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炒注: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后汉书》
最近更文比较频繁,但阅读量不见涨。
很多人说,你有工作,怎么还有时间写这么多的长文?

三个原因:
1、很多文章都是以前的存货,状态好的时候周末能连写三篇,由于以前我有意控制更文频率,导致素材库的文章存货有一些。上周发了四篇原创,其中两篇是存货。

2、当写作成为一种习惯,码字就会越来越得心应手。
我一般周末或晚上码字,
以前写四五千字都是憋出来的,现在就会比较顺畅。

3、我喜欢写长文,总喜欢把自己想说的话一骨碌全说完,很畅快。小学写作文,我是班里出了名的写得最长。
但是文章阅读量并不见涨,确实气人,我想还是有三个原因:

1、我自身的写作风格并不讨喜,有人跟我说,点开你的文章需要一点勇气,感觉很沉重,这个慢慢改变吧;

2、受到短视频等各种因素的冲击,公众号本身的打开率在下滑;
3、一些阅读量高的好文章,好多都被灭了。开句玩笑,现在就两样不能写:这也不能写,那也不能写。
昨天推送了文章《傻子太多,骗子不够用》,因为参加了个饭局,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在饭局上,大家聊了一会上海的全季鸿酒店案件,然后又有人说今天长春又有一桩惨案,女婿杀害岳父一家四口,然后跳楼自杀。
最近怎么有这么多的命案?
我想,并不是命案变多了,而是互联网使得信息传播更为方便了。
到家打开“小炒”微信,很多人在朋友圈和微信群发这个新闻:
第一反应很惊讶,但很快就觉得一点也不惊讶,对他而言,这是一个比较正常的选择,事发之时就有很多人预料到他会自杀。
从他举刀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三个人的死亡,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但结局是,欧金中和邻居都输了,欧金中自取灭亡,邻居家破人亡。
只可惜便宜了有些人,死无对证,有些人可以长吁一口气了。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但此事给我们的教训,远不止事件本身。

当然,对于这类社会悲剧,卢某文、某豪、远方某木这些打着爱国旗号的自媒体,是绝口不提的。他们在乎的是天下大棋(假话连篇),而不是一草一木的得失。
这是关于欧金中的第二篇文章,第一篇是《如何把一个老实人逼疯?》。
1
讨债
关于私人间的讨债,我见到过不少,我自己也经历过讨债和被讨债。
但凡讨债方上门,一方面是欠债方肯定是经济有困难,谁不想过点问心无愧的踏实日子呢?另一方面,讨债方能要点就要点,也没怎么期望一次性全要回来,很多时候就是要一个态度和尊重。

欠债方对讨债方客客气气的,态度诚恳点,把事情说清楚,哪怕当时一分钱也没给,欠债方一般也不会死赖着不走。
欠债方怕的是你有钱不还,知道了你确实没钱,态度也还挺好的,一般也不会直接撕破脸皮。
我爸20年前借给一位村民两万块钱(在农村这是一笔巨款了),后来对方做生意赔了,我爸要了五六年才要回来,关系也还维持着。至今见面还会热情打招呼,当年对方来我家时不时还带点小礼品过来。
即便是碰到恶意拖欠,但如果有借据有欠条,还有法院诉讼这条路。

告上法庭,走法律途径,这是讨债方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走上这条路,就意味着双方的私交告吹了。
因此,还钱态度和法律途径,确保了讨债一般不会发生恶性事件
但是,如果欠债方就是拖着不给,自己过得好好的,态度还很恶劣,这不明摆着瞧不起人欺负人吗?那讨债方能受得了?
今年除夕,山东平邑县一家六口被灭门,凶手自杀;去年9月,广州番禺区钟村街发生命案,凶手自杀。这都是债务纠纷导致的,共同点就是欠债方的有钱不还,态度恶劣,去讨债还会遭到辱骂。
有法律意识的人,最后会去找法院,又告不赢,原因可能是证据不足或者有人买通关系。
这就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讨债方过得不好,生活无望,就会有可能走上非理性的暴力之路。
一般来讲,只有穷人讨不到钱,才会诉诸暴力。原因很简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房有车的小布尔乔亚,还是很爱护自己的小命的。
这就会形成一种怪圈,因为你穷,更会导致欠债方瞧不起你,无视你的还钱需求,就会更容易导致穷人走极端。
所以,聪明的人,在还钱时,会优先还给闹事的穷人,息事宁人保平安,你一个中产阶级再闹事,也做不出太出格的事,你就继续等着吧。
这跟闹革命是一样的,中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先天软弱,爱惜自己的羽毛,农民和无产阶级就很容易鼓噪起来。
从讨债的角度看欧金中事件,三个原因都具备:
1、欧金中与邻居协商不成,邻居态度恶劣,网上有死者家属自拍的骂人视频,不断咒骂欧金中去死;
2、欧金中投诉无门,在网上的求助也没有回应;
3、欧金中是穷人,生存艰难。
2
英法贵族
如果把一个社会简化成贵族与平民,在某种程度上,贵族是欠债方,平民是讨债方,总是呼吁给点政策给点福利,那么,双方的紧密联系就十分重要。
在18世纪,法国是欧陆霸主,英国是日不落帝国。托克维尔在《旧制度与大革命》中指出,英国贵族比法国贵族更加傲慢,更不善于与所有地位低下的人打成一片;小炒在《即将发生的这场大革命,不是经济问题》中指出,英国的人均税负比法国重。
但是,18世纪末,法国爆发大革命,英国爆发工业革命,国运开始分道扬镳。
其中的关键区别在于,英国贵族承担了大部分的公共职责和税收负担,而法国贵族沦为社会寄生虫,只享受不干活不纳税
英国贵族具有某种开放性,界限模糊,而法国贵族十分封闭,连通婚都是内部消化。

