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了个热播综艺《再见爱人》，上周刚完结。我想谈谈我的观察和思考，关于性别平等、沟通、理性与感性，以及它们和婚姻的关系。
这三对现在或曾经的夫妻，除了老王，都是40岁左右，经过在新疆18天的旅行，决定要不要继续这段感情。旅行中节目组会设置一些任务，帮助每个人了解自己和对方，反思亲密关系，例如共同回答心理学家阿瑟·亚伦(Arthur Aron)提出的36个问题。7个场外嘉宾会穿插做点评。
/《再见爱人》综艺截图 /
第一对，章贺和郭柯宇，闪婚，结婚十年，离婚一年，有个约10岁的儿子。俩人在婚姻里各过各的，各自孤独。郭柯宇认为自己从没爱过章贺，当年是为了结婚而结婚，现在为了孩子希望能改善俩人的沟通方式；章贺想知道自己在郭柯宇心中到底算什么，给过去十年一个交代。这一对后来被称为章鱼CP，是被嗑糖最多的一对，网友们激烈讨论“有没有爱过？能不能复合？到底谁是真心？”
/《再见爱人》综艺截图 /
第二对，魏巍（KK）和佟晨洁，结婚7年，俩人无话不谈、关系亲密。KK为了妻子搬到陌生的上海，承担着经济的压力，佟晨洁照顾KK的日常起居，用稳定的情绪包容丈夫。她俩最大的矛盾是，佟晨洁不想生孩子，因为觉得KK喝酒太多，经常和朋友聚会，也容易发脾气，情绪不稳定，担心孩子长于单亲家庭、受到伤害。KK觉得结婚七年生孩子是理所应当的，喝酒只是解压的方式，没什么大不了。让很多观众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是，KK在终于和双方妈妈承诺减少喝酒的当天晚上，就买了数十罐酒，拉着工作人员喝到半夜2点多。网友们普遍觉得佟晨洁是人间清醒，应该赶紧离，为啥像养儿子一样包容KK？
/《再见爱人》综艺截图 /
第三对，王秋雨和朱雅琼，相恋19年，老王年龄大10岁，儿子一岁多，俩人刚递交离婚申请，处在冷静期。编剧老王是个实用派，觉得浪漫和仪式都是浪费时间，只愿意把时间投入在工作和儿子身上，但朱雅琼遇到问题时他会义无反顾帮她解决，他觉得妻子太幼稚，会用粗暴的语言批评妻子；朱雅琼参加过06年的超级女声，还有颗少女心，看重浪漫和仪式，想要证明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有时又被别的嘉宾认为缺乏分寸，陷入自我怀疑。有的网友觉得关键问题是朱雅琼太自我，有的觉得是王秋雨太无情、太刻薄。
/《再见爱人》综艺截图 /
更深刻理解亲密关系，能帮我们了解自身和他人，了解生命的一些本质，也为孩子提供更安定的成长环境，以及更积极的榜样作用。
女性独立对婚姻中
性别不平等的挑战
三对夫妻，都是女性提出想离婚。就像佟晨洁说的，“现代很多女性在婚姻中不再需要男性的体力和经济支持，有更多自我表达和思想层面的需求，想要得到公平的对待。”
但几位男性，多少还受到男权社会传统性别观念的影响，又对这种影响不自知。这和三对夫妻的核心冲突都有紧密的关系。
观念1:女性生孩子是理所应当的
性别平等意味着，男性要理解女性有对身体的自主权，生孩子不是打包在婚姻中的女性责任，也不该成为衡量是否爱男性的情感勒索方式，双方应该充分讨论、彼此了解，理解不同选择对各自的影响，共同承担后果。
KK用蔑视的口气说，“七年的时间你觉得我（要求你生孩子）过分吗？你这好好笑，你知道吗？为什么说她（佟晨洁）脑子（有问题）你知道吗？“
/《再见爱人》综艺截图 /
章贺也问，“佟晨洁站在女人的角度质疑，如果爱彼此，为什么一定要有孩子；我站在男人的角度，我也可以质疑，你爱我，为什么不愿意给我生个孩子呢？”
/《再见爱人》综艺截图 /
结婚七年不想和老公生孩子的妻子是脑子有问题；
生孩子才能证明爱这个男人，不生就是不够爱。
——这都是在说，女性生孩子是理所应当的。
