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暴雨引发该省37条河流几乎同时发生洪水,有人猝不及防连夜转移,目睹家园被淹。从河坝决涌出的积水之深、面积之大令人触目惊心,几十万亩农田泡在水中。降雨、洪涝、路面水毁、山体滑坡,山西民众在过去一周时间内经受着巨大的煎熬。
作者:高飞昌 
封图:东方IC
导读
壹  ||运城市近日发布的一则报告显示,受9月下旬以来降雨影响,全市约有100万亩农作物受灾,截至10月初,秋粮收获面积不到总面积的五分之一。而冬小麦播种面积为3.6万亩,不足去年同期播种面积的3%。
贰  ||家园淹没、被转移安置的人员现在还不能回家,他们的安置点有不少是各个县市里的中小学。住在安置点的人们也并非完全满意,他们慌忙出来,有的安置点较为拥挤,再者天气寒冷,一些人很想念家里。
叁  ||  尽管此前政府部门也发过预警,但是当洪水来临,所有人还是大吃一惊。事实上,不光是当地人,外界也感到十分困惑。在洪水灾情刚开始的一两天里,各大媒体也并没有意识到,一向干旱少雨的山西竟然发生了洪涝灾害。

10月13日晚,山西运城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66岁的河津北张村农民王大娘再一次唠叨起来:“爷(老天爷)不敢再下啦,地里的七八亩玉稻黍(玉米)可怎么收!”
今年夏天收了麦子之后,王大娘特意多撒了几亩地的玉米种子。一来她想着现在都是机械化收割,一个人也照顾得过来;二来这两年玉米涨价了,她想要多卖一些钱。
没想到,从9月中下旬开始就不停地下雨,眼看到了收成的时候,因土地太过松软湿滑,有的地方还有积水,收割机没有办法进地,要收就只能靠人力。上了年纪的王大娘发愁身体吃不消,一直后悔,“早知道就不种那么多了”。
在运城地区的乡村,很多农民都像王大娘一样,出动全家老少日夜不停去地里抢收,哪怕有的地块上庄稼还没有完全成熟。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从10月2日到7日的短短5天里,山西省的降雨量达到200毫米——这是山西省平常年份全年降雨量的一半,暴雨引发了山西省37条河流几乎同时发生洪水。
山西省的“母亲河”汾河也出现了几十年来罕见的水位暴增。运城市处于汾河的下游地带,在汾河中上游的太原、阳泉、吕梁、晋中、长治、临汾等地区率先出现洪涝灾害后,运城在10月7日-9日也遭到了洪水的袭击。汾河在运城地界自东向西流经新绛、稷山、河津、万荣四个县市,之后汇入黄河,这四个县市无一例外遭到汾河洪水的重创。
有人猝不及防连夜转移,目睹家园被淹。从河坝决涌出的积水之深、面积之大令人触目惊心,几十万亩农田泡在水中。降雨、洪涝、路面水毁、山体滑坡,山西民众在过去一周时间内经受着巨大的煎熬。
当地很多人说,几十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水了。外界也不解,印象中干燥的山西,为什么就下了这么多雨。有专家说是天气变了,也有人说是气候变了。
“人没事就好”,这是最常听到的人们自我安慰的话。现在,外界的援助已开始大规模进入山西,而山西人,早就开始了自救。
包地人的眼泪
万荣西滩、河津连伯滩,是当地人都很熟悉的黄河滩地。现在这两个滩地全部是积水,滩地里几乎所有的农作物都被淹没,总共约有四五十万亩之多,当地为了达成“保人、保村、保城”的防洪目标,不得已而为之。
10月9日,汾河河津段迎来洪峰,流量逼近1000立方米/秒,是平时的30多倍。汾河水先是漫堤冲进了两岸的农田,接着出现两三处决口。
河津汾河南岸苍底村有一处决口,该村村民张大爷从9日开始多次去地里看水,他希望自己的玉米地水位赶快下去。汾河北岸的百底村也有一处决口,该村杨老板的木材厂进水,他只得连夜从水中挽救物资。
汾河北岸的阳村决口在9日已经难以封堵,河津市当地紧急启动防洪预案,将洪水引到有着10万亩滩地的连伯滩,包括连伯村在内的十几个村庄的滩地就此被淹没。
