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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0月15日,
娄烨导演的《兰心大剧院》终于上映。
距离2019年影片过审,
威尼斯电影节的全球首映,
已经过去两年。

巩俐饰演的女明星于堇
《兰心大剧院》很娄烨,
依然是标志性的实景、360度、手持摄影,
班底是多年合作的“黄金阵容”,
编剧马英力,摄影指导曾剑,声音指导富康……
但这一次,娄烨玩得更狠,
全片黑白,没有配乐。
这也是娄烨第一次与巩俐合作,
主演阵容里,
还有小田切让、赵又廷、王传君、

黄湘丽、张颂文等…
有人问导演,这是不是你最商业的一部片?
娄烨没有否认。
“我没有把它作为间谍片来拍,
我更愿意拍成一个人物的电影,女性的电影。”
于堇和戏剧导演谭呐(赵又廷饰)
首映之前,一条在北京采访了马英力女士,
她是《兰心大剧院》的编剧和制片人,
也是娄烨的妻子,
她和我们分享了创作始末。
娄烨的《兰心大剧院》

于堇秘密回到上海
127分钟,娄烨拍了一部非典型的间谍片。
间谍故事一贯的元素:英雄式的主角、重大的秘密使命、极具冲突性的敌我关系、为达使命需克服的重重关卡……都被娄烨层层包裹在叙事的迷雾里,有些甚至被直接抛弃,比如符号化的反派和明确的结局。

于堇和戏剧导演谭呐
于堇前夫倪则仁(张颂文饰)
1941年12月1日至6日,珍珠港事件爆发前一周。巩俐所饰演的大明星于堇,在神秘地消失几年后,从香港回到上海,要去参演舞台剧——《礼拜六小说》。