佟晨洁的顾虑都是很具体的：KK近乎酗酒、常常情绪失控、常常聚会不在家，这都很可能伤害孩子……这都是沟通中KK应该合理回应的因素。
/《再见爱人》综艺截图，佟晨洁讲自己两年前第一次提离婚 /
KK总说，自己现在没有变，但生孩子以后就自然会变。大量不承担育儿责任的男性，或许也有过这样的承诺，或许也很爱妻子，或许也真心爱孩子，但如果对当下都无法达成共识，怎么能相信期许的未来？
KK可以做的很多，可能包括：
  • 针对妻子的顾虑，和妻子协商底线和目标，作出行动上的改变，让妻子看到自己努力的态度和变化的趋势
  • 向有孩子的女性朋友请教，各阶段有哪些育儿的主要事务，主要的挑战是什么
  • 和佟晨洁列出从怀孕开始各阶段的主要事务，询问妻子的意见，主动做出公平的分工，为自己会承担的部分作出承诺，并在当下的生活中信守承诺，巩固信任
在节目的最后，KK说自己确实要减少喝酒了，但不知道有没有做到；佟晨洁说自己生孩子的可能性变大了，因为场外嘉宾复旦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沈奕斐问她，“有没有信心和KK再过12年，这是一个孩子成长的关键时期。”爱会让人妥协，这对这段婚姻是好事，起码在短期内。但不要让性别不平等的观念去一直消耗爱，这对长期的幸福很重要。
观念2:女性照顾家庭是理所应当的
性别平等意味着，男女都可以基于个体的内心盼望和需要（而不是社会普遍的性别分工），自主选择是否想要工作，会通过协商来分担家庭事务。选择工作时除了考虑经济因素和个人发展，双方也都要考虑对家庭的其他影响；分担家庭事务的标准可能考虑到彼此的工作强度、兴趣、必要的生理特点（例如由女性哺乳）等，但性别本身不应该成为主要的考虑因素。
KK另一个上了热搜的观点是，“从没做过饭，不代表我不会做饭，做饭能有多难？百度个菜谱照着做就行了。如果真的要饿死了，我是会去做的。我让佟晨洁做饭，是为了让她感到她被需要。”
朱亚琼问佟晨洁，“你需要这份感觉吗？”
佟晨洁冷笑着不语（显然是不需要），于是KK生气了，觉得佟晨洁不懂自己。他在气头上说，“我请求你不要再做饭了，我们彼此能为自己做的，别再麻烦别人。”
/《再见爱人》综艺截图 /
这就好像在说：如果你不要这份恩赐，我连爱也收回。
女性应该照顾家庭的观念也体现在章贺和郭柯宇身上。
郭柯宇17岁凭借《红樱桃》获得包括百花奖在内的3个影后奖项，也提名了金鸡奖最佳女演员，章贺则并没有什么让观众印象深的作品。虽然事业的起点比丈夫高很多，结婚怀孕后，她这十年没有再工作，这是夫妻俩商量好的，因为郭柯宇觉得章贺是男的。
/《再见爱人》综艺截图 /
两次谈起郭柯宇放弃了自己的演艺事业，她都落泪了，因为她太热爱表演了。
/《再见爱人》综艺截图 /
郭柯宇说，“进入婚姻之后，发现有很多想当然的东西。”她说过一件事，有一年过新年，她带着孩子去剧组探班，用一下午给章贺收拾屋子，洗了好多好多袜子，贴了窗花，章贺回来，一句感激的话都没有，一直在抱怨，说她一来，搞得自己很多东西都找不到了。她很少在节目中说章贺做得不好的具体的事，她谈到的更多是感激，说明这件事足够重要。
很多男性以为男主外、女主内的模式是理所应当的，很多女性以为自己也没有别的选择，但这对婚姻不一定是好事，如果这不是内心真实的盼望和需要，如果结婚前没有平等的协商，这很可能成为重要冲突、甚至离婚的原因。
观念3:男性（应该或确实）
比女性更强
老王和朱雅琼形成了一种男强女弱的互动方式。
老王一直在教育妻子，觉得她很多方面都不行，即使是妻子专业的音乐领域，五音不全的编剧老王也会自己研究，教妻子该如何做音乐。他最后唯一承认的，是自己的行为，在伤害爱。
他爱的模式，来源于童年受到的教育，父母告诉他学习之外的事都是不重要的，他很小就上中学、大学，他的童年没有娱乐、玩耍、兴趣。虽然没有这方面的信息，但我很好奇他父母的教育和重男轻女的观念有没有关系，父母对家中的女孩也会采取这种教育吗？