简而言之,权责匹配的英国贵族与平民联系在一起,权责失衡的法国贵族与平民隔离了。
这就使得法国贵族十分遭人厌恶。直到大革命爆发,法国贵族才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多么奢靡,平民的生活多么困苦。长期与民众隔离的他们,一度是”何不食肉糜“,革命爆发了才被贵族与平民的生活鸿沟惊讶到了,可惜为时已晚。
在法国大革命中,法国贵族惨遭屠戮,包括说出那句著名的“天下古今几多之罪恶,假汝自由之名以行!”的罗兰夫人。
在这场大革命中,最初起义的那一群人,由于革命的反复,死伤无数,他们与贵族都损失惨重,谁都没有赢。
英国贵族则一直延续了下来,直到现在,仍有1000多名传统的世袭贵族。英国的政治也远比法国稳定,自从资产阶级革命后,英国政坛就再也没有发生流血事件。
所以,民众并不是天然仇富。

上流社会注重民生、热心公益,时不时修个路补个桥来一波发钱,让民众感受到组织的温暖,其实是很容易和谐相处的。
就怕上流社会沉迷享受,一边炫富一边鄙视”贱民“,再灌一口迷魂汤”你没有变得富有是因为你不努力“。
相比平民变贵族,平民与贵族之间的紧密联系更加重要。
欧金中的邻居,日常相处但凡有点温情,也不至于丧命。菜园的白菜送一两颗给人家,见面打个招呼,晚上吃完饭侃侃大山,哪怕是装模作样的假惺惺也好,人家固然看你不顺眼,一般也不会有要你命的念头。
3
农民起义与农奴

