利。
2021 年，正热映的《007：无暇赴死》，是第 6 任 007 丹尼尔·克雷格的最后一部邦德电影。
54 年前，第一任 007 肖恩·康纳利，决定告别邦德、回归自我。
历代007
译者荐语
  刘瞻远
  康纳利影迷

  清华规划
  雷锋COO
「Bond, James Bond.」
在我心里，肖恩·康纳利是唯一的詹姆斯·邦德，温文尔雅、冷酷无情。
康纳利对邦德的感情十分复杂。邦德将他的演艺生涯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带给他难以置信的声名财富。但是最开始他并不很喜欢这个角色，成名后也认为邦德单薄的人设限制了他的戏路。
这篇 1967 年的访谈里，名噪一时的律师F·李·贝利，采访了康纳利。康纳利直言不讳提及了 007 电影的优缺点、他怎样厚积薄发塑造邦德、他对于演艺事业的雄心，以及他和制片人之间的摩擦矛盾。
昔人已乘黄鹤去，康纳利已成为一个时代的标志——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硬汉——那个离我们越来越遥远的时代。
概览
上 | 永远的，007
01 | 失控邦德
「 007就像『弗兰肯斯坦』这样脱离控制的创造物」
02 | 离开邦德
「 好电影和赚大钱这两件事情并不矛盾」
 03 | 诠释邦德
「 有了幽默感，
人们就能默认并默许007电影里的暴力镜头」
04 | 成为邦德
「 007这种没有预设的角色，是个非常好的诠释机会」
05 | 邦德之后
「 我是真的不想被这些头衔、身份所禁锢」
06 | 选择邦德
「 我自己对詹姆斯·邦德其实没那么『真情实感』」
07 | 英伦邦德
「 英国已经不再是世界霸权」
下 | 永别了，007
01 | 厌倦邦德
「就角色而言，一个人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02 | 神奇邦德
「 我对那类东西没有太大的兴趣，
但我真喜欢旋翼机」
03 | 天生邦德
「我驾驭着知识与经验的罗盘，
去充实了角色，为他增光添彩」
04 | 劳工邦德
「每个工作的人都应该得到他的劳动报酬，
而且是一切所得」
05 | 邦德之前
「 一个人在戏剧界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
终将厚积薄发」
06 | 再别邦德
「 似乎只有纽约才真正喜欢《脂粉金刚》这样的电影，
这确实令人悲伤」
受访者：
托马斯·肖恩·康纳利
(Thomas Sean Connery)
肖恩·康纳利（Sean Connery，1930-2020），英国演员、制片人。一生一获奥斯卡，两获英国BAFTA 奖，三获金球奖。因塑造了詹姆斯·邦德而世界闻名。
1989 年被《人物》杂志选为「在世最性感的男人」，1999 年被选为「本世纪最性感的男人」。在2000 年，因在电影戏剧方面的贡献而被封为爵士。2005 年 11 月 11 日，肖恩·康纳利获得了美国电影学院授予的终身成就奖。
主持人：
小弗朗西斯·李·贝利
(Francis Lee Bailey Jr.)
小弗朗西斯·李·贝利（Francis Lee Bailey Jr.，1933-2021），美国著名刑事辩护律师。「辛普森案1」中，是所谓的「梦之队」成员。贝利大部分时间都在为国际毒枭、土豪、名人辩护，这使他在业内「臭名昭著」。
对谈
上篇
永远的，007
失控邦德
007 就像「弗兰肯斯坦」这样脱离控制的创造物
康纳利 与 F·李·贝利 对谈
F·李·贝利：
在打下一场球前，我得先问你几个问题。
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事实上，我视作这是世人第一次看到你的脸——在第一部007 电影《诺博士》（Dr.No，1962）里，你就像这样坐在桌对面。突然镜头一转，你亮明身份：「Bond，James Bond.」(邦德，詹姆斯·邦德)。
Bond第一次出场 ©《Dr. No.》（1961）
从那一刻起，你就是詹姆斯·邦德，到现在（1967）上映的 5 部 007 电影都大获成功。那么你想出演詹姆斯·邦德到什么时候呢？
《诺博士》
注：《诺博士》（Dr. No）是第一部 007 电影，1962 年 10 月 5 日在英国上映。预算 110 万美元，票房 5950 万美元，开创了超级特工电影类型。该片在牙买加、英格兰取景。
剧情为詹姆斯·邦德（007）前去牙买加调查资深英国间谍消失一案，众多线索把他带到诺博士的地下基地。诺博士密谋利用原子能无线电武器，扰乱美国早期载人航天发射，最后被邦德所阻止。
肖恩·康纳利：
只要他们继续发行和发布我所参与的电影。但是我之前6年已经拍了5部，拍完这些也差不多了。
F·李·贝利：
你不会再演詹姆斯·邦德了吗？
肖恩·康纳利：
恐怕不会。
F·李·贝利：
那你认为你能摆脱这个角色吗？
你已经深陷其中——在很多人眼里，你就是詹姆斯·邦德。我就很好奇，观众们能不能接受你扮演其他角色。
肖恩·康纳利：
在我开始拍007电影之前，我还演过很多其他角色。而且我还在拍摄007电影中间，断断续续地演过许多其他角色。
你说的的确是个问题，毕竟在这世界上，还没有演员有过这种曝光度。这种情况下，它就像「弗兰肯斯坦」了。但我真的认为在现在，我们花了前前后后1000万美元，就是为了让这个系列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我也认为这是一个功成而退的好时机。
