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谈心社
27年以后,张俊成还能记起自己第一次站到北京大学门口的样子。
那是1994年5月26日,他被分配到北大站岗的第一天。
张俊成对时间非常敏感,那些具有重要意义的日期,他总能脱口而出,这是在北大养成的习惯。
而这些时间点本身,也是北大在他身上留下的道道刻痕。
他还记得另外一些日期:
1998年5月4日,北京大学建校百年;
同年6月30日,他修完了自考的全部课程,在北大法学院拿到毕业证;
1999年7月2日,离开北大,回到家乡山西......
从互联网上红极一时的“北大保安第一人”,到如今办学、教书,逐渐淡出公众视野,对于张俊成而言,这恰恰是一个人立身行道的过程。
在北大,读书明理,改变命运,见着了自己;
出北大,回家乡,从北大到职校,也见识了天和地;
办职校,给更多孩子引路点灯,算是见了众生。
他说,人生最重要的不是你身在何处,而是你正在朝什么方向走去。

许多“草根逆袭”的故事,事后提起总是云淡风轻,因为成功已经将那些“苦难”变成了“磨炼”。
可当一个人真正挣扎在这条路上时,看不到希望,找不着出路,才是平常。
17岁以前,张俊成的人生就是如此。
他出生在长治市襄阳县下辽镇土泉村,小时候,家里住的是土窑,张俊成从小穿着哥哥们的旧衣服,一身补丁,鞋子总是露着脚趾。
家里做饭,用沾了油的布头在锅里转一圈就算是放了油,山里摘几个野果也算是一顿饭,有时候,父母还要找邻居借米。
这样的环境里,读书是件奢侈事。
大哥大姐没上过一天学,张俊成也只读完了初中。他想出去打工,母亲担心他年纪小照顾不好自己,不许他走。
磨了两年多,张俊成17岁那年,母亲终于松了口。
表哥帮他找了一份市里汽修厂的工作,脏活累活他都抢着做。8个多月后,北京一家保安公司来招人,厂里领导让他去试试,张俊成就这样到了北京。
离开前,他跟家人说:“不闯出个名堂,我就不回来了。”
保安岗前培训一个月,训练成绩越好,越有可能分到“好地方”,张俊成下了苦功,最后在500多个人里,拿下了考核第一,被分配去了北大西门。

当保安的日子

有了工作,张俊成依然是最努力的人,只用了两个多月,他就成了负责北大西门安保的班长。

20多年后,再回忆那些时光,张俊成只剩下怀念:“尽管很苦,但我觉得正是那样的年代,培养了我这种斗志。”
无路可退的时候,向前是唯一的方向。
从一方小小的土窑,走到北大的校门口,这条路,张俊成走了十八年。从北大西门,走进北大校园,依旧困难重重。
一道门槛,似乎隔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刚开始,他只想干好保安这份本职工作。但北大西门常有外国人出入,张俊成不懂英语,难免麻烦不断。
没几天,他就买了本《常用英语100句》,开始自学英语。
有天晚上他正在大声朗读,北大英语系的曹燕老师经过看了他几眼,后来有一次,老师把他拦下:“小张我实在忍无可忍了,我得说你两句。你这英语读得南腔北调,和德语似的,这哪行?”
曹燕老师开始帮他纠正发音,过了几天,她交给张俊成两张证,一张英语强化班听课证,一张成人高考考前辅导班听课证。
这两张证书的价格,他当时一年的工资也不够付。

曹燕说,这两张证都是免费的:“阿姨不需要你感动,需要你去行动,把英语学好,把工作干好,争取考上北大去。
为了考上北大的成人自考,张俊成申请了夜班,每天只睡几小时,瞌睡了就出来西门口溜几圈,然后拿起书在大门口站着复习。
捧着书转悠的张俊成,渐渐被北大师生所熟知,东语系章学诚教授帮他联系了法律系旁听资格,西语系张玉书教授拉着他遛弯,给他讲哲学课……
半年后,张俊成如愿考上了北大法律系专科。
也因为他这个“先例”,北大保安队考学的人越来越多,大专、本科,甚至还出了好几位研究生。
边工作,边上课,三年后,张俊成以优异的成绩拿到了北大法律系自考专科毕业证。

在张俊成的回忆里,北大留给他的“烙印”很多,从生活作息到为人处世,他的很多观念,都来自北大。
但最重要的改变,是认知:
“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还有这样美好的生活,有这样美好的事物。”

