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49年，德州的圣安吉洛是一个5万人口的小镇。6月那场雷暴来临的时候，镇医院的160张病床上有一大半躺着脊髓灰质炎患者。

脊髓灰质炎俗称小儿麻痹症，它能造成全身各处的肌肉瘫痪，最可怕的症状是与呼吸相关的肌肉失灵，而这会让病人窒息死亡。脊灰无药可医，在那个疫苗尚未问世的年代，只有依靠笨重的铁肺，才让维持病人的呼吸。而雷暴引发的断电，让全院的铁肺停摆。
■ 需要终生生活在铁肺种的脊髓灰质炎患者 / MDF
这时候志愿者站了出来。他们克服了被传染的恐惧，在铁肺上安装手柄，分秒不停地延续铁肺的动力。用团结和意志，维护着这些患者唯一的生命线。
雷暴期间没有一个病人因铁肺失效而死。
铁肺可以维持生命，但无法扭转人类在与脊灰斗争中被动挨打的历史。放眼全球，因为没有有效的解决方案，无药可医、无法预防的脊灰，在20世纪40年代达到流行的最高峰。那时候，全球每年约有50万人因脊灰致死或致残。
全球行动让根除脊灰成为可能
20世纪50年代，人类苦苦等待的脊灰疫苗终于研发成功。但就算是它，面对脊灰病毒的神出鬼没，也只有依靠一种策略才能取得成功：群体免疫，也就是让人群里绝大多数的人都打上疫苗 。
对于富裕国家来说，这并不是一件难事。到了20世纪70年代，脊灰在主要的发达国家几乎绝迹。但与此同时，在广大的发展中国家，脊髓灰质炎才刚刚开始被当作是一种重要传染病。而要想在缺乏资金来源，没有疫苗生产能力，公共卫生体系有很大缺口的情况下完成脊灰疫苗的大规模接种，对这些国家来说显然是一个难以依靠自身力量完成的任务。
但实际上，脊灰难以感染其他动物，不能在自然界长存，倘若全球团结起来加紧步伐，令其永远消失也并非不可能。1988年，在人类携手消灭天花之后不久，世界卫生组织牵头创立了全球根除脊髓灰质炎倡议行动（GPEI），旨在世界范围内推动根除脊髓灰质炎的进程。
于2000年成立的盖茨基金会致力于在全球范围内抗击疾病、贫困和不平等现象，而根除脊髓灰质炎是基金会的首要任务之一。自成立之初，盖茨基金会就成为全球根除脊髓灰质炎行动的主要支持者和合作伙伴。

自2000年以来，盖茨基金会已向GPEI捐赠42.22亿美元。除了提供资金，我们还与伙伴合作，确保疫苗的公平可及，开发价格可负担、供应稳定的疫苗，改进脊髓灰质炎监测和疫情应对，并确保强化免疫的有效实施。
驱动市场，促进疫苗公平
如果说强化免疫是根除脊灰的必要条件，那么数量充裕、价格可负担的疫苗就至关重要——全世界每年约有1.3亿新生儿出生，每一个儿童都需要接种至少4剂次疫苗来完成免疫，再加上需要进行强化免疫的数亿适龄儿童，如此庞大的需求，由谁生产，又如何负担？尤其如果考虑到主要的疫苗企业都集中在发达国家，面对发展中国家严重匮乏的资金和不足的购买力，需要考虑经济回报的企业，显然缺乏解决贫困人群问题的动力——在2000年以前，贫困国家获得疫苗在内的健康工具的时间，平均要比富裕国家晚10年以上。
为了弥合这一差距，为了挽救冰冷数字后鲜活却正因疫苗可预防疾病而不断逝去的生命，盖茨基金会和其他合作伙伴在2000年共同创办了全球疫苗免疫联盟（Gavi），致力于帮助全世界的国家，尤其是最贫困的国家整合需求、购买疫苗并建立交付系统，力争让每个孩子都能得到疫苗的保护。
截至目前，盖茨基金会已经向Gavi捐赠了超过40亿美元，支持Gavi让世界上最贫困国家超过8亿的儿童接种常规疫苗，预防了1400多万儿童的死亡。具体到脊灰，全球71个最贫困国家，正是依靠Gavi的努力，才将脊灰疫苗纳入到了免疫规划之中，让所有适龄儿童得到了免费接种。