连伯村是河津市面积最大的一个农业村,因靠近黄河而拥有大量的滩地,平常年份,这些地都被用来种庄稼,以及韭菜、药材、花生等经济作物。连伯村不少村民都从事韭菜种植,在收成好的年份能挣几十甚至上百万元。然而,洪水涌来,韭菜地尽数被泡,连伯村也被积水包围。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万荣县的西滩。汾河最终在万荣西滩的庙前村汇入黄河,万荣西滩有滩地三四十万亩,这几年,西滩被开发成旅游度假区,同时也有大量的农作物种植地。
由于河津的连伯滩洪水很快灌满,且出现水流倒灌入城的迹象,10月12日凌晨,万荣县连夜在西滩开了口子,让洪水尽快汇入黄河,实际上,上个世纪八十年前,万荣西滩就是汾河汇入黄河的河道,当地人说,现在汾河回归故道了。
连伯滩、西滩除了当地的种植户,还有很多外来的包地种植户。来自河北省的老李在万荣西滩承包了八十亩的山药地,一亩地的承包费在1500元左右,算上投入的化肥、农药、人力,每亩的成本约6000元,八十亩地光成本就要五十万,一次洪水,老李损失了近百万元。
老李提起这事就忍不住掉眼泪。在黄河滩包地的种植户,是此次河津、万荣洪灾中的直接受害者群体之一。
新绛、稷山、河津、万荣四个县市,均有大片的农田被淹没,其中主要是玉米地。被淹没的庄稼基本全部毁坏了,即便收回来也只能喂牲口。而待收的秋粮和待种的冬小麦,也不知道怎么解决。
运城市近日发布的一则报告显示,受9月下旬以来降雨影响,全市约有100万亩农作物受灾,截至10月初,秋粮收获面积不到总面积的五分之一。而冬小麦播种面积为3.6万亩,不足去年同期播种面积的3%。
运城市新闻办披露的消息显示,截至10月12日14时,全市13个县(市、区)131个乡镇发生洪涝灾害,农作物受灾面积118.6万亩,其中绝收面积29.84万亩。
张大爷算了一笔账,一亩玉米地投入至少要750元,他自己的十亩地有近万元的成本,但现在都打了水漂了。“倒不至于饿肚子,玉米主要是卖钱的,没有收成损失很大。”张大爷说。
被淹没的家园
在洪水到来之前,万荣西滩、河津连伯滩的人员已经被及时转移,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从10月10日开始,汾河水位处于缓慢下降状态,但连伯滩和西滩的积水还没有明显减少。现在这两个县市的问题是排除积水,以及防止积水渗入村庄和城市。
从河津市沿着汾河向东上溯一站是稷山县。10月8日,汾河洪水经过稷山,稷山县稷峰镇汾河以南的荆平村、下费村等多个村庄,在短短几小时内被水灌满,村庄积水深度约有两米。直到10月14日,荆平村等村庄还有大量积水,在水里整整泡了6天。稷山县则在8日之前紧急转移了7000多人。
稷山县城位于汾河北岸,因为洪水,通往汾河南岸受灾区的两座汾河大桥,仅保留了一条。但在通往汾河大桥的稷山汽车站东侧的转盘处,积水挡住了私家车的去路,稷山县为了方便汾河南岸群众通行,在汽车站设立了“摆渡站”,人们可以搭乘大卡车、皮卡车以及铲车等大型设备出行。“我感觉那个货栏卡车原来就是拉牲口用的,有一股味儿。”从大货车上下来的稷山市民小孙说,“我也是第一次坐,感觉还挺有意思。”
13日,稷山县的摆渡车一度停摆,因为积水深度增加到了近三米,连大货车都通行困难了。家住稷山县汾南一侧的侯先生说,被淹没的荆平村正好在汾河的一个拐弯部位,位置低洼、河水冲击力度大,加上堤坝太窄造成洪水漫堤。
从稷山县沿着汾河再往东上溯是新绛县,这里是汾河进入运城地界的第一站。新绛所处的位置是汾河自北向南转为自东向西流向的一个拐点,加上汾河支流浍河也在此处汇入,新绛县的洪水十分凶猛,洪峰流量达到1125立方米。
这座县城在10月7日遭遇洪水,桥东村附近的汾河北坝出现超20米的大决口,洪水迅速涌入县城。半个县城都有进水,几十个村庄一片汪洋,决口经过一整天的围堵才合拢,有近2万人被迫转移。
