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总统博索纳罗
“热带特朗普”，是国际舆论对巴西总统博索纳罗的戏称。主要原因是他与特朗普一样鲜明的民粹色彩、相似的政策理念。当然，还有他毫不掩饰地对特朗普的崇拜。最近以来，这位“热带特朗普”俨然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7月3日，包括首都巴西利亚，里约热内卢、圣保罗等在内的40多个大城市，以及其他数百个中小城市，出现了大规模的游行示威活动，有些地方还出现了示威者与警方之间的冲突。示威者的诉求主要有两个，一个是呼吁弹劾总统博索纳罗，另一个是要求获得更多的新冠疫苗。
这是今年以来，巴西第三次出现“全国联动”的反博索纳罗的游行示威。前两次分别开始于5月29日和6月19日（两次都持续了数天）。7月2日，巴西联邦最高法院批准对博索纳罗展开犯罪调查，巴西众议院也收到了弹劾博索纳罗的申请。
参加游行的巴西民众把博索纳罗的画像画成一个恶魔
对于博索纳罗来说，2021年的确很“倒霉”。5月亚马孙河的罕见洪水，使沿岸很多地区遭灾。进入6月，巴西又遭遇百年一遇的旱灾。这些自然灾害，给农业产值占比高的巴西经济造成重创。天灾难料，但博索纳罗作为总统的治理能力被打回了原形。
博索纳罗是否会因弹劾或者抗议海啸而下台，现在还不好说。但2022年的大选，他能否连任就悬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位“热带特朗普”，很可能步特朗普的后尘，成为“一任总统”。
抗议海啸
据巴西媒体报道，7月3日的游行示威，原定时间是7月24日。但在当地时间7月2日晚，巴西联邦最高法院做出决定，授权总检察院对博索纳罗可能涉及疫苗交易的腐败行为展开调查。这个决定，把游行示威提前引爆。
6月29日，巴西卫生部长凯罗加对外界表示，按照联邦审计法院的要求，巴西将暂停一份购买印度新冠疫苗的合同。为什么要暂停？因为此前的媒体爆料被证实。6月25日，巴西卫生部进口局负责人米兰达在国会作证时承认，有人向他施压，从印度制药公司巴拉特生物技术公司进口2000万支新冠疫苗。
由于巴西国内疫苗研发、生产能力有限，向海外采购本无可厚非。但问题就出在交易价格上。巴西卫生部签署的那份合同总价是3.24亿美元，平均每支疫苗的价格约15美元。但巴拉特生物技术公司每只疫苗的初始生产成本是1.34美元。也就是说，巴西以高于成本10倍的价格谈成了交易，是截至目前巴西从国外采购的6款疫苗中最昂贵的。
印度国产疫苗Covaxin的初始生产成本为1.34美元，然而在巴西卫生部签署的采购合同中，其单支价格高达约15美元
这其中是否有“中间商”赚差价？有媒体爆料，早在今年3月，博索纳罗就得知这桩交易的谈判存在问题，但一直没有过问这事。直到联邦审计法院得到举报，这桩交易才被叫停。
6月30日，巴西国会的反对党与社会运动代表，向众议院提交了一份汇聚120项弹劾总统的申请，指控博索纳罗在新冠疫情期间“犯下了23项罪行”。上述存在猫腻的交易是最新的一项“罪行”，同时也是点燃巴西民众怒火的导火索。有巴西媒体称，博索纳罗收到了一份“超级诉状”。
“如果我们为每一位新冠死亡的人默哀一分钟，那么在2022年6月之前我们都会一直沉默。”这是7月3日游行示威队伍中一条横幅所写的内容。抗疫不力是博索纳罗执政的最大软肋，这也是疫苗采购猫腻能掀起抗议海啸的重要原因。
2021年6月19日，巴西圣保罗，一名示威者举着一个用葡萄牙语写着“马上发放疫苗”的标语牌，抗议博索纳罗及其对应新冠疫情的政策
根据巴西卫生部的数据，截至7月5日，巴西新冠确诊人数接近1900万，仅次于美国和印度位列世界第三。因新冠而死亡的人数超过50万，仅次于美国位列世界第二。与当时的特朗普一样，博索纳罗也曾把新冠称为“大号流感”，坚持不戴口罩。结果是他本人，以及包括他的妻子在内的数位家人都感染新冠。其中，巴西第一夫人米歇尔的祖母，还因感染新冠在去年7月去世。
博索纳罗及其家人的“新冠遭遇”尚且如此，巴西普通民众的情况可想而知。新冠疫苗开始在世界范围内接种之后，巴西的疫苗短缺一直是个突出问题。巴西卫生部的数据显示，截至7月3日，巴西全国约36%的人接种了至少一剂疫苗，13%的人完成了疫苗接种。这样的接种率，在人口总数排名靠前的国家中，几乎是位于垫底之列。
天灾来袭
与抗议海啸同时出现的，还有历史罕见的天灾。博索纳罗在最近的一次公开演讲中表示，巴西正在遭遇百年难遇的旱灾，这将会带来严重后果。进入6月，巴西中东部和南部进入旱季。但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旱季演变成了严重的旱灾。
为提供巴西水力发电提供重要水源的巴拉那河流，今年的蓄水量急剧下降，该流域许多水库的储水量不足正常水量的一半。在巴西全国范围内的14座主要水库中，有7座水库水位严重不足，有的甚至创下低水位历史记录。
巴西多个发电厂水库的水位下降
据当地媒体报道，巴西重要城市圣保罗居民的生活用水已经受到严重影响。报道称，如果旱情持续，巴西有9％的民众（1900万人）面临陷入饥荒的危险。由于巴西国内电力有65％来自水力发电，旱灾将会让巴西电力供应更加紧张。有媒体分析称，今年巴西商业和民间用电电费将会升价40％。如果水力发电站供电量继续下滑，巴西众多大城市也许将不得不执行错峰用电措施。