/《再见爱人》综艺截图 /
朱雅琼希望通过离婚走向独立，但她一直没意识到，自己会习惯性呼唤老王帮自己解决各种问题，她也在把自己放在一个“弱者”的地位。当沈奕斐告诉她，“你把自我成长和婚姻绑在一起了。”她才意识到，自我成长，首先是自己的事，它可以无关婚姻本身。
章贺则一直纠结于，自己在郭柯宇的心中到底有多强：郭柯宇是不是欣赏我的作品，为什么她都没看过我演的戏？我身上有没有郭柯宇欣赏的地方？她觉得我有什么优点？……
这导致即使郭柯宇说了很多遍，她觉得章贺身上的种种优点，她感激章贺的地方，即使她在节目的最后选择下车，代表这18天中她对章贺心动了，他依然不相信，要一次次反复询问、反复确认。
/《再见爱人》综艺截图 /
他俩在节目中发生过一次有意思的小冲突。
俩人单独在魔鬼城旅行，地特别软，景区牌子写着“禁止攀爬”。
  • 章贺说，“这还真爬不上去。”
  • 郭柯宇
    说，“人家本身就不让爬。”

  • 章贺
    觉得，这句话是郭柯宇以为自己要爬，又告诉自己不该爬，但其实并没有要爬，郭柯宇没必要这样说。

  • 郭柯宇解释说，自己知道章贺没有要爬，自己说这句话，只是客观地表达而已。
虽然郭柯宇解释了两次，章贺依然觉得郭柯宇没理解自己。
郭柯宇最后说，“是不是我们之间的婚姻，日积月累，我有很多话说出来，你觉得我在否定你。”
/《再见爱人》综艺截图 /
当女性表达出不同意见，或者有时都不一定是不同意见，有的男性就会觉得是对自己的否定。——这并不是罕见的现象。
有网友在争论，章贺是不是其实想找个没什么才华的贤妻良母（背景信息是郭柯宇是个才女，自己写歌唱歌，读很多书，做很多家务但不做饭），找个对他一脸崇拜的女人？他不断想寻求郭柯宇的肯定，到底是出于爱、还是出于男性的自尊？
低效沟通对婚姻的巨大伤害
有效沟通太重要了。除了KK和佟晨洁以外的两对夫妻都承认，沟通是他们主要的问题，而KK和佟晨洁之所以看起来亲密和恩爱，也是因为他们有充分的沟通。
我觉得只告诉对方自己的想法不能算有效沟通，更关键的是能否通过沟通：
  • 包容差异：积极倾听，理解彼此的差异和需要，以及形成差异的原因，尽可能包容非底线的差异，满足对方一定的需要。
  • 解决问题：对于底线问题，看到冲突背后的深层问题，看到自己观点的漏洞，找到其他的解决方案。
首先是关于差异。很多冲突的根源，是想让对方按自己的方式和标准言行，把自己的标准当成唯一正确的，没有充分去了解和欣赏对方的标准。
一个被网友广泛讨论的例子是郭柯宇讲过她和章贺的一段对话。
  • 章贺问，“你吃饭了吗？”
  • 郭柯宇说，“那家餐厅太美了，我一定要和你一块去一次，菜很一般，老板娘戴的那个耳环特别漂亮。”
  • 章贺说，打住，我希望你先告诉我，到底吃了，还是没吃。
  • 郭柯宇说，时间长了，自己就不想再说了，分享的欲望就没有了。
/《再见爱人》综艺截图 /
章贺看重表达的准确和高效，郭柯宇看重表达的内涵和意境。这本没有对错，学会了解和欣赏对方的表达习惯，耐心等对方说完，多去询问对方想表达的，或许会发现自己的世界变大了，自己能用更多元的视角看问题。就像章贺如果能体会内涵和意境的意义，是件多美好的事。
章贺和郭柯宇都说他们差异巨大，从作息习惯，到表达方式，但在回答沈奕斐设计的问题时，沈奕斐觉得他们在最核心的问题上，例如金钱观、婚姻观等，都非常一致。
/《再见爱人》综艺截图 /
老王和朱雅琼的差异更大，老王接受不了没列进计划的事，朱雅琼偏偏喜欢心血来潮的体验。这看起来是底线问题，换个角度倒也未必。如果老王能意识到原生家庭不是自己的全部，适当给妻子陪伴很重要；如果朱雅琼能接纳老王对计划的执着，和老王约定每个星期固定的陪伴时间，其余时间找朋友或者一个人做自己喜欢的各类事情，并不期待在婚姻中满足个人的所有期望，或许他们也能找到让彼此都舒服的相处模式。
