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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公众号:牛皮明明(ID:niupimingming)
作者:牛皮明明
瑞丽大概是疫情当中最难的小城。
距离疫情,瑞丽已经五次封城了。印象中,还没有哪个城市在抗疫以来经历过五次封城。回想当初的英雄城武汉,一次封城就让一座城市停摆,让很多人受伤严重,让全国人揪心。这样的情况,至今还反复出现在很多小城。
唐朝的安史之乱,曾有一次最惨烈的封城。
公元755年,安禄山起兵反唐,迅速控制了河南、陕西两省,进而南下,试图攻下富庶繁荣的江南地区。就在这时候,一个看上去微不足道的城池,阻挡在了叛军面前,成为他们难以突破的关口。
这座在地图上可能都找不到名字的城池,叫睢阳。当时城内的守军只有几千人。从757年初春开始,城市外十几万的叛军,将睢阳封得水泄不通。在旷日持久的封城里,睢阳面临的最大威胁,不是攻势如潮的叛军,而是一切的停摆。
粮道被截,物资中断,所有资源都在坐吃山空地消耗。到第七个月,存粮耗尽,全城军民以树皮、草根充饥。到了第十个月,所有可以吃的东西都吃完了,全城在绝望中继续苦熬……
正是那次最惨烈的封城,拖缓了叛军的进军,为后来唐王朝的重整旗鼓,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但是,代价太重,太重了。
一年之后,原本有4万户居民的城市,再度解封时,只剩下400来人。满城尸骨,一片萧杀。
我之所以想起这段历史,是因为想起今天的瑞丽。
虽然唐朝的那场战乱,跟今天的瑞丽防疫是完全的两码事。但封城这件事,对于人们生活看不见的那种艰辛,那种煎熬是相同的。
现在虽然不是打仗的年代,但是防疫本身就是一场战争。
经历过五次封城的残酷,现在瑞丽的50万人已经减少到10至20万人。一个好端端的城,大半的居民像大风中的纸屑一样被吹散。原本热闹熙攘的景象,慢慢变得像荒城一样人去楼空。即便是周末,街上一个人也看不见。晚上房子上上下下,一排排的窗户不再亮起灯火,好像许多只挖去了瞳仁的大眼睛,互相黑洞洞的瞪视着。
能走的都走了,剩下的都是无法离开的。如果这里还是长期停摆,他们将如何继续生活下去?
如果不是疫情,我们大概很难关注到瑞丽这座小城。它离我们似乎太远。这座面积不足1000平方公里的小城,处于中国云南西南部的最边陲,三面与缅甸接壤。它的国境线长达170公里,但这些国境线不像海岸线那么清晰,当地村寨相望,往往居民过条街、荡个秋千就“出国”了。
10月26日,瑞丽的上级,强调瑞丽:“要让每一个抵边村都成为病毒不可进入、不可攻破的钢铁堡垒”。这样的全城戒备,这座城池就好像过去抵御外域侵害的咽喉要塞,像唐朝的玉门关,宋朝的雁门关,若是失守,境内危矣。
由于瑞丽特殊的地理位置,可以说瑞丽人是在为国家守住防疫关键的屏障。
他们一直在默默扛下所有。 
瑞丽过去有着壮阔的历史。二战时作为抗日的战场,它吸引了众多抗日的力量,远洋机工、抗日远征军。五六十年代,军旅音乐家杨非,被这片土地所吸引,写下了一首动人的《有一个美丽的地方》:
有一个美丽的地方罗,傣族人民在这里生长罗。
密密的寨子紧相连那,弯弯的江水呀绿波荡漾。
……
多美好的地方。
今天如果你走进这座小城,大概也一定会被它迷住。山里有如银河泄落的瀑布、两米多高的香稻、停在手心不会飞走的蝴蝶。每个村寨都有供行人解渴的水缸,村头都有亭亭如伞的巨大榕树。走在大街上,到处都有身上挂满项圈的少数民族妇女,傣族的、景颇族的、德昂族的、傈僳族的,还有从缅甸而来的罗兴亚人。
这里也充满着市场的活力,因接壤缅北矿带,它吸引着世界各地的人前来淘金,让这里的贸易一派繁荣。在这里从事宝玉的经营,很多人一年可获利千万。在2019年,仅珠宝翡翠直播行业,这里交易额就突破了百亿。
和中国千千万万的小城一样,这里适意、舒缓,充满烟火气。
然而在2020年的疫情到来后,一切都阻断了。
在疫情面前,瑞丽呈现出一片凄然的景象。全瑞丽的所有行业,只要稍微带一点人员聚集的行业性质,占到90%的企业、工厂、饭店、商铺、超市、电影院全部关停。曾作让瑞丽引以为傲的玉石珠宝产业,迅速没落,许多珠宝商拖家带口离去,小城归于静默。