注：《科学怪人》（Frankenstein, or The Modern Prometheus），又译作《弗兰肯斯坦》，被认为是世界上科幻小说的始祖。英国作家玛丽·雪莱于1818年创作。
主角弗兰肯斯坦是一个疯狂的科学家，为了追寻生命起源，他用许多尸体拼接成一个人形，再用闪电将其激活。
《科学怪人》已经成为科幻史上经典。「弗兰肯斯坦」一词后来用以指代「顽固的人」或「人形怪物 」，以及「脱离控制的创造物」等。
离开邦德
好电影和赚大钱，这两件事情并不矛盾
F·李·贝利：
当你在拍摄007系列电影时，你也拍了《山丘》（The Hill，1965）、《脂粉金刚》（A Fine Madness，1966）这样优秀的电影，评价虽高，但在票房上对007电影望尘莫及。它们只是没有在当下获得切实的利润，不过你认为这是个迹象，表明——你是被詹姆斯·邦德这个角色所限制了吗？
注：1965年，肖恩·康纳利转变风格，主演了监狱剧情片《山丘》（The Hill），该电影反对军事干预、探讨了战俘营人性问题。尽管该片商业成绩不佳，投入250万美元预算，收回430万美元票房。但是口碑不俗，1965年5月在戛纳电影节首映便赢得最佳剧本。
注：1966年，肖恩·康纳利拍摄了美国喜剧电影《脂粉金刚》（A Fine Madness），扮演了一个无法完成大作的倒霉诗人。尽管收到好评，但是票房仅为80 万美元（根据Wiki百科，预计美国/加拿大租金）。
肖恩·康纳利：
我当然不会被这个角色终身禁锢，但毫无疑问，这种「007现象」确实是个很现实的问题。这在电影史上前所未有，我的意思是，我必须与其本身的方式抗争：我会继续拍其他广获好评的电影，即使不会再赚到那么多钱，但这本不应该、也不会阻止我继续拍电影。
好电影和赚大钱这两件事情并不矛盾。我知道，对于我认为的好坏优劣，我必须给出一种我自己的特殊平衡。除了007电影之外，我所拍摄的其他电影也都不错，有的非常好，有的则不那么好。但如果非要用007电影的票房来比较，那真是疯了（madness）。
注:像《玫瑰之名》（1986）这样的电影帮助康纳利摆脱了邦德的束缚
诠释邦德
有了幽默感，人们就能默认并默许 007 电影里的暴力镜头
F·李·贝利：
那也是「一个不错的疯狂」（A Fine Madness），哈哈。肖恩，有这么一个角色——007，詹姆斯·邦德。众所周知，他被伊恩·弗莱明（Ian Fleming）所创造，是肯尼迪总统（Kennedy）最喜欢的角色之一，然而之前这个人物从未真正成型，也没有任何个性，直到你登上大荧幕，你成为了詹姆斯·邦德。
现在你肯定是见过伊恩·弗莱明的，你有没有和他好好坐下来讨论过：你应该成为谁？你应该怎么演？谁来决定你怎么演？
注：第一句中的A Fine Madness，用了《脂粉金刚》这部电影名字的一语双关。
注：伊恩·弗莱明（Ian Fleming，1908—1964），英国小说家、特工，007系列原作小说作者，二战期间为英国海军情报部门工作，1953年以自己的间谍经验创作詹姆斯·邦德系列第一作。2008 年，《泰晤士报》将弗莱明列为「1945 年以来最伟大的 50 位英国作家」的第 14 位。
肖恩·康纳利：
你这问题一个顶十个，让我一次性回答你。
首先，詹姆斯·邦德这个人物在书迷中非常出名。但是对于书迷，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例如，有人认为他梳小辫、蓝眼睛，有人认为他很残忍，有人认为他并不是虐待狂，有人认为他是个运动员，等等等等，你懂的。因此，甚至是在我接触007系列小说之前，这个角色已经获得了巨大的成功。然后我读了那两本小说，弗莱明的确是有这种奇妙的价值（让我着迷），接下来我就开始拍电影。
开始，我觉得有地方缺乏幽默感，就向弗莱明提出来。他的友好和开明让我十分钦佩，而我最钦佩的是他对万事万物充满好奇。当我提出来幽默感问题的时候，他挺惊讶的，因为他对自己的幽默感相当自信。生活里，弗莱明是个很幽默的人，但是写作的时候他可不一样。
所以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将故事在现实的基础上加上幽默元素。这样，就会让观众们在镜头和剧情里快快乐乐地看到大团圆结局。而且，如果有了幽默感，人们也能理解并接受007电影里的暴力镜头。
F·李·贝利：
有一个镜头，我记忆犹新。在007第一部电影《诺博士》里，有人冲进来，枪击了被你布置的枕头伪装。但是你随口调侃着什么「你已经打了6颗子弹了」（you've had your six）之类的话，一枪打爆了他的头。即使是在杀人，都有着这样的幽默感。
这句话是怎么来的？是你想出来的，还是导演还是谁想出来的？
「you've had your six」©《Dr.No.》（1961）
经典台词在视频1分18秒处
注：007名场面：「That's a Smith & Wesson, and you've had your six」
这是《诺博士》里邦德杀死丹特教授的场景。邦德先在被子塞满枕头，营造出有人在的假象，然后坐在门后玩牌——一切尽在掌握。丹特进门朝被子开了6枪，被邦德反制后。趁邦德点烟，丹特趁机抓起地上的枪，可惜枪里没有子弹！邦德像戏弄老鼠的猫一样嘲讽着：「那是史密斯&威森手枪，你已经打了6颗子弹了。」随即冷酷地开枪击毙丹特。
整场戏表现了邦德的镇定、智慧和永远都保持风度翩翩，也罕见表现了超级特工007冷酷果决一面。
丹特打了六枪后导轨直接锁定 ©《Dr.No.》（1961）
