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谷小歌
万小刀工作室特约主笔
11岁的四川德阳女孩张含韵，一定想不到自己跟韩寒有什么关系。

那是2000年，朴树的歌《NEW BOY》风靡一时，歌里唱着：”新世界来得象梦一样， 让我暖洋洋……轻松一下，Windows98……打扮漂亮，我们的生活甜得像糖”。
人们认为千禧年的阳光和平常不一样，但脑子还停留在旧时代。那年，17岁的韩寒上了央视《对话》栏目，被一批专家和现场观众“围攻”。
专家说：“韩寒要保持他的纯粹性，他可能只能走三五年，他如果要走五十年，他就要到大学里面去。”
视频里，退学的韩寒留着长发，像被围猎的幼狼。
不知道张含韵有没有看过这期节目。五年之后，16岁的她遇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专家，一模一样的问题，一模一样的诘难。
在杨澜的节目《天下女人》里，中国社科院的学者时统宇说：“像张含韵这样十六七岁的女孩，要想保持很长的艺术生命力是很难的。今天没有任何事实来证明她可以保持下去。”
这位时老师2018年的一个讲座，标题是《收视率是万恶之源》。
当年的视频里，退学的张含韵红着眼睛，像被逼到悬崖的羊。
她不知道，她的毁灭之旅刚刚开始。跳过这一道悬崖之后，还将遇到无数恐怖山谷。
△ 张含韵在《乘风破浪姐姐》
几句京剧唱腔终于让她再次被看见
01
18岁生日那天，张含韵选择在北京松堂关怀医院和太阳村儿童院度过。她说自己长大了，该回馈社会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会想到时统宇那句咄咄逼人的“艺术生命”吗？
但一年后，她失业了。还不上房贷。
此时，距离万人空巷来参加她见面会的景象，才刚刚过去四年。
也许那时的张含韵不太懂”万人空巷“的意思。毕竟，她曾经在刘仪伟的《东方夜谭》节目上，把”憧憬“念成”撞憬“。

2005年5月22日，成都《超级女声》赛区报名最后一天，数千人排队。有记者在现场随机采访了100名女生，结果只有16人是上班族或大学生，中学生（包括初中、高中或职高）达到了81名，此外竟然还有3人是由家长陪同前来的小学生。
无一例外，因为张含韵。因为15岁的她是前一年的首届《超级女声》季军，又成为蒙牛酸酸乳代言人。
她唱歌跑调，但，大家喜欢她。
而就在三天前的5月19日下午，一个小伙子带着女友来报名，看见长长的队伍便想插队，和后面的女孩起了争执。小伙子竟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大吼一声：“哪个不服气打死哪个！”

因为张含韵，还真的差点出了人命，不过不是在成都。

2005年11月，深圳某音像连锁店的广场前，张含韵举行第二场深圳签售会。那时，她首张唱片销售了80万张，为防人员过多，深圳主办方安排了200名保安维持秩序。
但还不够，场面很快失控，出现人踩人的混乱情况。主办方紧急加派了300名保安，并安排张含韵撤退。
就像电影《保镖》中的场景。
张含韵的保姆车刚刚离开现场，后面已经有驾着车的歌迷追赶。一位女歌迷更是边追，边哭，边喊张含韵的名字。
张含韵请求司机把车后退，请那位歌迷上车，为她签名。

当年参加张含韵深圳签售的粉丝。

此时此刻，被歌迷哭喊着名字的张含韵，一定以为所有人都是爱着她的。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哐当一声，所有的名利都来了，每个人都想要约你，每个人都想跟你一起吃饭……这一切确实满足了一个十几岁女孩所特有的虚荣。”
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惹恼了上万父母，惹恼了社会。上一刻还在云端之上，下一刻说不定就会有人把你拉入泥潭。
想要毁灭少女张含韵恶意紧随其后，伺机而动。
2005年，就有媒体报道《超级女声成都报名，交通拥堵，万人逃学》，初中生纷纷效仿张含韵，也想成为大明星，不用上学。
而在学校里，每天课间，总有同学去她的班级门前围观。家长们严重不满。校方迫于压力，只好劝张含韵退学。
她的经纪公司中天文化，尝试让她进入其他中学或专业的音乐学院进修，但都被“不能处理明星学生和普通学生的关系”这种大同小异的理由给拒绝了。
因万人逃学事件和退学事件，一时间张含韵被家长们视作带坏自己孩子的坏榜样。追梦成功的张含韵，在家长那里成了十恶不赦之人。
为此，广电总局2006年禁止未成年人参加选秀节目。
如果只是这些，张含韵称不上毁灭。今年“火箭少女”段奥娟因为通告太多可能不参加高考，大家就很理解。
但，那些谣言像是毒箭。它们将改变张含韵的一生。

02
网络暴力现在大家已司空见惯，甚至麻木不仁。

可是把时间调回到17年前。人们还不熟悉网络，天涯社区还是第一大论坛。那年的“超女”还是用短信投票，一条1毛钱。第一届张含韵的得票是20万票，第二届李宇春的投票是180多万票。
再把年龄降低到16岁。大部分人16岁的最大烦恼，是成绩不如意，是青春期的懵懂不被父母老师理解。

