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说,HBO翻拍伯格曼的新版《婚姻生活》(Scenes from a Marriage )我看得很慢。明明就短短五集,每集看完却都需要很长时间消化。
如果想要寻求婚姻问题的解药,我劝你真的慎重看这个片子。因为,看完后你会发现,婚姻最后那张遮羞布,也被这部剧无情地扯掉了。
它展现了亲密关系中的一地鸡毛,把它最不堪、最伤人的一面剥开来给你看,却没有告诉你该怎么避免和改变。
如果你带着道德滤镜来看这部剧,一定只想对着剧中人破口大骂,因为剧中的男女主都有着致命的人格缺陷。
有人用出轨来奋力逃离一段旧关系,却在新关系并没有如鱼得水时依然还贪恋着旧关系;有人想要摆脱那段放不下的旧关系,却又选择自我放弃,和前妻藕断丝连,在新婚姻中还用不断出轨来进行自我放逐。
但这部剧的初衷并不是想要邀请观众来进行道德审判。相反,它试图剥离道德枷锁,直指亲密关系的本质。它在试图探讨,感情、自我是否能与制度上、契约上的婚姻找到平衡。
追这部剧是很痛苦的。
因为剧中充满了人物对自己坦诚的、血淋淋的自我剖析,当你被逼着直面亲密关系中最为不堪的那一面时,这个过程真的很残酷。
但今天我并想和大家讨论婚姻关系,我更想讨论有关育儿的话题。尽管剧中,大部分时间都着眼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可孩子的话题却也一直是他们婚姻中逃不过的问题。
剧中少有的一些有关养育子女的片段,都很耐人寻味。
孩子,到底是婚姻修补的粘合剂,还是破裂的加速器?
《婚姻生活》的第一集,女主对男主投了一颗深水炸弹。
女主蜜拉对老公乔纳森宣布自己怀了二胎。
之所以说它是深水炸弹,是因为这个孩子来得有些“不合时宜”。
彼时,男女主其实内心都已经感觉出这段婚姻关系有了裂痕,他们的关系已经日渐疲惫。
所以,到底该不该要这个孩子,就成了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在两个人聊这个问题时,表现出那种又犹豫又矛盾的内心,真的又扎心,又真实。
可以看出,乔纳森想要小孩。但他似乎能猜到蜜拉的态度,而且也在犹豫,这个新生命对两人的关系到底是弥合还是裂痕加速器。
对乔纳森来说,做决定很难。同样,对蜜拉也是一样。
她内心的煎熬要比乔纳森来得更沉重。毕竟一个母亲不想要孩子,是与道德相违背的。
于是,两个人的谈话就变成了一场隐形推拉。
看似在为对方着想,但其实都想掩盖住内心真实的想法和矛盾的感受,两个人都不想成为做决定的那一个。
两个人都那么言不由衷。
乔纳森看似尊重蜜拉的想法,但却一步步操纵着蜜拉的思维,把她拉向“应该要这个孩子”的结论。
“不如把这个孩子当作‘上天的注定’,你没有吃避孕药,也许是潜意识里想要再生个娃。”乔纳森明知道,这样的言语从一个哲学教授嘴里说出来有多可笑,但他还是希望能让妻子改变主意。
在这场谈话里,我多少嗅到了丈夫的一丝狡诈。
他真的太不够真诚了。他想做一个体面的丈夫,不想显得自己不尊重妻子。所以,他在妻子面前并不直言他想要孩子。
他用言语编织陷阱,希望妻子能自己走进来。他希望蜜拉亲口说,决定生下孩子,就好像出于妻子自愿那般。
但显然,蜜拉不愿意。但她又害怕坦诚自己对生娃的顾虑和恐惧,那样就显得自己不够伟大,极为自私。所以,她就把烫手山芋抛回给老公:
“我怕再要一个孩子,会增加你的负担。”
这也的确是个理由。
因为,他们的第一个女儿,大部分时间都是乔纳森在带,而蜜拉则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职场上。
但这并非是女主不想生娃的真正原因。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试探,惺惺作态地假装站在对方立场的模样,被乔纳森突然发作的气喘刺破了。
对于生娃,“既想要又不想要,实在太痛苦了”
当蜜拉不那么坚定地说出“我们真的决定要生了吗?”的那一刻时,丈夫的哮喘发作了。
哮喘的发作,很多时候是因为情绪波动或者精神紧张。旧疾发作,出卖了丈夫内心的真实想法。
原来,他也并没有那么笃定要这个孩子。
“我讨厌我们都喜忧参半又没有把握的样子”
听到蜜拉这么说,乔纳森显然被激怒了,他终于开始放下伪装,朝妻子扔炸弹:
“看你到底有多矛盾”。
终于,这场关于生育的谈话,要触及到它的本质,一些有关生育权、母职与性别的问题。
回想起自己曾经生第一个娃时的情景,蜜拉怎么能不“矛盾”。有了孩子之后的那两年,她过得有多糟糕,她并没有忘记。
即便她有一个给力的老公,在带娃上承担起绝大部分的责任,但作为男人他依然无法代替妻子承受一些女性必须承受的东西。
比如生产时的痛、喂养时的痛、不得不中止工作的痛等等。女人不甘独自承受这些,但又没办法改变,会把一腔愤怒都撒在老公身上。
蜜拉想起他们刚有第一个女儿的那段日子,她对老公态度恶劣,还很凶。一方面她的苦闷情感想要找到出口宣泄,另一方面她的理智又告诉她自己不应该这样对待无辜的伴侣。
她讨厌丈夫因此疏离她,更讨厌这样不够理智的自己。
