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亲人和祖国，更爱我的荣誉，我是一名光荣的志愿军战士，冰雪啊！我决不屈服于你，哪怕是冻死，我也要高傲的耸立在我的阵地上！”
一排排志愿军战士，俯卧在零下四十度的阵地上，仿佛冰雕群像。

这是电影《跨过鸭绿江》中的画面，也是抗美援朝战场上二次战役东线真实的场景。
这句话，便出自冻死在阵地上的上海籍战士宋阿毛，是他留下的绝笔信。
电影《跨过鸭绿江》剧照
01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当时光回溯71年，在1950年10月19日的那个黄昏，历史一定会久久凝驻在中朝边境的鸭绿江上。
一周后的10月25日，温井公路遭遇战的枪声响起，人们才知晓了那一路义无反顾的浴血荣光；而要很多年后，人们才会更加透悟那场战争的不朽意义。
那天黄昏，中朝边境鸭绿江边，北风劲吹，夜色掩映，雨雪交加之中，江面寒光闪烁。
“保家卫国、抗美援朝”的志愿军先头部队，第38、39、40、42军，电台静默、严密伪装，悄然跨过鸭绿江。
挂帅印的，是彭德怀。
为尽早掌握敌情，他决定先于军队于10月18日只身入朝。来不及和送行的同志握手告别，他就一马当先跃上吉普车，大吼一声“开车！”
“轰”的一声，吉普车冲上鸭绿江大桥，很快便将队伍甩在身后，消失在夜色之中。
随行的，只有1位参谋和2名警卫。
而这一天早上，彭德怀还远在北京。在去西郊机场的吉普车上，他总算是眯了一小会儿。
再早一点，十四天前（10月4日），他还在西安。
办公室里挂的，是西北地区经济发展规划图。即便登上中央前来接他的专机时，他仍在嘱咐秘书，一定要带上大西北的建设计划。
他并没料到，自己将领衔入朝。
多年后，他在自述中写道：“主席决定我去朝鲜，我也没有推诿。”
国难思良将，千里赴战场，这真是“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
彼时，“联合国军”（17国部队）已实施仁川登陆，一路北进，即将把战火烧到鸭绿江边，建国才两年的朝鲜，面临灭顶之灾。
金日成已撤退到北部一个叫大洞的小村庄。
他们当时情报不太准确，以为美军才进攻到德川，距此还有200里。
10月21日上午，彭德怀在这里找到了金日成。
没想到的是，由于美军空降兵异常骄横迅猛，先头部队已攻到大洞更北的桧木洞了。
也就是说，敌人都打到前面去了，彭德怀实际已四面临敌。
历史总如此惊心动魄，千钧一发，九死一生。
18年后，彭大将军忆及此事，犹心有余悸：
“我志愿军刚过江不远，即与该敌遭遇，我与金日成幸免被俘。”
02
电影《跨过鸭绿江》剧照
早在入朝之初，彭德怀就做了最危险的准备。
他对身旁的参谋说：
“我带兵打仗几十年，还没有遇到像今天这样既不明敌情，又不明友情和地形的被动情况。
不过我已告邓华、洪学智通知各军要有打遭遇战的准备，那时还得要采取以运动战大胆穿插分割包围的老办法去歼灭敌人。”
事实，正如所料。
1950年10月25日，让我们记住这个日子——这也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出国作战纪念日，距今已71载矣。
当晚，第40军118师与敌遭遇，迎头痛击。
出国第一仗，便直接把“联合国军”打蒙了。
志愿军乘胜连夜一举攻下温井，打赢了“出国第一仗”，也打破了“联合国军”不可战胜的神话。
战后，毛泽东致电：“庆祝你们初战胜利。”
随后，顺势燎原，发动了第一次战役。
至11月5日，歼敌15000人，挫败了“联合国军”企图感恩节前占领整个朝鲜的计划，初步稳定朝鲜战局。
被揍痛了的美国，这才大吃一惊。
美国防部长马歇尔事后抱怨：“我们认为什么都知道，而实际上什么也不知道。”
他们自大自满，打着“联合国军”旗号，在他们眼里，新中国还是那个积贫积弱了100多年的东亚病夫。
因此，志愿军入朝一周，他们毫不知情，也毫不在意。
但苦果自尝，志愿军最终成了他们在朝鲜战场的噩梦。
噩梦源自战争，战争则决定和平。
彭德怀临行前向拍板的毛泽东交底：
“如果我打败了，顶多是解放战争晚了几年。中国有的是山，咱们再上山就是。”
历史是幸运的，彭德怀打赢了。
时间越久，越能证明一切。很多年后，人们才更加深刻领会这场战争的伟大意义。
03
第一次战役后，近三年里，先后有27个军、上百万将士入朝参战，他们大多只有20多岁，齐声唱着志愿军战歌：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中国好儿女齐心团结紧/抗美援朝打败美帝野心狼……
志愿军连续进行了五次战役，拿着有代差的简陋武器，穿着单衣薄裤，吃着“一把炒面一把雪”，硬是用血肉之躯，将“联合国军”击退至“三八线”，把嚣张至极的对手打到了谈判桌上。
因为失利，美军三易主帅，一个比一个气馁。
美前国防部长马歇尔坦承：
“神话揭穿了，别人以为我们是一个强国，而事实证明，我们并不是。”
是的，美国不可战胜的历史宣告终结。