曾经这里好的时候,到处弥漫着小城独有的烟火气。早晨热气腾腾的包子铺,车水马龙的菜市场,夜市烧烤摊上热闹的喝酒划拳。
现在,这里再也没有了那样的热闹,只剩下满街的荒凉。早餐店的门都关了,菜市场的人群稀稀拉拉,夜市上摞叠的塑料凳子铺满了灰尘。
瑞丽大概也是全国做核算最多的小城。一个宝妈,在视频里记录了自己的孩子,去从年三月份出生开始,已经做过了59次核酸检测。隔三岔五地的张嘴被捅嗓子,已经让孩子形成了本能,即便在不检测的时候也是空空地长大嘴巴。
瑞丽也还有我们看不到的仓皇。毗邻的缅甸一方面疫情局势严峻,另一方面也政局不稳定,流弹到处飞。这让瑞丽的居民,在防疫时还要防枪防炮。这样的压抑,让所有人的生活感到窒息。
来来回回的封城,解封。也是让人不断从希望,跌落到失望。每重复一次,都是一次严重的情感和物质的失去,都是一次怨气的叠加。
尽管瑞丽做出了千方百计的努力,但对于一个小城市而言,它的财力、人力、物力,在一轮又一轮的疫情支出后,已经不堪重负。这样反复极度的折磨,即使放在很多大城市都是压力山大。相比上海这样的城市,之所以防控做得好,在于它有着中国最雄厚的经济基础,最先进的行政、医疗体系。在上海,我亲身经历,政府能够为了提高效率,在发动居民接种疫苗时,会每人补助几百元钱。而这样的条件,瑞丽望尘莫及。
大概两年前,有一位叫戴荣里的好友加我微信,聊天中他告诉我,他在瑞丽挂职。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个地方,这两天我看到他公开发表了文章,哀叹当前的瑞丽:
“这个小城无法再承受其重……这个小城,正承受着千载难遇的大劫难。”
看到作为前副市长的他,用“千载难遇的大劫难”来评述当前的瑞丽,我想可见目前瑞丽情况的危急。他还说,瑞丽经历了五次的封城折磨,已经“榨干了城市的最后一丝生机,吞噬着无数人刚刚燃起的希望。”
这样的表述,读着让人太难受。
我知道大多数的普通家庭,流动资金很有限。而瑞丽的很多家庭,已经大半年甚至一年多都没有收入。但每天一睁眼,他们依然要面对房租、贷款、学费等开销,要面对一家老小的柴米油盐。现在民生,经济,都在降,但物价却在涨,人们像困兽一样不能正常生活。这是瑞丽当前实实在在的难处。
在它默默扛下所有的时候,有很多人看不见的生活在其中承担。这还只是防疫的第二个年头,如果城市的停摆持续个三年、五年,他们该怎么扛下去?
我真的不敢想。
其实中国还有无数像瑞丽这样看不见的小城。它们的人口不足百万,没有著名城市的那样的存在感,你可能平常也很少关注到它们的存在。但在疫情的劫掠下,小城里的每个人都在备受煎熬。
很多人在网上主张加强疫情防控力度,希望一个阳性病例都不要发生,可是现实的问题是,所有防疫的落实都是需要人力和财力来支撑的。很多小城的财力在一轮轮的防疫支出中,已经掏空了根基。就像前段时间又爆发了疫情的兰州、内蒙古的额济纳等小城,不仅已经人困马乏,财力更是难以为继。
可想而知,财政家底尚且如此捉襟见肘,那民众就更是生计艰难了。额济纳的一个居民辛酸地说:
“不是防疫不努力,是真的穷到揭不开锅。”
或许我们应该给他们投入更多的目光和关怀,在我们关注李云迪的时候,或许更应该关注无数小城家庭的命运,因为那里面有艰辛无比的生活。
回想自从疫情席卷全国,很多人的生活停摆,失业,焦虑。无数的企业破产,无数的家庭离散,空中里始终弥漫着压抑的气氛,即便再晴朗的阳光都难以驱散。走到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但我想,在今天每个人日夜的奔忙,都已经不再只是普通的生活,而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渡劫。
有时走着走着,心头忽然涌起一句诗,“南山千佛影犹在,应照行人渡劫波。”
愿神明庇佑众生,每个人都能早日渡劫。
牛皮明明,诗人、作家,曾在西藏流浪多年。擅长写民国人物,写那些被遗忘的故事,笔下的每一个人物都能够让人热泪盈眶!微信公众号:牛皮明明,ID:niupimingm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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