承担风险，研发创新疫苗
然而，人类与脊灰的斗争并非一成不变、此消彼长这么简单。2015年9月随着II型野生脊灰毒株被认证根除，世界卫生组织和GPEI开始着手在世界范围内将三价口服脊髓灰质炎疫苗（tOPV）转换为二价口服疫苗（bOPV），以避免循环型疫苗衍生病毒Ⅱ型（cVDPV2）传播。
为了支持这一策略转变，盖茨基金会与合作伙伴一起，多方寻找、促进更多有能力的企业加入国际采购，支持贫困国家获取安全、可负担的健康工具。其中，盖茨基金会支持了中国产二价口服脊灰疫苗通过了世界卫生组织预认证（PQ），为根除脊灰提供了又一重有力保障。
除此之外，为了应对罕见的循环型疫苗衍生病毒Ⅱ型，盖茨基金会还主动承担起了支持研发脊灰衍生毒株疫苗的重任。因为对于追求商业回报的企业来说，这种疫苗将仅用于最贫困国家，几乎无法带来任何商业回报，反而有可能因为研发不成功带来巨额的人力和财力损失。
作为一家慈善组织，我们的目标就是挽救更多生命，让更多人过上健康而富有成效的生活，因此我们必须在政府和企业无法支持的那些有前景的解决方案上承担必要的风险。
目前，在合作伙伴的共同努力下，新一代疫苗nOPV2已研发成功，不仅保留了原本疫苗的全部优点，还修改了基因组的多个位点，让疫苗的稳定性增长了数百倍。它在2020年获得了世界卫生组织紧急使用批准，如今已经接种了超过1亿剂。
数据为本，建立基层卫生体系
抗击脊髓灰质炎的主要手段除了疫苗接种外，尤为重要的就是推动监测网络建立，以确保不遗漏任何角落——脊灰病毒可以在水、粪便等环境中生存数周。在环境中监测病毒，将帮助我们更精确地进行强化免疫，找到每一个需要接种疫苗的人。
但要想实现这一点，需要一个规模极大并深受当地社区信任的网络，同时还需要数字化的信息处理系统，把庞杂的数据、坐标与村庄、河流、乃至一个个居民进行对应。这对于广大发展中国家来说，几乎都要从0开始投入。
在盖茨基金会和合作伙伴的支持下，非洲各国以及印度、巴基斯坦等国都等逐步建立起了监测脊灰毒株的紧急行动中心（EOC）。
2011年，印度消灭野生脊灰病例后，为此建立起来的全印监控系统无缝切换到麻疹、白喉和百日咳的监控。2014年，当尼日利亚发现一例新埃博拉疫情并迅速感染了19人时，紧急行动中心也立即动员，仅用6个月就将疫情清零。如今，全球多国的紧急行动中心正在为应对新冠而不懈努力。
深入社区，促进强化免疫落地执行
有了重要的疫苗和完备的监测系统，更为重要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让疫苗接种能够在上百个国家、数以亿计的人口中顺利实施。这必须有强大的政府参与、一流的执行团队、杰出的管理手段，以及各个社区的积极参与才能够实现。
正是因为深知这一点，我们始终把社区参与当作重要一环。2009年2月比尔·盖茨前往尼日利亚，当时这里正因为谣言中断了免疫接种而导致脊灰再次暴发。而从那次拜访开始，我们基金会通过与传统的地方领袖建立联系，帮助脊髓灰质炎项目从被谣言所困的挫折中摆脱了出来并赢得了人们的信任：索科托的苏丹，阿尔贡古的埃米尔，博尔诺的射胡等，他们在尼日利亚北部讲豪萨语的人民和卡努里人民群体中享有极高的声誉。当地人会说：“如果埃米尔告诉我可以接种疫苗，我就放心让我的孩子接种。”
■ 地方领袖在消灭脊灰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 / 盖茨基金会
