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山附近Gorkinsko Ometyevsky森林里的生态游乐场  摄影：Daniil Shvedov
2015年，娜塔莉亚·菲什曼·贝克曼贝托娃(Natalia Fishman-Bekmambetova)
来到俄罗斯鞑靼斯坦共和国的首都喀山，负责监督一个大型公共工程项目。年仅24岁的她认识了这座拥有170万人口的城市。这里有一所著名的大学，无数条宽阔的林荫大道和若干重要的历史遗迹。

但喀山也是典型的后苏联时代城市，周围是单调的混凝土结构的高楼大厦和停车场。自从1991年苏联解体以来，几乎没有人关注过恢复废弃的公共开放空间或建造新的开放空间。
菲什曼·贝克曼贝托娃来到喀山六年后，一场被称为“绿色革命”的大规模行动极大地改变了这座位于莫斯科以东450英里（约合724公里）的城市。由菲什曼·贝克曼贝托娃和鞑靼斯坦共和国总统鲁斯塔姆·明尼哈诺夫(Rustam Minnikhanov)共同发起的“鞑靼斯坦公共空间开发计划”已在共和国各地创建或改造了420多个项目，包括公园、人行步道和花园等各种景观区域。
在喀山，你不需要走太远就能看到这个新的公共空间计划如何改变了这个城市。靠近市中心的是卡班湖堤岸，由财团Turenscape +MAP设计，2017年完工。它将一个曾经废弃的建在三个湖泊周围的后工业区改造成了一条铺了木板的海滨步道，步道旁绿树成行、野草摇曳。步道上还安装了由透明合成树脂制成的红色长凳，到了夜晚，长凳里的内置灯就会发光。人工喷泉从湖面上喷涌出高大的水柱，恢复后的湿地有助于清理一度严重污染的湖水。
在菲什曼·贝克曼贝托娃团队的监督下，喀山东南部面积达87公顷的Gorkinsko Ometevsky森林经历了一次重生。新公园就此诞生，里面有滑雪山、生态游乐场、林地和表演空间。在这个地方，当地活动人士成功阻止了医疗中心的建设和将公园一分为二的道路修建计划。
菲什曼·贝克曼贝托娃团队目前正着手进行的最有抱负的项目是“卡赞斯卡河战略”(Kazanska River Strategy)，即为一条22公里长的城市河流和贯穿喀山的一条68公里长的河堤做规划，这是俄罗斯最大的景观项目之一。
沿湖而建的喀山URAM极限公园2020年开放，现在是俄罗斯最大的滑板公园
这个项目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2019年，喀山举办了世界城市公园大会。同年，阿迦汗基金会(Aga Khan Foundation)将其著名的建筑奖授给了“鞑靼斯坦公共空间开发计划”。但菲什曼·贝克曼贝托娃表示，他们团队最大的成就是实现了设计过程的民主化。开发计划采用了一种“参与式环境设计”流程，这一设计已成为学科分立出来，由美国建筑师亨利·萨诺夫(Henry Sanoff)开创。每个项目在实施前都会组织广泛的公众会议和调查，尽管这种做法可能会导致项目推迟和修订，修订工作耗时费力。

菲什曼·贝克曼贝托娃在电话采访中说：“我们到了以后会问当地人，他们希望我们做什么，想要保留什么，想要去哪里。如果满意的人少于四分之三，我们就根据他们的意见来改项目。”
传统而言，社区投入并不是俄罗斯决策过程中的主要部分。但是菲什曼·贝克曼贝托娃在鞑靼斯坦采用的参与式设计法已经成为俄罗斯许多地区开放空间开发的模板。
菲什曼·贝克曼贝托娃的职业生涯始于2011年高尔基公园的改造，那次改造被广泛誉为复兴莫斯科公共空间的催化剂。在那里，她遇到了鞑靼斯坦共和国总统明尼哈诺夫，后者邀请她去喀山做公共空间项目。
菲什曼·贝克曼贝托娃到鞑靼斯坦后不久，她的作品就受到了全国的好评。2017年，时任俄罗斯联邦建设、住房和公用事业部副部长安德烈·奇比斯(Andrey Chibis)让她建立一个由联邦政府资助的市政公共空间计划。菲什曼·贝克曼贝托娃说，俄罗斯各地之所以受到启发，纷纷效仿起鞑靼斯坦计划，关键原因是该计划成功压低了成本。她说：“人们很难想象我们能有和莫斯科一样高质量的公共场所，当我们显然不需要莫斯科（那么多）的资金时，很快它就在联邦内盛行。”
沿喀山卡班湖边新建的步道，图为步道上安装的发光长椅
菲什曼·贝克曼贝托娃说，该计划强调社区参与，通过控制项目的规模和目标，最终让项目造价变得容易承受。她说：“关键是要真正满足人们的心愿，而不是让建筑师把他们不着边际的疯狂梦想变成现实。对某些人来说，成功就是把他们做成的项目拍成照片，登在建筑杂志上，而这意味着你必须别出心裁，这样才能彻底打败一些建筑评论家的想象力。”