运城市政府新闻办披露的信息显示,截至10月12日14时,全市13个县(市、区)131个乡镇发生洪涝灾害,受灾人口达645043人,倒塌房屋6620间,严重损坏5889间,一般损坏8541间。撤离人员44075人,转移41306人、集中安置4040人。农村公路水毁646条800余公里,省道国道水毁路段12条,高速公路城北高速水毁143处。共计经济损失236145.75万元。
家园淹没、被转移安置的人员现在还不能回家,他们的安置点有不少是各个县市里的中小学。住在安置点的人们也并非完全满意,他们慌忙出来,有的安置点较为拥挤,再者天气寒冷,一些人很想念家里。
当地不时提醒民众注意洪灾后的卫生问题,洪灾之后要返回家园,须经过消毒、晾晒、房屋质量考核,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一些被转移的民众,或舍不得家里的财物,或不愿意待在安置点,就偷偷跑回了家里。为此,新绛县专门发通知,要求他们不要私自回去。
自救、救援和等待
汾河并非没有发大水的历史,不过汾河中下游较大的一次洪水要追溯到1996年。所以在很多年轻人的印象中,汾河就是“小溪”一样的存在。
实际上,9月下旬,汾河水面已经变得很宽,超出了平常。河津市汾河北岸城区街道办的黄村村民,从一个月前就在坝上值守固坝。因为这里的汾河桥长度早已不及河面宽度,水漫到了原本连接桥面的下沉公路上。
尽管此前政府部门也发过预警,但是当洪水来临,所有人还是大吃一惊。事实上,不光是当地人,外界也感到十分困惑。在洪水灾情刚开始的一两天里,各大媒体也并没有意识到,一向干旱少雨的山西竟然发生了洪涝灾害。
有气象专家分析称,对比河南7月20日的水灾,山西的受灾面积更大,受灾人口更多。
山西省新闻办披露的信息显示,截至10月11日,全省共发生造成人员伤亡或较大财产损失的,以崩塌、滑坡为主要类型的地质灾害33起。此次强降雨共致山西11个市76个县(市、区)175.71万人受灾,因灾死亡15人,失踪3人,紧急转移安置12.01万人,农作物受灾面积357.69万亩,倒塌房屋1.95万间,严重损坏1.82万间,直接经济损失50.29亿元。
更严峻的是,现在气温寒冷,要在这样的季节实施救灾救援,难度不小。10月7日到14日,汾河沿岸四个县市的头等大事就是抢险救灾。
记者在运城市采访时注意到,沿着汾河的每个村,都派出了青壮年人员到坝上值守巡逻,河边阴冷潮湿,值守人员的简易帐篷看起来弱不禁风,只有热腾腾的饭菜能让他们舒服一点。
“最主要还是市里统一指挥,村民就是出人。”一位在汾河堤坝上值守的黄村村民说,洪水到来后,武警、消防兵才是救援的主力,像机械调度、围堵决口都是政府方面在做,有专家来指挥。
外界对山西洪涝灾害的关注是从10月6日断断续续开始的,此前有媒体在抱怨“无人问晋”,自从“山西加油”在10月9日冲上了社交媒体热搜之后,社会各界的援助纷至沓来。
10月12日,灾情较为严重的新绛、稷山的街头已有来自全国各地物资运输车辆在穿梭,一些来自河南省的车身醒目地标着“河南人民不忘恩情”的标语。
许多企业开始捐款,腾讯、百度、字节跳动、蚂蚁集团、汾酒集团、鸿星尔克等纷纷出手。民间机构和社会爱心人士也伸出援手。中欧校友总会是其中的一支民间力量,据介绍,截至10月15日,他们已经募集90余万元,在当地校友组织的配合下,采购61件赈灾设备送至稷山等救灾一线。
还应该注意的是,山西的灾害事实上是暴雨、洪灾、地质灾害、降温霜冻灾害的叠加性灾害。在救人保家的同时,容易被忽视的还有并不被社会广泛知晓的山西文物。山西是“中国古建筑宝库”,是拥有全国重点保护文物最多的省份,如今这些代表华夏文化和历史根脉的古建也亟待救援。
现在处在灾区的山西当地人,所想的其实并不多:一是水退了赶紧回家,二是地毁了从头再来。种地的农民、家园被毁的群众、救援人员,文物保护人士……所有人最盼望的是天气赶快放晴。马上入冬了,一切都很急迫。
地卖不动了,“土地财政”该怎么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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