注：其实丹特使用的是M1911A1手枪，邦德误认为是只有6颗子弹的史密斯&威森手枪。有趣的是，在丹特发射第六枪后，手枪导轨确实直接锁定。
肖恩·康纳利：
呃……首先呢，我没有射穿他的头，他只是……那个场景有点意思的，实际上你觉得我射穿他的头也没问题，因为当他被枪击倒地时，血从身后流出来。
总之，这无关紧要，但这就是电影的魅力：电影会暗示很多东西。老实说，那是我梦寐以求的一句台词。我在所有剧本中都做了很多工作，比如这些灵光一闪的幽默台词，并都得到了他们的许可——特伦斯·杨（Terence Young）是前两部和第四部007的导演。
注：特伦斯·杨（Terence Young，1915-1995），英国著名导演。他1915年生于上海租界，爸爸是旧上海公共租界巡捕房的总督察，二战期间，他是Irish Guards部队的坦克指挥。1961年-1965年期间，他导演了3部007电影。
F·李·贝利：
你是边拍戏，边加这些台词吗？
肖恩·康纳利：
我们没办法。很多时候，剧本里的内容可能读起来很好，但当你进入到拍摄场景，比如一场打斗中时，拍摄内容要变成镜头语言。突然间，很多原来剧本里的设定和对话，并不会像艺术总监所设想的那样。
F·李·贝利：
所以你不得不即兴发挥？
肖恩·康纳利：
是的，然后现场更改。你知道，就像把它拿起放下，反复思考咀嚼，总是试图抓到灵光一闪，那个场面有点好笑的。我的意思是，例如，在《007之雷霆谷》（You Only Live Twice ，1967）的经典台词，我想是「我是在为英国做贡献」（the things I do for england）。这是我在与一个女孩对话的场景中说的，这句话取自查尔斯·劳顿 (Charles Laughton)的《英宫艳史》。
「The Things I Do For England」©《007之雷霆谷》（1961）
《007之雷霆谷》（1967）
注：《007之雷霆谷》（You Only Live Twice，1967），是1967年拍的第5部007系列影片，这是首部有华裔邦女郎（周采芹，Tsai Chin）演出的007电影。这部片在中国香港和日本取景，也是迄今唯一一部取景完全在亚洲的007电影。
注：《英宫艳史》（The Private Life of Henry VIII），1933年在英国上映，讲述了英王亨利八世的几段婚姻，亚历山大·柯尔达执导。
该片获得1934年第6届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查尔斯·劳顿），最佳影片提名。本片成功依赖于男主角查尔斯·劳顿，一生出演电影四十余部，是著名的演技派。
肖恩·康纳利：
我们在《007之霹雳弹》（Thunderball，1965）中也用了这句话，当时卢仙娜·帕鲁兹（Luciana Paluzzi）要在浴室里脱我的衣服，我不得不说 「我是在为英国做贡献」。
《007之霹雳弹》（1965）
注：《007之霹雳弹》（Thunderball），是1965年拍的第4部007系列影片，也是该系列首部变形宽银幕影片，荣获第38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视觉效果奖。预算560万美元，票房6359万美元。
该片的成功，让007电影知名度扶摇直上，上映前后周边和联名商品风靡一时。显示出007在当时不可小觑的影响力。该片也曾有1968、1970年两次院线重映的纪录。肖恩·康纳利于1983年主演的「Never Say Never Again」（《铁金刚勇夺巡航导弹》）就是本片的重拍版本。
F·李·贝利：
你这也是为艺术献身了啊。
肖恩·康纳利：
所以我们把它删掉了，因为我们是在另一部电影中借鉴来的这个，但总而言之，我们还是用了它。
注：年轻时的肖恩·康纳利，清贫的家境使得他13岁就辍学开始谋生，16岁进入皇家海军服役，但严重的胃溃疡却使他从军不到3年就被迫退伍，返回了故乡爱丁堡。
由于低学历，退伍后的肖恩也不可能找到理想的工作。他先后做过泥瓦匠、货车司机、棺材匠、私人保镖、救生员，还给爱丁堡艺术学院当过美术模特儿。
成为邦德
007 这种没有预设的角色，是个非常好的诠释机会
F·李·贝利：
好了，言归正传。你公允地回答一下：
究竟是肖恩·康纳利成就了詹姆斯·邦德，还是詹姆·邦德成就了肖恩·康纳利？
你觉得演员大荧幕上演戏时，是需要倾注心力、贡献大量的原创来去填充所扮演的角色？还是应该像傀儡一样（like a puppet），严格执行剧组的要求？
肖恩·康纳利：
我在拍电影时，加入了很多个人诠释。我的意思是，毕竟一个角色开始只是写在书上，然后我再作为一个演员来出演。你要知道，在任何戏剧，你一开始都要用丰富的血肉来充实这个骨架。
这种角色没有预设，所以演员会有非常好的机会去诠释。所以007的那种酷、风流倜傥、成熟老练都是幽默的，而且他能够做这么多事情，都能信手拈来……
F·李·贝利：
有时我会认为，007就是在你的举手抬足、一颦一笑中建立的。我想，你必须填补的书中没有的内容，就是你的贡献所在。毕竟必须得有人把007真的诠释得有血有肉，这种说法公允吗，你觉得？
肖恩·康纳利：
对，其实还有拍摄的方式。第一部《诺博士》我认为在当时条件下拍得非常好，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而且我认为特伦斯·杨（Terence Young）真的导演得非常好。