于堇是电影和话剧双栖的女演员,风华绝代,刚到上海滩,就吸引了街头巷尾的目光,谣言四起。
表面上,于堇此行的目的,是去兰心大剧院参加排练。舞台剧的导演是赵又廷饰演的谭呐。也有人猜测,她是为了救出被抓捕的前夫(张颂文饰演)。
但暗地里,她是一个间谍,要去完成一个叫“双面镜计划”的任务。
这段主线与戏中戏的穿插,让故事亦真亦假。戏剧与现实,舞台与实景的交织处理,让影迷直呼“简直让人颅内高潮”、“后劲太大”。错过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跟不上剧情的发展。
于堇和谭呐在后台拥吻
于堇在雨中,拿着枪
不典型的,还有巩俐饰演的间谍。
她的专业技能一直被藏到了最后,反而是她的感情、欲望、矛盾成了导演刻画的重点。在上海,于瑾和各种各样的人相遇,发展出不同的关系,巩俐说:“我对这个角色的理解是,她对不起每一个人。”
日方技术官员古谷三郎(小田切让饰)
身份神秘的白云裳(黄湘丽饰)
前夫倪则仁命悬一线,但她还要利用他;和旧爱谭呐的重逢,看似是一场骗局;养父休伯特(帕斯卡尔·格雷戈里饰演)为她精密筹划,却没有盼来想要的结局;日方技术官古谷三郎(小田切让饰演),因掌握着机密信息,成为了猎物;突然出现的白云裳(黄湘丽饰演),对于堇付出了真情……
灰色的、总是下着雨的上海 
娄烨镜头里的上海,也突破了以往的想象。
虽然场景集中在剧场、大饭店、酒吧,但娄烨不想要十里洋场、灯红酒绿。黑白的,无配乐的处理,抹去了上海的繁华。娄烨追求“坏的影像”、“坏的光”,展现出一个更粗粝、灰色的上海,几乎没有停过的雨,让人有种甩不开的阴冷感。
片场花絮,监视器后的娄烨
但一如既往地,娄烨让演员在现场自由发挥。
第一次与娄烨合作的巩俐,对此表示非常新奇:“娄烨导演希望我们从头到尾就像在舞台上,他让我们不用管摄影,想走到哪里都可以,整个房间,整个楼道都是表演的地方。”
摄影组完全为演员服务,有时在表演现场,演员几乎“找”不到摄像机在哪里。
赵又廷在片场
在GQ的报道中,赵又廷把这种拍摄方式描述成像“真人秀一样”,每一条表演都不一样,充满了即兴。报道中,他回忆起和巩俐在一个咖啡厅的对话,所有的台词都说完了,他听到摄影师在他旁边已经累到大口喘气。他于心不忍,提议要回去,就要拿外套的时候,巩俐说还想再待会儿,并说出一个精彩的句子。那句话出来之后,导演喊了“咔”。
“真的炸了,哇,太牛了。你就得把大家逼到那个点上才能逼出这么一句金句,当场就跪倒了。”赵又廷说。
编剧、制片人马英力在片场 
为了更加充分地了解这部电影,首映前两天,我们在北京见到了马英力,她在工作室接待了我们,说话的时候,眼神里有多日工作的疲惫,也有敏锐和恳切。
以下是马英力的讲述:
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影片展现了孤岛时期的上海租界 
 改编 
我们一直都在关注“人的命运”这个主题。
那个时期的上海被称为“孤岛”,周边都沦陷了,因为有租界,这一小块地方还是滚滚红尘,人们貌似正常地生活着。但是这种正常,相比起硝烟弥漫的世界,又极不正常。
在那6天里,大家还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多数时候,历史不存在一个明确的目的,而是有诸多偶然的因素,将人类推向那个命运。
于堇的命运,也是这样。她自己的人生转变,与大时代的动荡重叠。
《推拿》,2014年
《兰心大剧院》改编自虹影的《上海之死》和横光利一的《上海》。
娄烨导演很少有文学改编的作品。在之前,要到7年前的《推拿》,改编自毕飞宇的同名长篇小说。但这两次改编完全不同。《推拿》基本上尊重原作,想把书里的那种精神拍出来,当然希望拍得比原作更好。
那时候,娄烨就跟毕飞宇说:“我的理想就是,拍完你的这部小说以后,小说能再版。”后来,这在《推拿》和《上海之死》身上,都实现了。
毕飞宇就说:“一个小说家把小说交到一个电影导演手里的时候,他就应该离开,say goodbye,take care(说再见,保重)。”