1953年7月27日上午10时，《朝鲜停战协定》在板门店签署。
翌日，中国人民志愿军最高司令员彭德怀于开城在停战协定上签字。
电影《跨过鸭绿江》剧照
青山埋忠骨，烈士葬他乡。
而那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百万将士，最终有197653名英雄在异国疆场轰然倒下。
长津湖战役，最为惨烈。
寒冬零下40度，以南方兵为主的第九兵团，出征匆忙，许多官兵还身着单衣，便在冰天雪地的长津湖地区，冒着猛烈的炮火，一次次发起勇猛冲锋，硬是将“联合国军”打到撤退。
代价，极为惨痛悲壮，九兵团减员严重，且大部（约3万人）为冻死冻伤。
12月1日，志愿军第80师242团5连奉命在美军撤退途中的黄草岭高地设伏，埋伏在寒风中坚若磐石。
最后，全连100多名战士，以战斗队形全部冻死在简易掩体中。
许多士兵的手冻结在枪上，再也无法分开，枪口直指岭下公路，保持战斗姿态，整个阵地只有凛冽寒风呜咽。
该连史称“冰雕连”。
战后，冻死在阵地上的上海籍战士宋阿毛身上，找到一封草草写在一个小纸片上的绝笔信：
我爱亲人和祖国/更爱我的荣誉/我是一名光荣的志愿军战士/冰雪啊/我决不屈服于你/哪怕是冻死，我也要高傲的/耸立在我的阵地上
毛泽东收到彭德怀、宋时轮（第九兵团司令员）发来的电报后，脱帽默立良久，说了一句话：
九兵团此次在东线作战，在极困难条件下，完成了巨大的战略任务。
正如电影《跨过鸭绿江》预告片中的一句词：“最冷的冬天，最可爱的人”
美军陆战一师军官致敬：
“他们穿着单薄的军衣，端着老旧的步枪，冒着严寒和陆战队的猛烈炮火源源而来，其视死如归的精神令陆战队员们肃然起敬！”
他们的战地日志载：“此处的中国兵，没有1个人投降，全部坚守阵地而战死。”
美军陆战第1师师长史密斯感叹：“长津湖战役，是钢铁部队（美军）在和钢铁的人（志愿军）作战。”
举世闻名的上甘岭战役。
美军对志愿军不足3.7平方公里的阵地上，倾泻炮弹190余万发，炸弹5000余枚，炮兵火力密度超过二次大战最高水平，志愿军阵地山头被削低两米。
敌我持续鏖战43天，反复争夺阵地达59次。
随手抓把土，能数出30多块弹片；一截不到1米的树干，竟然嵌进了100多个弹头和弹片。
志愿军击退敌900多次冲锋，岿然不动，45师基本被打光，16个连队打光重建，连级干部伤亡率65%，最终等来了援兵反击。
电影《跨过鸭绿江》剧照
在影片《跨过鸭绿江》最后，彭德怀在胜利之后走在废墟中的鸭绿江大桥上，闪回一幕幕战士牺牲的画面，催人泪下，让我们不禁想起了这场战役中：
有潜伏中被燃烧弹烈火焚身却纹丝不动的邱少云，有以身体堵枪眼的黄继光，有双腿被打断、拉响手榴弹滚向敌群的孙占元，有全班战友牺牲、一人坚守阵地毙敌240人的胡修道，有以身扫雷给部队开辟前进道路的张财书，有用身体做钢轨螺钉的史阜民……
“八大血战”还有：飞虎山阻击战、三所里阻击战、砥平里血战、汉江战役、铁原阻击战。
每一场血战，志愿军都是以血肉之躯抵挡钢铁炮火，以小米步枪抵挡飞机坦克，浴血爬行、负重冲锋。
最后，硬生生将狂妄叫嚣“让大炮的发言代替谈判”的敌人，打回到板门店的谈判桌。
这场战争，极大震撼世界，全世界对新中国不得不刮目相看，真正打出了新中国的国际威望。
谁能想到，一百年来任列强肆意凌辱的中华民族，新中国才成立一年多，靠着落后一两代的武器，竟然打败了“武装到牙齿”的现代化美军。
美国人沃尔特.赫姆斯说：
从中国人在整个朝鲜战争期间所显示出来的强大攻势和防御能力中，美国及其盟国已经清楚地看出，中国已经成为一个可怕的敌人，它再也不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那个软弱无能的国家了。
从此，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列强，再也不敢轻视中国。
1971年，中国恢复联合国五常席位。
1972年，尼克松访华。
1979年，中美建交等。
这背后，都可以说是抗美援朝的战果。
这就是，“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这场战争，让世界真正认识站起来了的新中国。
04
而这些20岁上下的志愿军战士，都是祖国大好青年，一样风华正茂、一样意气风发。
在血与火之歌里，他们义无反顾，无畏向前，舍生赴死，只为祖国不再受到伤害。
他们，出征时步履匆匆、慷慨悲壮，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正如影片《跨过鸭绿江》宣传片中的一句台词：
“前线的战士们，他们对得起这个番号，飞虎山的石头，能为他们正名！”
是青山处皆可埋忠骨，何必定要马革裹尸还。
但祖国并没有忘记他们。
2014年至今，已有8批次共825具在韩志愿军烈士遗骸回国。
2018年3月28日，一批志愿军烈士的遗骸回家。
85岁的志愿军老兵曹秀湖，曾屹立在寒风里等待5个小时，只为再看战友一眼。
这条回家的路，他们走了一甲子余的岁月。