然后我认为第二部《007之来自俄国的爱情》，才真正开始定义007。我认为第二部是所有007电影中最好的，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
《007之来自俄国的爱情》（1963）
注：《007之来自俄国的爱情》（From Russia with Love），1963年上映，是007系列第2部影片，是首部出现高科技情报装置的007电影。《来自俄国的爱情》在评价及票房方面皆有极佳的表现，200万美元预算，收获7900万美元的全球票房，压过了前作《诺博士》。
邦德之后
我是真的不想被这些头衔、身份所禁锢
F·李·贝利：
在与制片人和导演一起生活工作多年后，你是否对他们抱有不灭的感激之情？或者说，你能想到一些，你希望看到的提升改进吗？
肖恩·康纳利：
这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因为我对不公正现象有着一种潜在的憎恨。
我觉得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很久：特别是作为制片人，有很多人其实是在吃喝玩乐。我们制作一部电影的周期，可以长达七八个月。在这至少八个月里，我们在全国各地忙碌着，不断开剧本会议、拍摄、写作、谈话讨论……而所有这些时间里，他们只是支付住宿费用和搞定司机。他们把所有的餐厅账单都甩给公司埋单，他们真的活得像黑帮分子（gangsters）一样。
《007之金手指》拍摄现场，1964 © Astonmartin
注：从这个采访中可以看出，1967年，康纳利对他与007电影签订的合同并不满意。
康纳利和007制片人布洛克里后来在1996年，布洛克里去世前不久和解了。当时两人进行了一次诚挚的电话聊天。布洛克里总是说，他对肖恩·康纳利唯一的 「贡献 」就是让他成为一个非常富有的人。
F·李·贝利：
像黑帮分子一样（gangsters）？
肖恩·康纳利：
对。
F·李·贝利：
好吧，我时不时也会遇到这些黑帮混混，但你是不得不这样子。那让我问你，你觉得他们是不是早就知道到，他们得到了一座别人不知道的金矿。就像开了金手指一样， 一部百万美元投入的电影，能在全球进账数千万美元。他们有没有回头再跟你讲：「好了，肖恩，你做得真棒，不过你在合同里拿的确实有点低了。所以我们要把合同再来跟进一下。」还是说他们更倾向把钱放到自家腰包里。
《007之金手指》（1964）在瑞士阿尔卑斯山拍摄金手指期间，肖恩康纳利在他的阿斯顿马丁 DB5 的保险杠上放松 © Astonmartin
注：Goldfinger，收关007系列第三部电影《金手指》（Goldfinger，1964），该片1964年上映。300万美元预算，票房5108万美元。
肖恩·康纳利：
我不会参与其中，那太不体面了。但我认为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我就把话撂在这里了——世上是否有这样的制片人，不论自己是任何性别，都能给任何性别的演员以同等待遇？他给予任何地区、任何性别的演员以机会，只要演员值得，就给他们任何报酬？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人存在。
F·李·贝利：
至少你一个都没见过。
肖恩·康纳利：
对，我只能说我尝试过。比如杰里·赫尔曼（Jerry Hellman），他和我在《脂粉金刚》（A Fine Madness，1966）里合作过，他是个非常公正的人。
F·李·贝利：
你是否认为，在充满「潜在资金」的整个电影行业中，若这一切有所好转，演员们就能真正受到保护？
肖恩·康纳利：
不，我认为演员们根本得不到保护。其中一个问题是，当一个人能转换自己的头衔身份，那你就能说我是制片人、经纪人、演员、商人、作家，可你真正有的是什么呢？
人们接受你的这些不同身份后，你就可以通过这些来保护自己。但是太多演员，只是被打到左支右绌。我认为唯一一个，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护自己的人，是查理·卓别林（Charlie Chaplin），他写剧本、做导演、搞制片、当演员……以及所有的事情，并且经历了一场场恶斗。当你考虑到工作量，或者是想通过斗争来保护它时，你就会知道你需要何种勇气和毅力，才能从另一边逃出生天。
注：查理·卓别林（Charlie Chaplin，1889—1977），生于伦敦，英国影视男演员、导演、编剧。他创造的「流浪汉」形象风靡全球。1972 年，他因「在使电影成为本世纪的艺术形式方面所产生的不可估量影响」而获得奥斯卡终身成就奖。
注：照片左侧有周总理签名手迹：「卓别林先生惠存 周恩来一九五四.七.二一」。
1954年，周恩来出席日内瓦会议期间，当他得知卓别林因参加「美国进步文化运动」，受到「麦卡锡主义」的迫害，在瑞士政治避难后，特意邀请卓别林夫妇共进晚餐。
F·李·贝利：
除了当演员之外，查理·卓别林还做过导演。我知道你在导演这个方向上有一些想法，你自己也做过一些导演工作，对吗？
肖恩·康纳利：
是的。
F·李·贝利：
当你暂时不想再做演员时，你想当导演；甚至是你想同时兼任？
肖恩·康纳利：
不不不，我是真的不想被这些头衔、身份所圈禁。实际上，我今年在苏格兰用10天时间，导演了一个1小时的电视节目，内容是苏格兰红色克莱德河畔的劳资不公。
《红色克莱德赛》（Red Clydeside）