瑞士建筑师安娜·格里希廷(Anna Grichting)说，鞑靼斯坦获得阿迦汗建筑奖主要是因为该项目的整体社会影响，而不是因为设计本身。她担任该奖项的技术评审，参观了鞑靼斯坦多个公园的公共空间。她说：“公共空间的质量很高，但更重要的是项目和策略，是它对整个俄罗斯联邦的公园开发产生了影响。”
Gorkinsko Ometyevsky森林里由集装箱构成的“立方空间”为电影和音乐会提供了场地
在世界上那些正经历快速城市化的部分地区，公共开放空间是一种日益稀缺的资源，疫情凸显出它对宜居的重要性。格里希廷说，鞑靼斯坦的经验可以为全球其它城市提供一个榜样。她说：“我们的宏愿是每个城市都应拥有良好的公共空间。在联合国人居署这样的地方，所有人都在谈论我们将如何在城市生活。但我们也必须考虑农村地区，甚至为人们不再搬离这些地区提供理由。”

格里希廷写了一本关于鞑靼斯坦公共空间开发计划的书，名为《一棵柳树何以改变俄罗斯：鞑靼斯坦共和国参与式公共空间设计手册》。在这本即将出版的书里，她描述了公园项目的公共投资可以通过增加就业机会的方式，在经济上产生乘数效应。40多家落户鞑靼斯坦的企业正在建造“街头设施”和长椅等公园设施，为共和国的绿色空间添砖加瓦。此外，由于菲什曼·贝克曼贝托娃的努力，现在成立了一个名为ArchDesant的公共建筑机构，员工主要由30岁以下的女性建筑师和设计师组成。
这是一场源于美国的革命：萨诺夫的参与式设计法最初由总部位于沃洛格达的激进派设计团队Project Group 8引入俄罗斯。该设计团队与菲什曼-贝克曼贝托娃合作开展项目，并出版了萨诺夫开创性著作《设计和规划中的社区参与方法》(Community Participation Methods in Design and Planning)的第一个俄文译本。此外，该团队还成立了俄罗斯参与设计网络(Russian Participation Design Network)。
卡班湖边种了有助于清洁湖水的野草
但在规划和建设过程中，俄罗斯和西方有很大的不同。直接向鞑靼斯坦总统汇报让菲什曼·贝克曼贝托娃得以跨越许多官僚障碍和环境审查，而这些障碍和审查会拖延在西方国家的项目时间表。但她说，很多时间都花在了解决社区关切的问题上，这是现在法律规定的俄罗斯联邦资助的开放空间项目的必要环节。

Orchestra Design是一家建筑和城市规划事务所，在俄罗斯圣彼得堡和法国巴黎设有办事处。该事务所负责人爱德华·莫罗(Edouard Moreau)曾受聘主导卡赞斯卡河项目的规划工作。他说，喀山市政府竟然优先恢复卡赞斯卡河的生态，原本计划建在附近的道路和开发项目为此让路，这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莫罗说：“喀山总体上的交通出行是以私家车为基础。通过这个策略，我们想鼓励这个城市少开车。”
他说，即使在设计过程中留出了社区参与的时间，俄罗斯这种自上而下的权力结构特点仍大大加快了建设速度，降低了建设成本。“只要上面给你亮了绿灯，一切都顺风顺水。”
虽然菲什曼·贝克曼贝托娃的团队借鉴了世界各地的想法和策略，但她之所以欣然接受了参与式设计法，一定程度上是源于她对俄罗斯历史的理解，这也可以为其他文化提供借鉴。她说：“如果你不尊重人民的眼光，出现审美精英主义，最后的结果就是人民觉得不满意。”
撰文：Alex Ulam
编辑：方李敏
翻译：简远
摄影：Daniil Shvedov、Emil Sharifullin、Yegor Aleye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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