博索纳罗就任总统后一个饱受争议的政策，是放任甚至纵容亚马孙原始森林的砍伐。6月24日，博索纳罗内阁一个极具争议性的人物——环境部长里卡尔多·萨勒斯辞职。之前，巴西高等法院对萨勒斯发起调查，理由是其涉嫌阻挠联邦警察调查热带雨林非法砍伐。
在担任巴西圣保罗市环境局长期间，萨勒斯就有偷偷修改圣保罗的环境保护地图，方便非法采矿生意的前科。据报道，萨勒斯担任环境部长期间，把原本用作保护热带雨林的开支缩减了三分之二，还削弱了负责在森林执法的环保官员开罚单的权力。
博索纳罗与萨勒斯
作为一个国土面积有59%被森林覆盖的国家，巴西被认为是“地球之肺”。然而对于巴西来说，一个现实的问题是，其南部的可耕地面积，还不能满足本国的粮食需求。所以，砍伐亚马孙雨林用作耕地的呼声一直不断。巴西在国际上一直以生态多样性最多而自豪，热带雨林保护工作备受国际关注。然而有观点认为，这也是以巴西国内粮食供应“受上限”为代价的。
博索纳罗在竞选期间，就宣称要为被各种环保法律限制的巴西“松绑”。在他2019年就任总统后，一系列旨在让大企业更容易获得亚马孙原始部落居住地的法案获得通过，亚马孙“去森林化”的步伐在2019年之后一直在加速。
在今年异常干旱的背景下，巴西山火蔓延更迅速。巴西环保组织表示，博索纳罗政府削弱对环境保护的监管，一些农民在通过燃烧植物来遏制山火时没能控制住火势，导致了灾难性的山火蔓延。从亚马孙森林到与巴拉圭毗邻的潘塔纳尔湿地（世界上面积最大的湿地），都出现过严重的大火。
巴西旱灾引发了严重的山火
根据相关研究，巴西的干旱很可能不会只是偶发现象，更可能成为趋势。巴西圣卡特琳娜大学近日公布的一份报告认为，巴西沿海地区将会在未来面临更加频繁的干旱和热浪。该报告认为，巴西以东的大西洋海域气压近年来持续走高，导致海面上空难以形成雨云。缺少雨云的形成，干旱问题将会长期侵扰巴西东部海岸地区。“除此之外，没有雨云遮挡，阳光更容易让海面温度升高，导致海面出现热浪。海面的热浪又会蔓延至陆地，在巴西沿海地区造成地面热浪。”
葡萄牙里斯本大学的另外一份研究报告，统计了自1980年以来的数据，发现包括巴西在内的整个南美洲的干旱和热浪问题，近十年来越来越频繁。根据相关数据，巴西农业灌溉用水占比高达72%。更加频繁的干旱，对于农业产值在GDP中占比高达30%的巴西来说，绝非好消息。
执政危机

7月2日，巴西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罗莎韦伯表示，检查机关将对博索纳罗进行为期90天的涉嫌渎职行为的调查。与此同时，巴西参议院疫情调查委员会，也开始对博索纳罗的在疫情期间的政策行为进行调查。

不难想象，在调查报告出炉的10月初，巴西或许还会发生一些大事。如果调查的结论，是博索纳罗不存在渎职行为，那么他的政府“抗疫不力”的现实与调查结论之间的巨大反差，很可能再次点燃游行示威的怒火。如果调查结论认定博索纳罗存在渎职行为，甚至与腐败有直接或间接的关联，那么他在2018年大选期间“反腐斗士”的形象将轰然倒塌。如此一来，抗议海啸将排山倒海。
大选期间，博索纳罗以“反腐斗士”形象赢得选票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博索纳罗都面临着巨大的执政危机。事实上，去年巴西疫情恶化以来，博索纳罗就一直在与“执政危机”作斗争。去年底的地方选举中，他所支持的市长候选人遭遇滑铁卢。在巴西57个城市的市长选举中，他属于阵营的候选人输掉了52个城市。
今年3月，为了平息民众对其执政的不满，博索纳罗一口气换掉了包括卫生部长、外交部长、国防部长等在内的6位重要内阁成员。但效果如何，近几个月的大规模游行示威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至于那份要求弹劾博索纳罗的“超级诉状”，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不太可能导致其提前下台。因为根据巴西的宪法，弹劾的生效，需要目前众议院513个席位、参议院81个席位同时达到三分之二多数。即使算上中间党派，巴西国会的反对党也凑不够这么多票数。
巴西街头，民众参与游行示威呼吁弹劾博索纳罗
但即便能“安全”渡过这个任期，博索纳罗连任的几率也已经大大降低。巴西的下一次总统选举，将在2022年10月举行，而目前所有迹象都指向博索纳罗情况不妙。根据民调机构“研究与咨询情报”近日的民调，49%的巴西民众支持前总统卢拉，支持博索纳罗的仅为23%。
今年3月，因陷入腐败丑闻而曾经入狱的卢拉，获得了包括竞选总统在内的政治权利。他今年5月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毫无疑问，巴西人民需要在2022年把自己从博索纳罗手中“解放”出来，“他（博索纳罗）本可以避免一半死者免于死亡。”
作者 | 何任远
编辑 | 雷墨 [email protected]
排版 | 李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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