王传君饰演莫之因
从小说到电影,完全是另外一个创作。《兰心大剧院》也是这样。
我们在电影创作的过程中,几乎不跟原作作者有太多交流。所以和原作相比,影片的改编力度是很大的,貌似保留了一些情节,但是整个的结构,每个人物的气质,给观众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得知虹影的这本小说,也是机缘巧合。其实,我们认识虹影十几年了,但我俩之前从来没看过这本《上海之死》。我们当时在准备其他的作品,偶然说起了这本小说。小说里的元素,触碰到导演想拍的神经了。
酒店经理(汤姆·拉斯哈齐饰),他也是《权力的游戏》中无面者贾昆的饰演者
一个是兰心大剧院这个空间,可能跟他从小的生长有关系,他是上海人,父亲在兰心大剧院工作。所以娄烨一直想拍一部关于舞台的电影。另一个是于堇住的和平饭店,酒店的空间也让他非常感兴趣。
没有这两点,我们是不会拍的。
那么小说《上海之死》里,男女主人公排演的戏叫《上海狐步》,也就是戏中戏的部分,我们一开始就想重新写一个戏,于是就想到横光利一的《上海》。
横光利一是导演最喜欢的作者之一,我们把他的小说融入进来,变成了他们在排演的戏《礼拜六小说》。
所以英文片名“Saturday Fiction”很早就定了。中文片名《兰心大剧院》晚一点,其实导演特别想叫《礼拜六小说》,最早的一版海报上还保留着。
谭呐被认为是礼拜六派的知识分子
“礼拜六小说”也是当时一个文学流派(注:20世纪初,上海“十里洋场”形成一个写才子佳人的文学流派——鸳鸯蝴蝶派,在《礼拜六》杂志出版后,被称为“礼拜六派”)。当时有一句话说,大家都在骂礼拜六小说,高雅的人好像不应该看,但实际上,每个人的厕所里都偷偷放了一本礼拜六派的作品。
娄烨之前说,谭呐是比较接近礼拜六派的,谭呐支持左派,但你要让他上街,他也是害怕的。我想这也是接近真实的人,世界中哪有那么多英雄,哪有那么多知道自己命运的人。
这些都是当时社会现实的折射,世界大战的阴云笼罩,十里洋场的纸醉金迷,也有边缘的,底层的人们,在一扫而过的镜头里。
拍这个电影目的,不在于100%还原历史,那只是一个背景而已。娄烨导演想说的,实际上是一个突发历史事件之前,人们的状态,世界的状态。
 选角 
《兰心大剧院》里,每一个人都有两重以上的身份,没有纯粹的坏人和纯粹的好人。
娄烨电影的选角工作非常漫长,他有一套自己的方法。
他以前学画画的,所以会从视觉开始,找不同的人物,不管是不是演员,他就在墙上帖好多照片,人物和人物之间有搭配。又是群戏,改动一个选角,其他的都要变。
我们很早就决定了赵又廷来出演男主角。赵又廷没有当过导演,他在戏里,就一直模仿娄烨工作时候的状态。我们还专门请了孟京辉团队的舞台剧导演来,跟赵又廷讲那个感觉。
白云裳和于堇初遇
但于堇这个角色,想了很久要找谁。
于堇是一个神秘的女人,她是演员,是戏中戏里的秋兰,是倪则仁的前妻,是谭呐的爱人,她心中有自己的爱情,也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她不是一个职业间谍,不是一个冷面杀手,不管有多坚定,她都保有内心的情感。
为什么这个角色那么难?因为要在电影里演一个女明星,这是特别难演的,基本上90%的人会失败。
这么一个威震上海滩的大明星,巩俐在这一层面,是得天独厚在那儿的。我们见面的时候,感受到她身上强烈的气场。我想这是请巩俐出演最重要的原因。
反正不是因为巩俐有名儿,我们就找她,不是这样的。
古谷三郎第一次见到于堇
小田切让的定角很有意思,他其实是给我灵感,帮助我塑造古谷三郎的人。古谷三郎是日方的工程师,作为专业的技术人员,掌握密码,但他不在政治中,是被卷进来的。
在原著中,他是一个比较脸谱化的日本鬼子,很坏。剧本里,涉及到他的那一段情报工作的情节,我一直写不出来。
有一天,娄烨打印了一张照片,往房间的墙上,咔哒一按。我一看,那是一张黑白照,上面是小田切让。
我就说,有了。那么帅帅的小田切让在我面前,很自然会喜欢上他,就会觉得,他一定不是那么一个冷血的人,他有爱恨交织。那一刻开始,我就觉得一定要写感情。
当时,我以为娄烨单纯是来启发我写剧本,没想那么多。后来到了要找日方演员的阶段,他问:“你问小田切让了吗?”
我说:“你真想让小田切让演啊,我好像只写了一场戏。”
他说:“那你再写一场,两场戏。”
我心想,两场戏,也不太好意思叫人家。
后来问了小田切让,告诉他戏很少,他仍然特别愿意来演。他喜欢娄烨导演的作品,拍摄时,他表演的细腻和传神,让娄烨觉得,这就是他心目中的古谷三郎。
小田切让戏分不多,但他是关键节点的人物,每一场戏都很有难度。
360度下雨,洒雨车一直在工作
 拍摄 
娄烨电影里雨挺多的,这部就更多,一直在下雨。
我们是在12月底拍摄,要经常下大雨。导演从来不说我分好镜头,这会儿拍这个角落,下一个镜头再拍那个角落,雨可以分着下。他不这样工作,基本上是360度拍摄,所以,要下雨,就要下一大片,演员们,工作人员,就在里头淋着。
小田切让和巩俐有一场酒店门口的戏,影片里看就那么几分钟,但拍了好多天。那么低的温度里,他们俩淋得跟落汤鸡一样。
小田切让说他是一个挺能吃苦的演员,但那个时候,他真的快撑不下去了。然后他看了一眼巩俐,亭亭玉立在那里。他说很惭愧,回去继续哆嗦着。
虽然是黑白片,但造型非常考究