再看看这些词：校妓、包养、陪睡……
再配上拙劣的用AV女星PS的图片。
莫名其妙的人，冒充同学、朋友的朋友、邻居、男朋友，在各种论坛、贴吧发帖，只为了伤害一个16岁的女孩。
△ 网传张含韵读书时被包养、陪睡
恶意就是来得这么莫名其妙。就像上图所述：“这是一群草根，对没有天选偶像背景的草根偶像的一种本能性恶意表达。”
尤其是清纯可爱的姑娘，自古以来都是被嫉妒、诋毁的第二对象（第一类是性感的）。
不幸的是，17年前，张含韵就是那个国内最火的清纯可爱的草根偶像。
△ 十五、六岁时的张含韵
2007年，黄锐采访刚满18岁的张含韵。节目开始时，张含韵叫他“锐哥哥”。

黄锐顺势掏出几张“半裸照”，问她这是她吗。

张含韵眼里噙着泪水，很肯定地否认说：“不是我”，然后掩面哭泣了起来。
黄锐用哄孩子的语气温柔地对她说：“我们知道你不想看，但坚强的话就要面对这些事情哦。”
张含韵侧过脸撇了一眼，甜甜的微笑逐渐消失，白皙的皮肤涨起不正常的红晕，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不要看啦。”
现在再回看当时的视频，我突然想，那么拙劣的PS照片，网友围观也许出于无心，但那么多节目编导、主持人，难道看不出来那是完全恶意的伤害吗？
他们为什么能那么平静地往一个18岁女孩的伤口撒盐？
也许是这时候，张含韵才猛然意识到，成名是有代价的。

她常常因为不堪重负而崩溃大哭，可惜哭也无济于事。选秀歌手的爆红无异于悬崖边起舞，随时可能坠入深渊。
就这样，张含韵在她的16、17、18岁就经历了一般人一辈子可能不会经历的事。
她当时很费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我，又有那么多人去骂我，然后我明明不认识这些人，他们却要刻意的去伤害你，原来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也挺可怕的。”
想到了成名，想到了代价，想到了可怕，只是张含韵绝对没有想到一点：她会消失，她会失业，她会有5年不再出现在人们视野中。
在20岁这年，那个当初答应她父母要保护好她的李小麟，已自顾不暇。
03
2004年的超女张含韵吸引到李小麟的注意。李小麟曾担任过周润发，谭咏麟的经纪人，并与刘德华有过多年合作。是他一句话，给了张含韵最高的认可。
也是他所在的中天公司，促成张含韵代言蒙牛。
他评价张含韵：“她是个天生的艺人”。并向张含韵的爸妈保证会帮他们照顾好女儿。
可惜，中天却不是天生的好经纪公司。
△ 李小麟
在张含韵因为退学和网络暴力陷入事业停滞期的时候，中天没有成功地帮她挽回形象。
唯一可以称为成果的，是中天2006年让张含韵前往香港发展。也是在这时候，张含韵认识了刘德华。
2006年4月，张含韵前往香港参加颁奖典礼。因为年龄小，她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这时候，刘德华看到了她。因为李小麟曾是刘德华合作30年的经纪人，于是华仔就很熟络的拉着她一起走红毯。
第二天，香港报纸上全是张含韵和刘德华的合照，17岁的她初来香港就出了一把风头。
2008年，因为旗下艺人的出走，网络音乐的兴起，以及2008年席卷全球的的金融危机，李小麟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公司不愿意再投入一分钱在艺人身上，更不会帮张含韵澄清各种乱七八糟的黑料。
2009年，天中经纪倒闭，20岁的张含韵彻底失业，学业中断，陷入迷茫。

似乎张含韵已经走到了绝路。一个少女已完全被毁灭。自此之后5年，她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并且吃成了120斤的胖子。

唯一庆幸的是，因为香港的缘分，刘德华认了张含韵做干女儿，并在她人生低谷，给她指了一条新路——建议她去当演员。刘德华说：“现在歌手情况也不是很好，要是你有天赋，也可以去尝试下演戏。”

公开的报道，只有张含韵在中戏进修两年的经历，并在2013那年主演由刘德华监制的电影《初恋未满》，算是正式复出。
但不是复出就会重回巅峰。即便有刘德华领路，张含韵还是不温不火，只是能吃饭、能养活自己了。
说实话，张含韵的电影和电视剧，我几乎没怎么看过。
直到2013年的《百变大咖秀》，她模仿梅艳芳。再到前两年的《声临其境》和《乘风破浪的姐姐》。她像变了一个人。
如果说当初的张含韵就像杨超越，因为美和可爱而被大家喜欢。现在的张含韵，应该怎么形容？
当初唱歌跑调的15岁女孩，去哪里了。那个娃娃音，去哪里了。
从2009年到2019年，这十年发生了什么？
04
和张含韵接触的前辈总会说说：你看着小小的，但是心思很成熟嘛！