那年，沈阳桃仙国际机场上空，传来隔了一甲子岁月的时空对话：
“我们是东方航空056航班，运送志愿军烈士遗骸前往沈阳。”
“欢迎志愿军忠烈回国，我部飞机两架，奉命为你全程护航！”
2020年9月27日，第七批次117位志愿军烈士，身披鲜红的国旗回家。
2021年9月1日，第八批109位志愿军烈士，身披鲜红的国旗回家。
国家专门派出了编号“01”的运-20国产大飞机，2架歼-11B战机全程护航，以示无上尊崇！
当这些最可爱的人降落在沈阳，桃仙机场举行了民航界最高级别礼仪——“过水门”，寓意为英雄接风洗尘，洗去满身的炮弹硝烟、烽火征尘！
忠骨长眠异国71载，英魂今日终归来！
05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当年百万志愿军创造了今天的历史。
这场战争，让中华民族洗刷了百年屈辱，找回了失落百年的民族尊严，维护了新中国主权独立和领土完整，让世界重新认识了站起来的新中国，新中国的威望举世瞩目。
更重要的是：
这场战争，重塑了民族灵魂、重振了民族自信、重造了民族精神！
毫不夸张地说，我们，一直仍在享受那场战争赢取的几十年“和平红利”。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抗美援朝以铁的事实警示我们：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
正如1950年10月4日，中央讨论是否出兵援朝，刚开始，多数人是不同意的。
不出兵的理由很充分：新中国刚成立一年，巨大的战争创伤急需恢复；边远地区仍残留人数众多的国民党残部和匪徒，急需清缴；严重的经济困难考验着这个新生政权。
最重要的是，新中国和美国巨大的经济实力、工业实力、军事实力差距。
1950年，美国钢产量8772万吨，新中国仅为60万吨；美国拥有原子弹，解放军是“小米+步枪”；美国一个师配备70毫米以上火炮330门，是解放军一个军的两倍，更别说坦克、飞机、航空母舰了。
从数字上看，如果要打，新中国似乎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
所以，是否出兵的争论很激烈，政治局扩大会议开了一整天，也没个结论。
电影《跨过鸭绿江》剧照
毛泽东听了大家的发言，虽觉抉择艰难，但他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
你们说的都有理由。
但是，别人处于国家危急的时刻，我们站在旁边看，不论怎么说，心里也难过。
到了10月5日，一夜未眠、首次发言的彭德怀，掷地有声地支持了毛泽东出兵的意见，他说：
老虎是要吃人的，什么时候吃，决定于它的肠胃，向它让步是不行的。
它既要来侵略，我就要反侵略。
不同美帝国主义见过高低，我们要建设社会主义是困难的。
彭德怀的话是有事实依据的。
1950年6月26日，美国决定出兵朝鲜半岛，同时派遣其海军第七舰队侵入台湾海峡，公然干涉中国内政，阻挠新中国的统一进程。
毛泽东的讲话更加形象，“敌人是钢多气少，我们是钢少气多”、“你打你的原子弹，我打我的手榴弹”。
71年后的今天，我们更加深刻领会了时代伟人们的高瞻远瞩！
出兵3年后，彭德怀在《关于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工作的报告》中说：
抗美援朝雄辩地证明：西方侵略者几百年来只要在东方的一个海岸上架起几尊大炮就可以霸占一个国家的时代是一去不复返了。
毛泽东欣然道，抗美援朝战争无可争议地表明，“由外国帝国主义欺负中国人民的时代，已由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而永远宣告结束了。”
伟大的抗美援朝作战，无可辩驳的雄证了毛泽东那句话：
现在中国人民已经组织起来了，是惹不得的，如果惹翻了，是不好办的！
岁月长逝，沧海桑田。
当年的山河破碎已国泰民安，当年的硝烟弥漫已云白天蓝。
71年岁月，弹指一挥间，如今这盛世，山河无恙，我们安享着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你们从未走远，我们从未忘记。
河山无恙，英烈永在。
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主要参考资料：
1. 《苦难辉煌》，金一南；
2. 《朝鲜战争》，王树增；
3.《彭德怀自述》，人民出版社。
*作者：景桥先生，工作之余写温暖人间，写家国天下，坚持每周一文，冀望以文字捂暖岁月。多文被人民日报、新华社、光明网、中国之声转载。一个人的纯原创微信公众号“你的景和我的桥”（jing6qiao），欢迎关注，愿世间所有温暖的人，能在景桥相遇，就像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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