申诉渠道有多么重要,我们可以来看看农民起义。
频繁而剧烈的农民起义是中国历史的独特现象,如果论物质生活,欧洲的中世纪农奴,不见得比中国农民好,甚至有可能更差。

至少,他们连基本的调味品都没有糖和香料是欧洲最稀缺的食材
还有,他们的人身
自由是受限制的,走出个庄园都要领主批准。

但是,欧洲为什么就很少见到农奴起义呢?
小炒在《中国独有的历史现象:农民起义,但地主不背这个锅》详细分析过,主要就是欧洲农奴的税负比中国稳定,以及他们有低保,不至于饿死家破人亡。
还有一个关键原因,在那篇文章没有提,那就是庄园法庭
欧洲中世纪的庄园,普遍都存在庄园法庭。农奴与农奴之间、农奴与领主之间,他们发生冲突时,都可以诉诸庄园法庭,控辩双方在法庭上自由辩论。
中世纪的庄园法庭一般有着十分严苛的审判过程:首先,无论原告和被告,必须在规定时期到达法庭,迟到者被视为藐视法庭将会遭受一笔数额不菲的罚款;其次,法庭的案件陈述必须属于专用的法律词语和标准陈述,这将直接影响到案件的判决;随后,法庭的陪审团(通常是由当地贵族组成)给出具体的分析和建议,最后由法官择日宣判。
一个领主不经过庄园法庭,不能够直接对农奴治罪;农奴也可以起诉领主侵权。
比如1272年,英格兰斯塔夫德郡的阿尔鲁斯庄园,庄园法庭的全体成员要求领主应诏前来答复一个佃农的指控,但领主缺席了,因此法庭宣布扣押领主的财物。
1294年的一个庄园,农奴们指控领主损害了公用道路,最终法庭判决领主必须将道路修复。
所以,如果领主不按规矩办事,随意侵犯了农奴的权利,或加重农奴负担,农奴们可以到庄园法庭起诉领主,自由辩论,据理力争。张宏杰在《简读中国史》中指出,农奴对领主的正常起诉,一般情况下农奴都会获胜
这就是庄园法庭的“意外收获”,其本意是维护领主的权益,却为农奴的申诉留下了空间。
但是古代中国不同,权利压倒一切,公权力十分强势,农民们被原子化,分割成一盘散沙的“沉默大多数”。申诉渠道是存在的,但他们的申诉很少成功过,县衙的判决缺乏公开性,通常是秘密进行的。
当起诉者不满时,他们的抗争又是统治者的大忌,认为你在闹事,必须平息下去。申诉渠道,沦为形式。
官逼民反,就是这样形成的。
在《如何把一个老实人逼疯?》提到一个例子,李立群主演的电视剧《洪武大案》,朱元璋审问造反者,你们的粮饷被克扣,活不下去,为什么不告官呢?对方发出了灵魂一问:
“你造反的时候为何不告官呢?”
朱元璋瞬间无言以对,沉默良久。
百姓与官府就像是一场拔河比赛,一方的退却与忍让不会换来对方的善心大发,只会换来得寸进尺。就如同讨债过程中,讨债方的老好人与退让,不仅不会换来欠债方的良心发现,反而会导致对方认为你好欺负。
电视剧《大染坊》提到讨债三大忌:慈、昏、懦。如果放弃了据理力争,自己露怯,这个钱肯定要不回来。
在一个没有申诉空间、没有自我纠错的机制里,当逼近生存底线时,就只剩下暴力一条路了。
但实际上,无论是对于农民,还是对于官府,农民起义都是双输,损人不利已,带来的更多是无尽灾难。
4
美国流浪者
在美国,流浪汉无疑是穷人中的穷人,最底层,然而,最近一件事,让我改变了对美国流浪汉的看法。
上周,公司来了一个24岁的上海大男孩。他在美国洛杉矶住了两年,拿到了绿卡,7月份回的上海。
我跟他聊到美国时,他说了一个刷新我三观的观点:美国的很多流浪汉是自愿流浪的这个观点,我在”小炒读书会“里也分享过。
美国政府和一些NGO为他们准备了免费的住房,至少是单间,他们只需跟福利局申请即可,但他们依然愿意住马路上。
他们也可以去找工作,政府、NGO和志愿者会给他们提供各种帮助,一些培训啊,心理治疗啊,很少有单位愿意接纳他们,但是那种扫大街、油漆工这样的体力活还是能找到的,但他们也不愿意。
也就是说,他们有机会告别这种居无定所的流浪生活,回归一种稍显正常的生活轨道,但他们自己不愿意。
我这位同事
也很难理解这种行为,他也解释不了,或许就是觉得这样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

睡马路边或市政厅门前,警察也不能把他们赶走,这样侵犯人权;有免费的食物发放和食品券,每个月还有六百美元的救助金,乞讨也能要到些钱,反正饿不死,这样还没什么生活负担,也不用干活,不会被什么束缚着。
现在美国流浪者的手机普及率是相当高。
总而言之就两个字,躺平!这才是躺平的巅峰啊。
所以,美国(洛杉矶)的流浪汉,几乎不参与什么游行示威 ,你吵吵闹闹的,他跟没看见似的,发呆或睡觉。
在网上搜一些采访美国流浪者的视频,还会发现,这些流浪者的表达还挺清晰的,而且还时不时吐出一些心灵鸡汤,“堕落只是在一瞬间”、”你们要学会感激家人,他们才是最重要的“。
说这么多,是想告诉大家,穷山恶水不一定出刁民,有社会托底和基本保障,还是能看到人性的一面,刁民是被逼出来的,或者说,刁民本身就是一个污名化的词汇。
欧洲农奴也是这样的。在《
中国独有的历史现象:农民起义,但地主不背这个锅
》提到,欧洲农奴很少起义,一个关键原因就在于有低保。

天灾降临时,领主负责救济农奴如果一个农奴死去,领主要负责养活他的家人,如果孩子的父母双亡,领主自动成为监护人。这就保证了农奴不会因为死亡或破产而全家流离失所。
在中世纪,欧洲的整体物质文明,是肯定不如中国的。至少在12世纪之前,欧洲农奴的平均物质水平,是不如中国农民的。
但结果是,农奴要”老实“得多,中国农民是十分不”安分“。
小结
作为一名历史爱好者,我越发觉得,工作与社会实践,对于一个人正确解读历史相当重要。如果说书籍是基石,那么实践就是那一扇窗户。窗户内外,隔着两个世界。
历史与时政息息相关。一个人书读多了,自然会对时政有另一番看法;而一个人如何看待当下,又能决定他如何解读历史。
欧金中的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体会社会的鞭打,没有体验农村的生活,就很难有共情。而当你把这件事套进历史,又会觉得,人性不变,这个世界何曾变过?

读懂了人性,就会读懂历史,就会读懂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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