“我觉得自己是个坏妈妈”。一方面,她没有社会要求母亲所应该有的耐心;另一方面,她也为那个不甘心因为孩子而牺牲自我的自己感到羞愧。
表面上,蜜拉和乔纳森的家庭好像打破了传统,找到了一种新的平衡,男性主要带娃女性花更多时间在职场打拼下。但其实,女主归根结底还是逃不掉对“社会眼光”的在意。
她所恐惧的,是再一次体会第一次生娃之后,那段充满内疚和怨恨的日子。她讨厌在完全做自我和为了孩子牺牲自己之间做单选题。她不希望再生一次,重新体会那样的感受。
蜜拉向丈夫坦言,她花了好久好久才重新找回自己的人生。内心没那么拧巴,不再因为对孩子的陪伴少而自责,更专注于职场,夫妻间的分工更加明确,彼此的争吵也少了许多。
但这种充满秩序的掌控感,在新生命出现的那一刻起就被再次打破,甚至根本无需等待这个新生命降临。
仅仅是说出堕胎的决定,就足以让女主变得很内疚、很自责。那种天然母职所带来的道德谴责,让她再次体验了生第一个女儿时糟糕的失衡感。
女主哭着说:“既想要又不想要,实在很痛苦”。
生与不生明明是两个人的决定,却永远都是女性在承受最大的痛
我想,一定并不是每个人在得知有了新生命时,都是欣喜若狂的吧。像女主这样害怕、犹豫、担心的,也应该不在少数。
蜜拉与乔纳森的这段谈话,让我想起了自己的一个朋友。她在女儿读三年级的时候接到了一个异地非常好的职位。她不想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在和老公再三商量之后,决定去异地赴职。
她和老公决定把女儿转到一所寄宿国际学校,周末由老公把女儿接回家。而她则每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回去看女儿,和家人团聚一两天。
我的朋友在新的职场做得很好,越来越如鱼得水。看得出,她很享受自己的价值感发挥到最大,她的女儿也成长的很好,和爸爸、爷爷奶奶相处融洽。
但即便如此,朋友依然会在深夜和我们emo一下,觉得自己陪女儿陪老公的时间少,很内疚。
她说,尽管老公一直表现得很支持她,也把女儿带得很好。但她能感觉到,老公其实还是希望她能早一天结束异地,回归家庭。
前段时间,女友突然发现自己有了二胎。她一下子很犹豫,很沮丧。一方面,老公其实特别盼着他们能再有个娃,一方面是喜欢孩子,另一方面可能也觉得二胎能让老婆回来。
但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如果要生二胎,会做出改变和牺牲最大的,还是我的朋友。
现状的一些原因都不太可能让老公和女儿来她现在待的城市,而她也不可能继续留在这个城市一个人带二胎娃。所以,势必要辞掉现在的工作,回原来的城市。但回去的话,基本上就别想找到像现在这样好的公司,而且生娃的头三年估计也不可能再一心扑在事业上。
她觉得很烦。犹豫着想要拿掉孩子,但却连打开手机挂号的勇气都没有。但她每一天都过得很煎熬,内心里两个不同的声音在打架。
直到,某一天她去医院的时候,得知宝宝两个月左右胎停了。朋友后来在电话里跟我说,她在诊室就没忍住,一下子哭了出来。
她内疚自己是不是工作熬夜太晚,才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内疚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好妈妈,样子像极了《婚姻生活》里的自责的蜜拉。
后来,医生为她做了药流,但因为清宫不净,又做了一次宫腔镜。朋友遭受着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双重打击,明明当初不想要孩子的是她,可这个结果却让她比她老公承受得痛苦多了好几倍。
那沉重的心情,和《婚姻生活》中在诊室接受药流的蜜拉,竟然那么相似。
在生育这件事上,女性与男性永远没法共频
《婚姻生活》第一集结尾,蜜拉和乔纳森还是决定不要孩子,两个人来到医院准备接受药流。
医生给两个人讲解药流的过程和注意事项。那些血淋淋的事实,“大量出血”、“恶心呕吐”、“腹泻晕眩”经由医生惯例般的口吻念出,显得异常冰冷。
乔纳森又一次把真实的自己包裹起来。他努力表现得与妻子已经达成共识、敞开心扉,让自己看起来是一个理智的、尊重妻子的好丈夫。
但乔纳森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都在出卖着他的内心,在诊疗室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都是煎熬。
就好像承受身体上那些副作用的是乔纳森一样,蜜拉反倒在竭尽所能地安慰他:
“医生只是例行公事的告知所有可能”。
明明接下来要遭受身体上的痛苦的是女主,明明她在生育上最有发言权,但她依然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内疚。她觉得自己辜负了乔纳森对孩子的渴望,觉得自己扼杀了新生命的诞生。
明明做这个决定很难,但蜜拉却一直在问老公:“Are you OK?”“你是生气了吗?你是改变主意了吗?”