其次是关于解决问题。在底线问题上，可能确实需要通过不断沟通来解决问题。
是否生孩子是个底线问题，但KK在沟通中完全没回应佟晨洁的顾虑，只从自己的角度提出理由，这就不是以解决问题为前提的沟通。
/《再见爱人》综艺截图 /
频繁使用语言暴力可能是个底线问题，但老王和朱雅琼起码从没在节目中建设性地讨论过这点：什么是语言暴力？老王经常会对哪类事情作出特别负面的评价？语言习惯是怎么形成的？听的人有什么感受？感受有没有好坏对错之分？人是否应该尊重别人的感受？如果很难改变习惯，有什么资源或方法能帮助自己一点点改变？……非暴力沟通的能力是可以通过学习来提高的，这些建设性的讨论，比彼此指责、控诉、抱怨，比反复地陷入哭泣和坏情绪，可能更加有效。
婚姻中需要感性和理性的平衡
我觉得节目中最理性的，是两个场外点评嘉宾：奇葩说辩手黄执中和沈奕斐，他们也都有很好的亲密关系。
/《再见爱人》综艺截图 /
三对夫妻中，我觉得最理性的是佟晨洁，她的表达有理有据，对不同选择的考虑因素也分析的很清楚。
好的亲密关系是需要理性的。就像上面两位场外嘉宾的共通点，他们能从现象中提炼出规律和理论，能看到表面背后的深层问题，能建立更合适的因果联系，能更理解理性和感性之间的关系，这都有助于解决亲密关系中面临的种种问题和挑战。
就像能区分出自己的亲密关系中，到底哪些是底线问题，哪些是可以包容的，这也要基于理性思考。
/《再见爱人》综艺截图 /
而且理性和感性并不矛盾。
佟晨洁的感性可能是，她爱KK，和KK在一起时，她有很多感到快乐和温暖的时刻。但她的理性可以告诉自己，吵架的时候，自己可以先去哄对方，可以先道歉，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问题是有的自以为理性的人，其实并不理性，反而会以理性的名义，否定伴侣的情感。
就像老王，把冷漠、缺乏情感当成理性，但他其实分不清事实和观点，看不到自己观点的诸多漏洞。
朱雅琼又是过于依赖感性、缺乏理性的，她的热情难能可贵，但缺乏理性，会让她看不到更深层的问题，容易被情绪操控。
/《再见爱人》综艺截图 /
如何拥有理性思考的能力，又不丧失感性的温度，如何在生活的不同场景中，很自然地把它们结合起来，寻取一个平衡，这是婚姻中很重要的一课。
大结局中，除了老王和朱雅琼，其余两对都继续牵手了。不论最终六个人的情感走向何方，这段关系对他们的人生都是重要的，很希望他们能保护爱（不一定只是爱情的形式），懂得包容和付出，实现自我的成长，拥有更健康的关系（哪怕不再是夫妻关系）。

我从不觉得婚姻是人生的必需品，但婚姻也给人提供了一个充满挑战和机遇的场景，如果我们能通过自我的成长，能保护感性，发展理性，婚姻中能生长出极其美好和深刻的关系，这种关系也会成为亲子关系的基础，成为个人幸福感和安全感的其中一个重要来源。
婚姻不是爱情的坟墓，好的婚姻，需要每个人的努力。

作者：郭兆凡
C计划联合创始人，毕业于清华大学和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曾任职高盛集团，后从事地震重建工作和教育创新研究。
▷ 排版：呢呢
最新课程
如何帮助孩子理解现实社会的复杂性，培养孩子的开放心态和多元视角？
C计划研发的在线思维读写课将通过与孩子深度阅读经典书籍，帮助孩子思考自我与他人、社会、自然的关系，学会换位思考、理解他者。
扫描图片上的二维码即可选班👇
更多信息，请扫右下方二维码，添加客服小阅微信咨询。
推荐阅读

▷爱情幸福的秘诀：“我爱你”，带着理性地爱你
▷ 我爱你，可吵下去也不是办法
▷ 婚姻的意义是什么？
    点在看 不焦虑👇
继续阅读
阅读原文
关键词
佟晨洁
郭柯宇
章贺
朱雅琼
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