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城
作者简介:阿城,原名钟阿城,1949年出生于北京,祖籍重庆市江津区,中国内地作家、编剧。1984年,开始发表文字,以小说《棋王》著名。其他陆续有剧本、杂文、评论等;1985年,担任美国爱荷华大学国际写作计划的驻校作家;1992年,获意大利NONINO国际文学奖,同年5月,任意大利威尼斯驻市作家;1995年,香港科技大学驻校艺术家;2000年,台北驻市作家;2005年,第62届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评委;2006年,为《刘小东新作:多米诺》制做图片记录和纪录片;2008年5月,获邀为韩国全州国际电影节大师课程的教授者;于2008年9月,任第11届威尼斯国际建筑双年展中国馆策展人。2014年6月,出版《洛书河图:文明的造型探源》,获选中国书业年度图书。
为什么有这样的东西?和中国文明发生的关系在哪儿?中国人很早开始叫自耕农。自耕农,我们老觉得好像都是农场、都在一起干活,不是的。以前有井田制——劳作、农作的井田制。
什么是井田?为什么要划分成这样的?“井”字其他的这几块是私田,这些私田是自耕农,但他们要耕种当中的这块公田。对此,《诗经》里明确说,公田那儿下雨了(“雨我公田”),“遂及我私”,表达清楚。公田是用于公共事务、往上交税。
所以我们基本上是一个自耕农社会。自耕农曾经在巫教时代就存在,在孔子的时代(公元前五百年)觉悟了——他有自己的土地,这个土地可以买卖。
他发现有自己的财产,这个财产不可侵犯时,就会有“我”的概念,没有“我”的概念,则社会不可能进步。“我”这个概念,有人说是很自私的一种东西,没有“公”的概念。不是,人家有公田,有公有私时,这个区别已经出现了。
巴金抨击旧式家庭、旧式家族时,他应该明白宗祠的宗姓里有公田的概念,我们都姓李,都来种豆,每家都有自己的田,但有一块是公祠的田,种的这块田交给祠堂,祠堂拿它来做社会保险。
什么叫社会保险?李姓的人得了大病,个人完全负担不起,医药方面负担不起,就从这里面拿出来由大家评议给他补助,帮他渡过难关。还有老爷子死掉了,寡母孤儿需要救助,也是从公田里面资助。
姓李的宗法圈子里,有一个人特别聪明,念书不费力,这个族长就召集各家商议,说送李家的二小子去读书,但是寡母拿不出钱来,就从宗祠里拿出这部分钱,就去了清华、北大,然后去了美国读博士,最后这个人一定会回来,因为他知道他怎么上的学,是公田宗族养他的,因此他会回来,回来不一定报效祖国,但是报效宗祠。他的感恩非常具体,国家太大时,感恩不具体就这么划过去了。
我们早期那么多在外读书的人会回来,与宗亲制度有关系。抗战的时候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回来?也跟这个东西有关系。因此宗祠那时候代替的是社稷的概念。
我们现在在微信上、微博上讨论各种各样的话题,其实我们失去了一个词——社稷。以前的人是“我爱社稷”。社稷是什么意思?有祭祀,有这一片土地的粮食养活你,有神有土地,生你、养你的这一小块土地叫社稷。
“社稷”的概念现在基本上没有了,有的是非常庞大的党,没有具体的“家乡”。
“家乡”在以前就是我的社稷在那儿,宗祠每年过年祭祖宗事务非常具体,我知道这是我的地方,我是这里的子孙,我姓这个姓,你说我爱这个、忠于这个,就找到了具体的连接。扩大的时候,就是儒家说的“天下”。
爱一个东西要非常具体。反过来说,中国世俗充斥其间,这个世俗有效地抵抗了绝对权威,动力比较实在,宗祠文化现在基本没有了,安徽老宅子是宗祠,是大家种公田一点一点盖起来的,但是那个也被卖掉了,等于把祖宗也卖掉了。
当时我写文章用笔名,不能加“钟”,我姓钟,就把名拿出来,名是自己的,姓是传下来的,我发表《棋王》,作者如果是“钟阿城”的话,以前人们会说,因为你卖祖宗,出书会给你稿费,会赚钱,你加了“钟”,所以要把祖宗这个名去掉。我个人为了谋个生路,发表作品,不能干卖祖宗的事。这些都是一些不成文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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