张含韵每次每次只是笑笑：“那是！我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哈哈哈。”
笑声里都是对过往的唏嘘。
2013年，张含韵在《百变大咖秀》模仿梅艳芳的一段表演，第一次让我看到岁月给她带来的礼物。
这是7年前的事了。

我当时，甚至没有认出这是印象里酸酸甜甜的小女孩，可惜那次改变，张含韵还是没能被人发现。
△张含韵模仿梅艳芳
一定要看视频，你很难想象这是一个24岁女孩眼里的沧桑
也是那一刻我才知道，这个可爱的女孩除了娃娃音，还能用这样的嗓音唱歌。她的眼神里，有了24岁不该有的成熟，就像歌里唱的：“漫长路骤觉光阴退减，欢欣总短暂未再返，那个看透我梦想是平淡……”
看到这样的张含韵，我有点心疼。但等到《声临其境》，我想更多的人，是惊讶，和佩服。
为《冰雪奇缘》配音，全程英文，分别把安娜的幼年、成年、中年的声音展现的淋漓尽致。
在数万人转发的视频片段里，你能看到她投入地同步着动画片中安娜的神情和动作。还是那个少女，只是已经不是当年。
再给《夏洛特烦恼》中的马冬梅配音，满口的东北大碴子味儿，比原音还原音。朱丹直接问她：你是东北人吗？
给《欢乐颂》里的曲筱绡配音，我还以为是王子文来了呢。

因为《声临其境》，张含韵终于上了热搜。现在你知道，这十年她在学英语、学配音，沉淀和丰富。
这些年她确实是这样做的，到中戏进修，转行演员后，便开始学习台词、配音。大家看到她一口纯正的英语，却不知她付出了几年的时间学习。
不知道有几个科班出身的演员，能有这么好的台词，和这么好的外语？
所以，请你一定要看这段她配音的视频——

△张含韵配音的视频
05
从2004年的夏天到现在，我们已经认识张含韵17年了。
可能时间真的太久，大部分人在今天才知道，她已经长成一个坐在钢琴前安安静静唱歌30+的女人。
回看这17年，我们惊讶地发现，这么多年，除了当初的谣言，她几乎没有任何绯闻。传闻中与彭冠英的恋情，也在2018年，被她用一条确认单身的微博打破大家的期待。
回看这17年，我们不得不承认，张含韵才是那个反差最大，成长最大的女孩。
在参加《乘风破浪的姐姐》时，张含韵立了一个flag：“想要唱这个年纪想要唱的歌，跳这个年纪想要跳的舞。我也可以伤感，我可以讲故事，我每天都在可爱，我都可爱了大半辈子了，我不想再可爱了。”
确实，她做到了，只要两首歌，两场表演，大家就都信了，没有人再去质疑。
看到张含韵，就仿佛是在看身边的一个朋友。有时候，甚至觉得她不是别人，就是我们生活中的影子，自己脆弱和坚强。

就像她说的那样，“如果没有参加超女，我一定会踏踏实实把高中念完，我的高中是全市最好的，我记得刚修了新的校区，墙都是粉色的，所以我初中三年每天都在想我一定要考上我母校的高中，终于我考上了，然后入学一个星期，就去湖南参加总决赛了，就再也没回到我的学校，再也没见过那栋粉色的墙……”
只是，如果当初没有成名的生活，不会有那样的毁灭和痛苦，也不会有今天的成长和从容。
《乘风破浪的姐姐》里，张含韵话很少。那些能毁灭她的，已都经历过。那些该流的汗，也都流过了，不必讲述。
而今年一个新闻，让我又一次很同情他，那天张含韵在拍戏的路上被围堵的一群人拍照。
她还是可怜又无助：“求求你们别蹲下。”

很多时候，我们都不得活在别人或者社会给你既定的角色里，被规训，被安排。
如果你长得可爱，就应该唱可爱的歌；如果你柔柔弱弱，就需要找一个男人保护；如果你从小听话，就应该安安稳稳去当公务员或者进入企事业单位。明明有很多自己想做的事，去不敢改变，又或者每一次改变都遭遇阻碍。
张含韵已经经历了17年，但这条路她还是走得很难。
好在，她没有放弃。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不是那种很耀眼的女孩，只是有一束光刚好打在她的头顶。待灯熄了，她只能努力让自己发光，再照亮自己。
机会来了，就牢牢抓住。没来，就沉淀。就没有什么能毁灭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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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网络，侵删
部分参考资料：
1. 新周刊：《被迫成为马冬梅的张含韵，曾是那个时代的杨超越》
2. 腾讯新闻TOP计划“姐姐报道团”：《被曝耍大牌、认干爹，遭受网暴16年后，张含韵能否再次翻红？》
3. 北京晚报：《张含韵：前辈“超女”一直保鲜》
谷小歌清华小姐姐，韩寒【ONE.一个】APP作者，写小说，写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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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麟
《声临其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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