注：红色克莱德赛（Red Clydeside）是苏格兰格拉斯哥和该市周围克莱德河畔地。从1910年代到1930年代初的政治激进主义时代，红色克莱德赛是整个英国，特别是苏格兰的劳工运动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
当时的一些报纸用 「红色克莱德赛 」一词来指代在苏格兰爆发的民众和政治激进主义的浪潮，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嘲讽。运动的根源在于工人阶级反对英国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
这个节目叫《高帽和扁帽》（The Bowler and the Bunnet），我认为在美国不会有什么人真感兴趣。但是在这儿和英国的新闻中非常多。因为作为个体，伊恩·斯图尔特（Ian Stewart）进行了前所未有的社会实践，那就是劳工工会、资本家和政府，在一个船厂里有平等的股份。这是一个新的「三位一体」，是一个已经进行了18个月的实验，这个事情真的处于梦幻般的状态。
《高帽和扁帽》（The Bowler and the Bunnet）
注：1967年，纪录片电影《高帽和扁帽》（The Bowler and the Bunnet）讲述了苏格兰克莱德造船厂关闭而造成的百名码头工人失去工作，主管们却视若无睹，因此工会开始为自己的权益做斗争。
这是康纳利执导的唯一一部电影。标题来自于造船厂管理人员戴圆顶礼帽而工人戴帽子（布帽）的传统。
F·李·贝利：
这是你导演的电影？现在正在播出？
肖恩·康纳利：
是的。苏格兰所有的电视台都买了，并且在播放。现在全英国的其他电视台也都在播出。
F·李·贝利：
你认为如果你真的进入了导演甚至制片领域，你也会成为一个（像他们那样的）黑帮分子吗？还是说，也许你会想起你曾经当演员的日子？
肖恩·康纳利：
我想我能记得。我现在正在联合出品一部电影，那部西部片里，我打算也尝试下制片人。我应该能在这个领域获得一些经验。
《沙拉克》（Shalako，1968）
注：《沙拉克》（Shalako，1968)，英德美合拍西部片，肖恩·康纳利和碧姬·芭铎（Brigitte Bardot）主演。电影汇集了强大的国际明星阵容，在英国和欧洲大陆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是净利润并不高，上映后在评论家中评价也褒贬不一。
选择邦德
我自己对詹姆斯·邦德其实没有那么「真情实感」
F·李·贝利：
我倒是觉得，虽然你通过扮演007詹姆斯·邦德，享受到了电影史上最为疯狂的成功，但你已经厌倦了这角色，厌倦了整个行业，甚至不再那么爱他了。对吗？
肖恩·康纳利：
好吧，我自己对詹姆斯·邦德其实没那么真情实感，即使很多人都如此。我也并不讨厌这种感觉。正如我所说，这是一种「弗兰肯斯坦」式的现象。所以我只是希望，在我刚开始的时候，就能有现在这样的知识和经验。
F·李·贝利：
但是，你现在真的拥有它吗？如果让你重新来一次，让你清楚地知道为你安排了什么，让你知道你实现它的路径，那你还会再次成为007，成为詹姆斯·邦德吗？还是说你——
肖恩·康纳利：
我所谈论的经历，都是因为詹姆斯·邦德而产生的。我的意思是，我是被置那样一种处境下。但是，作为一个演员，我通常不会这样做。我的意思是，在这个国家里，你可以继续做电视、戏剧、广播和电影，就像我在拍007电影之前那样。
我当时出演了阿瑟·米勒（Arthur Miller）写的《萨勒姆的女巫》，和泰伦斯·拉提根（Terence Rattigan）戏剧中的亚历山大大帝。在这些剧中，我在牛津剧场里演了希腊戏剧，也在伦敦西区剧院演了法国戏剧。这就是我在出演电影之前的几年里，所做过的事情。
注：阿瑟·米勒（Arthur Miller，1915-2005），美国剧作家。主要作品有戏剧《推销员之死》、《萨勒姆的女巫》等。《萨勒姆的女巫》（The Crucible）1953年首演，影射美国「麦卡锡主义」下的压抑气氛和政治迫害。
阿瑟·米勒与尤金·奥尼尔、田纳西·威廉斯并称为20世纪美国戏剧三大家。阿瑟·米勒是玛丽莲·梦露的前夫，二人1956年结婚，这段婚姻持续了5年。
注：泰伦斯·拉提根（Terence Rattigan，1911-1977），英格兰20世纪中期最知名的编剧，曾是世界上收入最高的编剧，代表作《蔚蓝深海》。他于1971年被英国女王授予爵士爵位，是 20 世纪第4位被授予爵士爵位的剧作家。
注：西区剧院（英语：West End theatre）是指位于英国伦敦西区的主流剧院。西区剧院与纽约百老汇剧院经常共同被看作是英语世界中最高水平的商业剧院代表。
英伦邦德
英国已经不再是世界霸权
F·李·贝利：
这有点古怪，最近的大多数顶级演员都来自英格兰，就像彼得·奥图尔(Peter O'Toole)、阿尔伯特·芬尼（Albert Finney）等等，他们正开始主导这个领域。你认为这是什么原因呢？是他们的训练质量更好，还是有什么其他解释？
注：彼得·奥图尔 (Peter O'Toole，1932-2013)，英国演员。在1962年经典电影《阿拉伯的劳伦斯》中，饰演一战英国军官劳伦斯而享誉全球。
彼得·奥图尔4次获得金球奖，曾先后获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8次提名，但从未获奖，终于在2003年获颁第75届奥斯卡金像奖的终身成就奖。
注：阿尔伯特·芬尼（Albert Finney，1936-2019），英国演员。曾经4度获奥斯卡最佳男主角提名，1次奥斯卡最佳男配角提名。