当蜜拉对乔纳森说出那句“没关系的,亲爱的,这对我来说也很难”时,我知道,她其实是在安慰自己。
她那句话一出口,我的眼泪就跟着掉了下来。
更为悲伤的是,这样的时刻,男人没办法完全和女人共情。
就像乔纳森对吞下流产药丸而感到恶心的妻子说着“也许明天就会感觉好多了”那样,那个和你一起创造了新生命的人并不能给你切实的安慰。
这份失去的痛,亦或者是得到的痛,都需要女人自己一人来承受。
明明孕育与放弃都是两个人的行为和决定,但显然承受更多痛苦的会是女人,就像蜜拉,就像我的朋友那样。
这让这份痛,显得异常孤独和凄凉。
蜜拉当然明白,她得要自己消化这一切,身体上的,心理上的。所以,她执意让丈夫离开,需要独处一会来得到释放。
诊室的治疗床上只剩下蜜拉一个人。
她穿着一袭白裙,像极了婚礼上的礼服裙。就像来祭奠些什么,来悼念些什么一样。她倒在治疗床上,用衣服掩面,大声痛哭起来。
四周围都是白色,白色的衣服、白色的床、白色的墙壁和白色的椅子,就像一座冷冰冰的孤岛,冷漠而又缺乏温情。
屏幕前的我,内心也跟着揪在了一起。就像我在电话里听到我的朋友痛哭的那晚一样,特别难受,充满了深深的无力。
有没有一种方法,能在自我与育儿之间找到平衡?
许多人喜欢歌颂母爱,说它伟大。但其实,它和父爱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因为十月怀胎,体内的那根管道与胎儿紧密相连,母亲对小孩的确比父亲有着更早的、更深的联结和羁绊。
这种联结,让女性的自我与母亲这一角色背道而驰。就像蜜拉,她选择自我,也就意味着放弃小孩,这种感觉是肉体和心灵上都异常痛苦的。
但她如果选择了小孩,也便一定要在某种程度上放弃一部分自我,这个过程也很煎熬。想必,每一个新手妈妈都曾经深切的体会过。
只是慢慢地,新生命所带来的感动和幸福,暂时遮盖了这份痛苦。亦或者,时间麻木了这样的自觉,痛多了也就不觉得痛了。
这应该算是性别与进化的结果,是不可逆的,属于女性独有的体验。所以,这也意味着,女性在生育问题上,的确要比男性承受得多许多。
说起来也很讽刺。这部剧其实与伯格曼的原版同名剧相比,巧妙的做了性转。
伯格曼剧里出轨的是男主,在这里变成了女主。这样的设定,其实是想突破一些性别的掣肘,更深层次的探讨亲密关系的本质。
但即便对调了性别,这段糟糕的婚姻关系,一直也逃离避开性别窠臼和与之衍生的生育问题。
从第一集的二胎,到后面几集女主要升职调到伦敦,却因为孩子的养育问题而最终放弃,还害得自己丢了大好的工作,面临被辞退的危险,再到她与出轨对象的感情也逃不开生娃的问题,你就会发现,女人,一旦进入到婚姻关系中,就很难逃离掉性别赋予的生育宿命。
连编剧和导演硬要性转,也改变不了什么。
在婚姻关系中,妻子的困境永远和性别撇不清关系,从上个世纪的伯格曼到今天,婚姻中的那些黑洞依然如此。
就像如今,每一个职场妈妈仍然要被问到“你怎么样平衡工作和家庭”,而男性却很少被这么问到一样,有些东西也许永远都不会改变。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想要找到婚姻关系的症结,精准下药,也许是一场徒劳和无解。
曾经在豆瓣上看到过网友对这部剧的一则短评,虽然又讽刺又冷漠,却带着绝望的真实,把这部剧想要传递给我们的东西一语道破:
更可悲的是,你并不会觉得剧中的男女主狗血得不够真实。相反,他们太过真实。真实到让你打寒颤,让你想破口大骂,让你不愿直面。
这部剧的最后一集最后一个镜头,便是最好的隐喻。已经离婚的男女主回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房子里。
女主躺在床上,念着伯格曼那部剧的台词:
“大半夜,清淡低调,在世上某栋漆黑的屋子里”。
模糊了男人与女人的相貌,模糊了屋子所在的地点。就像世界上任何一对正处在婚姻关系黑洞中的男男女女一样,依然想不通拯救婚姻的解药是什么,依然无解,依然充满困惑,却依然前赴后继,扑向这个用亲密关系织就的牢笼,时而欢愉甜蜜,之后却陷入无尽的伤痛。
就像每段婚姻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场景那般,足够普通,却又足够刺痛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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