从一开始,娄烨就说,不要看到一个所有人认知里的孤岛电影,我们要突破想象中的上海,不是丝绒旗袍、高跟鞋的上海。
造型的部分,大概很少有导演,他的第一个工作不是坐在那儿聊剧本,而是开拍前3-6个月,先开始美术工作,虽然他看起来不像,但他是对服装特别考究的那种人。所以从头到尾,裁缝的缝纫机都没有停过。
定档预告,角色们在兰心大剧院门口等《礼拜六小说》开场
这是一部黑白影片,不是说没有彩色,就可以去服装库或者找服装大牌,随便挑两件那个年代的衣服就完事了。
黑白其实对技术的要求非常高,如何展现那个年代的印记,让每个人的形象帮助叙事,这里头很有讲究。娄烨说,真正的好的电影,应该像时装界的春秋发布会,我们创造时尚,埋在角色和情节里面。
比如说,于堇,她是一个要开枪的人,她能老穿高跟鞋和丝绒旗袍吗?巩俐的戏服,很多都是量身定做的,这里面的衣服,既像是那个年代的,又不全是,放到今天来穿,也不过时。
在上海的中心区域,实景拍摄打斗场面
为了呈现真实的上海,照娄烨一贯的风格,我们仍然是实景拍摄。
兰心大剧院、和平饭店,这些房子都在中心区域,而且无一例外是国家或上海市的保护建筑,我们不光要获得许可,进场拍摄,还有大面积的群众演员,加上动作枪战,那个艰难程度,不堪回首。
另一方面,我们的投资非常吃紧,如果是好莱坞制作的花钱方式,我想翻一倍也不见得够,然后又在年根,演员要协调档期,时间很紧张。
当时我基本是扒层皮的状态,我是学电影出身的,不是那种翘着腿,坐在酒店里,打打电话的制片人,我需要处理各种突发状况。
娄烨导演,他永远在变,你不能不让他变,从剧本到分镜到拍摄计划都一成不变地拍出来,虽然很多电影是那样拍的,但那个不是娄烨的电影。
可是拍电影,又必须有严密的计划,工作人员就需要不断地应对变动,做好准备。传说中,娄烨导演就是随便拍拍,像纪录片一样。真不是那样,剧组的准备,从来不是即兴的。
2019年威尼斯首映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2019年,电影制作完成,不久后审查通过,两证齐全,我们去了威尼斯电影节,本以为之后的一切都会顺利起来。
然后,我们就陷入了长久的等待。这两年,一言难尽,不堪回首。
大概一个多月前,我们还不知道这部影片能不能上映。很多人问为什么等那么久?为了拍电影,付出再多的时间和精力,我们都愿意,但是电影做成以后,跟电影没有关系的事情,让我们徒劳地等待,让影片受损伤,我们非常沮丧,也非常气愤。
两年来,导演和我,没有放弃过一分钟要让影片在大银幕上映,我们一直在努力,希望能够好好地对待这部影片,交到观众眼前。
开机的时候,我说,我们在完成一个不可完成的任务。就像于堇一样,她也在完成一个不可完成的任务。
撰文  洪冰蟾 
责编 倪楚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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