阿尔伯特·芬尼是1960年代英国新浪潮代表人物之一，因《浪子春潮》等成为早期英国电影「愤怒的年轻人」银幕形象代表。他在最经典的1974年版《东方快车谋杀案》里饰演过著名的比利时侦探波洛。
肖恩·康纳利：
一部分原因，是社会学意义上的，有这么一个突破肯定有他们自己的努力。但是，其中一个原因是，英国已经不再是世界霸权（a great predominant power）。这影响了这个国家的一切，各地方许多王公贵族的大房子，现在必须向公众开放，让人民能够看到。除非他们有很多很多的钱，否则难以维持过去的生活水平，所以这些旧贵族也在变得越来越少。
因此，在社会层面上也就有了这样一个突破，演员数量不会减少。过去老电影里一直有一种对演员的误解——他应该是得有一架大钢琴、蜡烛、精致烛台、梦幻般的台灯，还有雷诺阿（Renoir）和毕加索（Picasso）的画，以及晚餐要穿的盛装……但这些都是误解。
《煎饼磨坊的舞会》 © 雷诺阿
注：皮埃尔-奥古斯特·雷诺阿（Pierre-Auguste Renoir，1841-1919），法国著名画家，印象派重要代表。其画风承袭彼得·保罗·吕本斯与尚-安托万·华托的传统，对于女性形体的描绘最为著名。代表作有《煎饼磨坊的舞会》（Auguste Renoir Bal du moulin de la Galette）、《游艇上的午餐》等。
其次子，让·雷诺阿，是著名导演，法国电影自然主义的代表人物。
肖恩·康纳利：
不管是哪位演员，基本上是像保罗·斯科菲尔德（Paul Scofield）、阿尔伯特·芬尼或是任何一个男演员，都不是要去固化这种刻板印象，因为这本就是一种生活方式，我们的演出就好比一种复刻和描摹。

注：保罗·斯科菲尔德（Paul Scofield，1922-2018），英国著名舞台及电影演员，以其独特声线及风格著称，被英国戏剧界赞誉为「10个最伟大的表演中，8个都来自斯科菲尔德」。于1966年凭饰演电影《良相佐国》中托马斯·摩尔爵士一角，成为当年奥斯卡及BAFTA影帝。
斯科菲尔德长年活跃在伦敦莎士比亚戏剧表演舞台上。在2004年的一项莎剧名角评选活动中，他在《李尔王》中的演绎被认为是同类表演中最成功的。
F·李·贝利：
这就是你一路走来的经历。你认为你的这种态度、一系列的情况，某种程度上在推动你走向成功吗？
肖恩·康纳利：
肯定是的！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在英国，其实是有一种文艺复兴（Renaissance）正在发生的感觉。也许现在经济上出现了停滞，但我认为，如果文艺复兴真的很快到来，我们将会有一个更具活力的国家。
F·李·贝利：
说到经济……嗯，我们该打台球了，我们还有6便士赌注呢。
下篇
永别了，007
厌倦邦德
就角色而言，一个人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F·李·贝利：
肖恩，在你得到这6便士之前，再让我重新问你这几个问题。
你是不是对邦德有一些厌倦了？你觉得呢？
肖恩·康纳利：
要知道，过去6年里，我在5部电影中演了同一个角色。作为一个演员而言，我已经开始有些不适应了。而且，这也很难与其他东西去作比较。因为我认为没有任何其他电影，能成为像007系列那样的现象级。
F·李·贝利：
这确实是前所未有的。你最近的一部电影是《007之雷霆谷》（You Only Live Twice ，1967），故事背景是在亚洲。你在拍摄这部电影时，是否感觉到你的优势特征正在一点点消磨，比如你不再是过去那个锋芒毕露的超级间谍了？
肖恩·康纳利：
我觉得我还是相当敏锐的，重要的是我有足球运动员一样的耐力。但那部电影我已经拍了6个月了……我想说，就角色而言，一个人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注：作为有潜力的足球运动员，康纳利年轻时吸引了曼联传奇主教练——马特·巴斯比（Matt Busby）的注意。巴斯比为他提供了一份每周 25 英镑的曼联合同（相当于 2019 年的 703 英镑）。但康纳利认为足球运动员的职业生涯可能太短了，最后选择在舞台上逐梦。他后来说，这是「我更聪明的举动之一「。
配图为两代曼联传奇教练合影——马特·巴斯比与弗格森。
F·李·贝利：
你之前在另一部电影完成时，就已经经历了同样的事情，有了同样的感觉？
肖恩·康纳利：
是的，这些受众影迷的胃口都很刁。为了满足他们，电影不得不给出更微妙的细节、更小众的幽默。而你又如何？你必须往这方面迎合，才能存活下去。而这些内容对角色发展是收效甚微的。你要知道，在这五年间，我们和那些只需取材经典桥段、适当改编故事背景的电影可不一样。你或许能从一些特定元素中窥见端倪。
神奇邦德
我对那类东西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我真喜欢旋翼机。
F·李·贝利：
我们所有人都有些羡慕你，羡慕你所扮演的007。你有着让人眼花缭乱的奇妙小工具。你有一辆阿斯顿·马丁汽车，漂亮的跑车上面配备着机枪和弹射座椅。你还有一架小旋翼飞机，能在敌人开炮的时候，击落一半敌人空军。
你是否曾经希望自己真的拥有这些小玩意？或者你曾经在片场，真的玩过它们吗？
注：作为电影史上最具辨识度的汽车之一，阿斯顿马丁DB5跑车在第3部007系列电影《金手指》中惊艳首发。在影片中，肖恩·康纳利扮演的超级特工詹姆斯·邦德首次驾驶DB5跑车登场，这台搭载了由「Q部门」设计的诸多装备和武器的DB5跑车从此成为荧幕经典，永载史册。