除了社区的信任外，如何支持好数以万计的一线工作人员，也是我们基金会的工作重点。因为在广大的发展中国家，正是他们十几年如一日的跋山涉水，才把脊灰疫苗带到了甚至地图上都不曾标记过的村落，让数以亿计的孩子得到了疫苗的公平保护。
而且，不仅限于脊灰疫苗接种，这些工作人员还担负着诸如母婴健康教育、维生素A强化等众多关键的卫生任务；面对新发、再发传染病的紧急时刻，这些训练有素的一线工作者和现代化数据中心，还会立刻转变为响应最快的应急队伍和应急指挥中心，迅速采取行动。
毫不夸张的说，他们是人类与脊灰以及各类传染病反击战背后的无名英雄。
但在日常生活中，这些“无名英雄”却面临难题——他们通常没有银行账户，又因为经常奔波在疫苗接种的路上，薪资的支付和提取很难通过已有的银行系统或是现金支付来完成。更何况这是一支分布在近百个国家，数以万计的庞大队伍。
通过研究，我们发现移动货币似乎是一个天然的解决方案。在世界各地，移动电话的数量比自动取款机和银行多得多，即便是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2020年也记录了7700万个新开设的移动货币账户，总数更是达到了5.48亿。尤其我们的研究还表明，非洲的社区卫生工作者比普通人更有可能拥有移动货币账户。
据此，我们基金会投资并建立了一个移动支付系统，以快速、有效和可持续地支付多个国家的数十万卫生工作者的工资，尽可能减少了他们的后顾之忧。到目前为止，这项计划已经帮助25万多名一线工作者在短短两天内拿到了工资，这比过去的周转时间有了很大的改善。
终局之战：根除脊灰的最后一公里路
2020年，在非洲大陆宣布消灭野毒株脊髓灰质炎后，全球仍有野生脊髓灰质炎毒株活动的国家仅剩阿富汗、巴基斯坦两国。截至2021年10月为止，全球仅报告2起野生毒株和346起衍生毒株。仅从表面上看，这是史无前例的胜利。
然而数字背后却依然暗藏危机——衍生株有一半集中在多年来形势良好、刚刚宣布根除野生株的尼日利亚；而野生株一例在巴基斯坦、一例在阿富汗，面对阿富汗和周边地区的政治局势巨变，根除脊灰的前景仍不明朗。
如果考虑到笼罩全球的新冠阴影，形势则还要更为严峻：新冠的暴发不但要消耗巨量的医疗资源，也让许多对抗脊灰的活动被迫暂停。疫苗的逐户接种行动在去年因为新冠而暂停了四个月，数千万儿童因未能按时完成接种而暴露在脊灰病毒的威胁之中。
为此，GPEI启动了新的五年战略计划来重新应对新局势。对于野生毒株，计划努力克服政局的动荡，在2023年底打断传播链，并在2026年将最后的野生毒株消灭。而对衍生型，推广新研发的次世代口服疫苗nOPV2来阻断其根源。
■ GPEI的新五年战略规划 / GPEI
按照新的计划，断绝野生脊灰毒株的传播需要在接下来5年里投入51亿美元，每年接种4亿儿童。表面看来，如此高额的投入，和每年仅数百例的发病情况格格不入。但这正是对抗传染病不得不走的窄路。一日不根除，一日不得绝后患——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模型预测，如果放任脊灰死灰复燃，十年之内我们又会回到每年20万人发病的可怕场景。
刚刚过去的10月24日是世界脊灰日，这个日子提醒我们，在根除脊髓灰质炎的背水一战中，我们正携手应对最艰难的挑战，但深信必将迎来胜利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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