1999年,因为有了孩子,北京长治两头折腾没法照顾家里,张俊成选择了离开北京。他带着三麻袋书,回到了长治。
北大给予他的东西,他一点都没有丢。
“我的勤奋、我的奋斗,我对生活的热情,都没有停止。”
回到老家,张俊成出人意料地走上了讲台。
从进入职校做管理岗做起,再到试课、讲课,成为一名老师,他一干就是15年。
在教育行业待久了,张俊成逐渐萌生了一个想法——自己办一所学校。
那一年是2015年,张俊成已经39岁。
继续当老师,稳定无风险,一生顺遂;辞职办学,失败了或许就得赔上下半辈子。
他考虑了很久,下定了决心:“人一辈子总得有点自己的事情,后路都断了,就必须尽全力去做。”
选校址、找资金、定制度,长治市科技中等职业学校就这样办了起来。
学校里的孩子多半来自农村,没有考上高中,他觉得这些孩子跟他初中刚辍学时很像。从穷乡僻壤,到北大保安,从有了文凭,到当上校长,张俊成很清楚:对于他们这样的孩子来说,知识,真的可以改变命运。
“这些年轻的孩子不是没有前途,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引路人。”
张俊成很了解自己的学生:“他们成绩要相对差一点,行为习惯上和好学生有差距,但他们不是不聪明,也不是学不会。”
所以他决定在学校实行军事化管理,从细节规范孩子的行为习惯:被子要叠豆腐块,宿舍里脸盆、牙杯摆放都有要求;每天从起床到熄灯,该干什么都有规定;每周放假,给孩子安排一个在家完成的任务,比如帮父母炒菜、做家务,返校时再把视频交给班主任......

张俊成也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15到18岁的孩子,正是叛逆期,管理得张弛有度:“不能把孩子训倒,尤其要尊重孩子的人格和自尊心。”
学校招收的农村孩子多,怎样帮助贫困家庭的孩子把书读下去,也是张俊成格外挂心的一件事。
他在学校里设置了一些勤工俭学岗位,家庭困难的学生,可以在课余时间去食堂帮厨,减免伙食费,每天还有10块钱“工资”,一个月下来两三百也足够零花。
张俊成是真正苦过的人,对待经济难题格外坦然:“在社会上生存,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我们本身就难、就苦,那又怎样呢?就脚踏实地呗。”
他知道,光是给予这些孩子经济上的支持是不够的,“还要从思想上给孩子脱贫。”
他办文化月、办歌舞大赛,让学生尽情表现;跟学生约篮球赛,打不过也要约,让学生能从“赢了校长”这种小事上找到一些自信。
在张俊成看来,并不是非得成为大明星、大教授才算成功,能让孩子们和自己一样,找到最合适的路,已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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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北大保安张俊成”,很多人说他是“草根逆袭”,还有人说,他是“命好、点正”。
张俊成自己不承认,在他眼中,命运是自己把握的。
“我从一个土老帽到走进北大,当了保安,拿到学历,又当了老师、校长,都是一步一个脚印、一点一滴积累的,没有靠运气。”
直到今天,张俊成都觉得自己还谈不上是个好老师,跟曾经帮扶过他的北大老师比起来,还差得很远。
他对学生严,对老师更严:“只要学生入校,老师就得入校。教育不仅是一份‘到点上班,到点下班’的工作,教育需要你付出精力,精雕细琢。”

很多学生喜欢叫他“张爸爸”,他和学生们也经常能玩成一片:
冬至学校包饺子,他拿着勺站旁边,挨个问学生要不要醋;
歌舞大赛上,学生们闹着让他唱歌,他就真的走上台唱了一首《愚公移山》;
学生们军训,他要求早上十点多就得把米汤、绿豆汤准备好,训练一会儿就让孩子喝点汤:“训练是要训,关心也是要关心的。”
“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样子,有什么习惯,成绩好不好,你来了职校,那你在校长、在老师心中,就是一个有用的人。”
张俊成一直拒绝死板的管理,他尽可能地给学生们更多的表达机会,让他们能在学校里收获到快乐。
职校要带给学生什么?张俊成觉得,最重要的是思想和认知上的变化:

“其实孩子们对社会的认识、对自己的未来是盲目的。我们要让他从思想上、认知上发生改变,让他学会规划自己的人生和未来。”
张俊成曾经走出来的那个小镇里,如今也出了不少大学生。他带出来学生中,有些现在就在他的学校任教。
刘剑波老师是其中之一,他16岁那年到了张俊成班里,那时候,他觉得每天穿西服、打领带来上课的张老师“很帅很严谨”,相处久了,还很亲切。

刘剑波从张俊成身上看到,“原来老师是可以这样做的”。择业时,他也选择成为了一名老师。

职校现在仍然有许多地方不够完善,但教学上,能给学生最好的,张俊成一定不含糊。影视课程需要一台手持稳定器,老师想申请一台普通一点的,他直接拍板:“为了教学效果,咱们要买最好的。
一位工业机器人专业的学生把张俊成视作偶像,说自己来学校之前,从没接触过无人机、机械臂这些东西。而现在,他想今后从事无人机航拍、机械臂维修等工作。

他在张俊成身上看到了“我命由我不由天”,也开始相信自己能够做到。
而当我们问起学校的未来时,张俊成说,自己想做的事还有更多:塑胶操场、滑行跑道、校园绿化,更多的机器人、无人机,条件更好的食堂、宿舍,让学生们能够施展才华的社团舞台……
张俊成的野心和斗志,还是一点都没有减少。

他说,不管身在何处,只要心中的灯不灭,就有希望,就知道自己应该去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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