肖恩·康纳利：
不，我对那类东西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我喜欢旋翼机，我认为《007之雷霆谷》（You Only Live Twice ，1967）中的旋翼机相当了不起。因为制造那台旋翼机，并飞遍日本的人，是相当的儒雅。
《007之雷霆谷》（You Only Live Twice ，1967）
F·李·贝利：
那台旋翼机真的能飞起来？
肖恩·康纳利：
真的，货真价值。而且像汽车这样的小工具、电影里那个神奇的火山等等，这些奇妙的玩意儿，它们的技术正日新月异，都已经超越了电影中的个人炫技。我想说我最喜欢的一部，即《007之来自俄国的爱情》（From Russia With Love，1963），我想现在确实有能在水面上行走的技术了。我也会做一些类似的事情。
1966年10月28日，007电影《雷霆谷》在松林制片厂的大型专用布景(Photo by Larry Ellis)
天生邦德
我驾驭着知识与经验的罗盘，去充实了角色，为他增光添彩
F·李·贝利：
我想你是对的。詹姆斯·邦德这个人物，是伊恩·弗莱明在电影前就创作出来的。而且詹姆斯·邦德现在已经被世人熟知。这么一个著名角色，要挑选一个合适的演员时，一定有相当仔细的考核。你是怎样脱颖而出的呢？是通过和很多人的竞争吗？
肖恩·康纳利：
我知道弗莱明、哈里·萨尔茨曼（Saltzman）和艾伯特·布洛克里（Broccoli）都有一些发言权。但我没有看到，然后他与联美电影 (United Artists)等都有电话等的交流，他们也不断与其他演员交谈、见面，最后他们见到并和我讨论这个事情。那时候都快到开机日了。他们说他们想对我做一个测试，但我拒绝了，因为我已经演了8年戏了，即使不是世界级，但肯定的是，我在英国是一个在戏剧、电视和电影界都有名有姓的演员。
注：哈里·萨尔茨曼、艾伯特·布洛克里，是007系列的制片人。哈里·萨尔兹曼最开始收购小说的电影改编权。艾伯特·布洛克想购买，但是萨尔兹曼不想卖，于是两人联手制片。好莱坞许多制片方不愿资助这部电影，认为它们「太英式」，「色情戏明目张胆」。
肖恩·康纳利，1964©AP
注：一般的说法是，康纳利通过专门「寻找詹姆斯·邦德」的比赛赢得角色。虽然此说法不真实，但比赛其实是有的。最终入围决赛的6位选手需接受布洛克里、萨尔兹曼和弗莱明的上镜测验。优胜者是28岁模特彼得·安东尼，布洛克里说他有格里高利·派克般的气质，但并不契合角色。
康纳利受邀会见布洛克里和萨尔兹曼时，样子肮脏不堪，一身满是褶子的衣服，不过康纳利带着一种男子汉不顾一切的态度「即兴表演且效果很好」。他走时，萨尔兹曼和布洛克里透过窗户目送他走进他的车，一致同意他是邦德的最佳人选。
（来源：Wikipedia等）
F·李·贝利：
你一定也和弗莱明见面深聊过了吧？这是真的吗？
肖恩·康纳利：
对。
F·李·贝利：
你是否觉得弗莱明在自己的脑海里，已经有了他想要的詹姆斯·邦德形象？如果他自己去演的话，能演出他想要的邦德？
肖恩·康纳利：
我想真实情况其实都有点复杂，我喜欢弗莱明，他有一个了不起的大脑，了不起的好奇心，而且他非常有趣、机智、干练，对我来说可能有点太英伦了，但是这还是很不错。但是对于塑造詹姆斯·邦德而言，我觉得他在幽默感上略有不足。
F·李·贝利：
但你在这些电影里确实有一种幽默感。有时，当你把什么人的心脏刺穿时，就会露出笑容。这是你发现的他书里的内容？还是你自己解读出来的内容？
肖恩·康纳利：
不，他写了这些台词的。弗莱明是个有趣的人，但不是一个幽默的小说家。他非常的干练和机智。
注：美国演员罗伯特·汉德森鼓励肖恩下功夫自学，为他提供了在易卜生、莎士比亚和肖伯纳戏剧中参演的机会。图中的BBC电视剧《血钱》让他得到影评界和影视圈的注意，后来他不再在舞台、银幕和电视剧里跑龙套。
F·李·贝利：
你是否曾与弗莱明一起坐下来研究角色？还是你生来就是詹姆斯·邦德，你就是他本人？
肖恩·康纳利：
不，是我驾驭着知识与经验的罗盘，去充实了角色，为他增光添彩。你要知道，那些迅捷疾驰的动作、战斗的大场面都只是詹姆斯·邦德一个人做到的。有了它的指引，我才能合理地去演绎。
劳工邦德
每个工作的人都应该得到他的劳动报酬，而且是一切所得
F·李·贝利：
当然，你完成了007系列作品，在电影史上，或在我能想到的任何历史上，没有什么能与詹姆斯·邦德的大获成功相提并论。我想经济上的收益能让你时不时就能赚到一周的收入。
但我们回头来看，假设需要再做一遍这些事情。有人来找你，而你还确实依赖从这五部作品里获得的收益。我说，「肖恩，我们希望你能扮演詹姆斯·邦德」。那你会出演吗？
肖恩·康纳利：
会的。
F·李·贝利：
你不是说你已经厌倦007这个家伙了么，怎么还会答应？你很清楚你现在的情况啊？
肖恩·康纳利：
很清楚啊。因为我觉得每个工作的人都应该得到他的劳动报酬，而且是一切所得。
F·李·贝利：
我是觉得，如果你不得不重新做一遍，你可能会以某种不同的方式重新签订合同，而不是像现在的合同这样。你认为有谁能预料到007这系列电影会发展到什么程度？或者会赚多少钱？
肖恩·康纳利：
没人能预料到，没人有这么聪明。
注：《007之霹雳弹》（Thunderball）过于火爆，之后肖恩·康纳利于1983年主演的《铁金刚勇夺巡航导弹》（Never Say Never Again）翻拍了《霹雳弹》
邦德之前
一个人在戏剧界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终将厚积薄发
F·李·贝利：
其他人也会，确实，你是对的。我的个人看法，现在影视领域被英国人主导，阿尔伯特·芬尼、彼得·奥图尔都炙手可热。你觉得在这里面有什么原因呢？是得到过更好的训练还是什么？
肖恩·康纳利：
有几个原因。其中一个原因是简单的地理原因，就是一切都可以在25英里范围内发生，这就是戏剧、电影、电视、广播。而且，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在白天拍电影，晚上在剧院演戏。这就是其中一个原因。
而其他的原因我想可能是社会学上的原因，因为在这个国家，随着态度的改变和「红砖大学」（redbrick universities）的出现，已经取得了许多突破，比如奥运会的代表不再被牛津剑桥垄断，而是在四处涌现。我愿意认为，他们都是因为他们本身的优秀，而脱颖而出。
利物浦大学的维多利亚楼
注：红砖大学（Red Brick University），指的是伯明翰大学、布里斯托尔大学、利兹大学、利物浦大学、曼彻斯特大学、纽卡斯尔大学、谢菲尔德大学这6所英国著名城市大学（civic universities），是英国最顶尖的老牌名校。
这六所大学的创立之初均为科学或工程技术类院校，分别在英格兰六大重要工业城市，与英国工业革命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区别于剑桥大学和牛津大学，红砖大学均是以英格兰重要工业城市名称而命名的英国最著名大学。
F·李·贝利：
正如最好的演员？
肖恩·康纳利：
所有领域最好的人，全都是最好的。（All the best runners, all the best.）
F·李·贝利：
很棒啊。其实在你成为詹姆斯·邦德之前，很多人都认为你是从木材厂或钢铁厂里突然蹦出来的。但事实上，你之前一直有在舞台上，从事着表演工作。不是这样吗？
注：肖恩·康纳利没有拿到毕业证就离开了学校，当过送奶工、砌砖工和擦棺师。
肖恩·康纳利：
对。
F·李·贝利：
你是否认为，如果你没有这些经验，你就不会取得现在的成功？
肖恩·康纳利：
要是没演戏经验，我可以当观众啊。我还挺怀念当观众的。（笑）
F·李·贝利：
现在，让我把你带出观众席。我们假设，你有非常有限的经验。我真正想知道的是，詹姆斯·邦德就像是为你量身定制的一样，那你会不会融入其中不分彼此？
肖恩·康纳利：
没有我之前的演艺经验？
F·李·贝利：
没有。
肖恩·康纳利：
我不这么认为。一个人在戏剧界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终将厚积薄发（standstill），就像我赢得希腊戏剧角色一样，那是我在牛津用无韵诗 (Blank verse)做的，我当时是从2.5页的无韵诗开始。如果你能在900或1000个现场观众面前做到这一点，你就能在镜头前做到这一点。
注：康纳利在泰伦斯·拉提根的话剧中，出演亚历山大大帝。
再见邦德
似乎只有纽约才真正喜欢《脂粉金刚》这样的电影，这确实令人悲伤
F·李·贝利：
你正在返回到，你在出演007之前就有的那种演技，以及你在出演007期间在《山丘》（1965）和《脂粉金刚》（1966）这两部电影中的表现，他们的评价都非常好，但却无法撼动007电影的票房。
你是否有一些恐惧感，担心这些电影不会获得成功，还有公众不会接受你出演詹姆斯·邦德以外的角色？
肖恩·康纳利：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无法将一部像《山丘》（1965）或像《脂粉金刚》（1966）这样的电影，与007系列电影中的一部进行比较。我的意思是，我想不出有哪部电影像《桂河大桥》（The Bridge On The River Kwai，1957）那样一部彩色片被认为取得了惊人的成功。突然间，你得到一部像《007之霹雳弹》（1965）这样的电影，它赚回4到5倍的投入。因此，试图将像《山丘》这样的东西与它进行比较，就像我说的，那只是一种现象级的东西，是没法比较的。
注：《桂河大桥》（The Bridge On The River Kwai，1957）一部二战题材的电影，大卫·里恩导演。在1957年奥斯卡奖上，包揽最佳影片等七项大奖。
所以你知道，我不会停止拍像《山丘》和《脂粉金刚》这样的电影。但遗憾的是，似乎只有纽约才真正喜欢《脂粉金刚》这样的电影，这确实令人悲伤。
F·李·贝利：
但是他们确实喜欢这个。谈到钱，我这儿还有我的6便士，你准备好继续打台球了吗？
肖恩·康纳利：
来！
 「时势造英雄。邦德是在战后出现的，当时的人们已经厌倦了配给制和枯燥的生活，厌倦了廉价服饰以及支配生活的灰暗色彩。这个角色的出现，就像一把热刀切开黄油，用他的服装、他的车、他的酒和他的女人，直接切开了这一切。邦德就像是当今时代的一种生存工具。男人们都想模仿他，或者至少是他的成功；而女人则为他神魂颠倒。」
——1965年，肖恩·康纳利解释《007》成功原因
本文转载自纯原创建筑思想自媒体「全球知识雷锋「」（公众号 ID：gkleifeng2000），译者刘瞻远，校对肖雅、张瑞珈、林寰。排版素素、梦蝶，爱范儿已获得转载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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