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去年，纽约动漫节（New York Comic Con)因为疫情改成线上活动。今年，动漫节重新对公众开放，一共进行四天，从10月7日到10日。我的女儿Zi，早早地就向组委会提交了申请。
2019年，她曾和另一个艺术家一起在纽约动漫节共享一个展台（见前文），今年她想自己独立参展。
拿到动漫节的展台“批准通知”后，Zi去组委会的网站上缴费。按照前年的经验，每张展台需要付500美元参展费。可是，她在费用那一栏，无论怎么试，都是零。
她又回去仔细看组委会的通知，才发现今年她是组委会邀请的“特邀嘉宾”(featured guest artist)，不需要缴费。
Zi非常吃惊，她说：这类特邀嘉宾多是大腕艺术家，为啥落到我的头上呢？
她觉得就像是梦中一样，不敢相信。
而对于我来说，我却认为她是名致实归。
二
2021年，在我看来，对于Zi来说，是一个小小的爆发年。这一年里，她与不少大牌公司合作，创作了一幅又一幅作品。
刚刚进入2021年，她为1928年的法国经典无声电影“圣女贞德遇难记”创作的海报，由Black Dragon Press 和 Mondp 联合在欧美限量发行。英国版是黑白的；美国版是红色的。
美国版海报在几个小时内就被卖光了。这是她的作品被卖光的最快记录。

春节到了。Zi去年给“唐人街探案3”画了海报，本来是为了去年春节贺岁片的宣传，但是赶上了疫情，影片拖了整整一年才在中国上映。她的海报也在这个时候面世。
她还为1995年的日本恐怖片Anatomia Extinction做了全套DVD设计，从外盒到booklet，到DVD。这套Blu-ray DVD即将在美国发行。
到了三月下旬，美国出现了一系列的针对亚裔的仇视袭击。Zi也决定以自己的行动支持"Stop Asian Hate"运动。她捐出了她的海报“中国城”的收益给公益组织“Welcome to Chinatown"。

其他作品的收入捐给了另外几家援助亚裔的组织。
4月底，听人说Zi给DC Comics画的一个封面上架了，于是我们特意到一家漫画书店，买了两本做纪念。

五月到了。May the 4th be with you! 五月四日是“星球大战日”，是“星球大战”粉丝们最大的节日。今年这场庆典是由Zi的作品开局，从5月1日凌晨开始，只要打开迪斯尼plus频道，或者点击star wars的网站，就可以看到她的作品。
今年迪斯尼在全世界找了一些艺术家专门为这个日子创作了一组作品，Zi是创作Mural，所以她的作品是最早亮相的。艺术家们来自世界各地，非常多元化。亚马逊同时推出了各类周边商品，我选了包、枕头、T恤衫，留个纪念。
星球大战网站也对芊芊进行了采访。
六月了，Zi为迪斯尼最新电影Cruella设计了海报。他们的要求比较多，比如在合同中明显指出：海报中不能出现斑点狗，甚至斑点。

几乎是同时，Zi为华纳兄弟电影公司的最新恐怖电影“招魂3”设计的画报也出来了。Zi上个月接到这个设计时，只给她三天时间，于是，我和二女儿分别脸蒙面纱给她做模特，当时非常搞笑。

到了八月，Zik开始为电影“尚气与十戒传奇”设计海报。这次一波三折。她说漫威影业是个很难缠的客户，不断地推翻她的设计，最后时刻还让她把梁朝伟删掉了，等于是从头再来。

不过，九月，影片上映后不久，Zi的海报还是被通过并且发布了。
9月中旬，Zi画的第一套铁盒精装DVD在Best Buy开始预售。这是黑泽明1985年的经典电影“乱”，根据莎士比亚的“李尔王”改编，是当时日本投资最高的电影，也是黑泽明本人最满意的作品。
这次是Lionsgate (狮门娱乐)发行这套DVD，和漫威公司相比，Zi说这个公司的人非常非常友善。他们还特意制作了一张画报送给她。几个月前，Zi的这个设计被“泄露”到网上，狮门公司的人说，他们有史以来第一次收到了几乎是压倒性的好评。
就这样，从一月走完九月。到了金秋十月，Zi走进了纽约动漫节(New York Comic Con)，成为Featured Guest Artist。
三
Zi从小就喜欢画画，我们家几代都和艺术不沾边，所以她喜欢画画我们也没当回事。
她12岁的时候就定下来以后学艺术。我们其实心里犯嘀咕，觉得学艺术太辛苦，很难养活自己，不太想让她走这条路。不过，她从小就有一些心理上的问题，焦虑、敏感、不和外人说话，大家可以看看我以前写的一篇关于她的文章，就知道她当时的情况了（见前文）。
所以，对于她，我们更在意的是她的心理健康，对她的学业没有太多要求，让她自由发展，只要她快乐就好。
到了报考大学的时候，她的选择是清一色的艺术学院。我们虽然仍然担心她的就业问题，但是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有一天，她回来跟我说，她的一个同学是韩裔女孩，也酷爱画画。当她跟父母说想考艺术学院时，她父母斩钉截铁地回答：如果想学艺术，家里不给出一分钱的学费！
有类似想法的家长不在少数吧？
这个女孩最终选择了报考大学的商科。
Zi以优异成绩从马里兰艺术学院毕业。毕业之后，她开始做freelance，就是自由画家。从我们的眼里看，这不是什么职业，就跟失业差不多。
一晃三年过去了。她有了经纪公司，客户也越来越“高大上”。至少从目前来看，她养活自己是没问题了。
收入当然还是无法和那些高薪的职业相比。
如果让我以过来人的身份给家长们提建议，我还是觉得学艺术很辛苦，出头的机会不是太多。
经常有人问Zi：如何才能有机会和迪斯尼、漫威、华纳兄弟、Adobe这样的公司合作呢？
Zi说，这些人当中，有许多人的艺术水平相当高，比她画的好，有人画了十几二十年，孜孜不倦，但是，就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所以，学艺术，一靠天赋，二靠勤奋，而在这二者之上的，还需要机会和运气。
总之，这是一条非常辛苦的路，但是，其中的乐趣和成就感，却也是相当丰厚的。
不记得从哪里看见这样一句话：如果一个人的职业，是从事自己喜欢的事，那他该多么幸福啊。
以画为生，就是这样一个状态吧。
四
动漫节开幕的前一天，我开车送Zi到纽约的Javits会展中心。到了Artist Alley，被巨大场地里密密麻麻的桌子所震惊。
一张桌子500美元参展费，这里的桌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张了。
动漫节举办四天，门票的价格浮动，最新价格是$70一张，周六的票早早告罄。门票又是一大笔收入。
这是个有着巨大潜力的市场。
有个有意思的插曲：我们到了之后，Zi去登记，组委会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她的名字，花了很久才发现，因为她的名字和姓都是两个字母，太短，电脑系统无法辨认。

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们陆续到达，空旷的场地渐渐热闹起来。
Zi的展台是I-28，也布置起来了。
10月7日，是纽约动漫节开始的第一天。因为是周四，这一天一向是动漫节四天里最清净的一天。今年组委会要求所有的参展人员和观众都要完成新冠疫苗注射。这自然阻隔了一些没有打疫苗的人。所以，对于到底能有多少观众，我是不太乐观的。
上午十点是动漫节开门的时间，我十点刚过就到达了Javits Center，想趁着人少早点逛完。可是，我被眼前乌央乌央的人群给震惊了。
在场外专门的地方做了疫苗确认之后，随着人流进了会展中心，看见不少地方已经排起了长队。
原来，许多动漫迷，是跑来抢限量周边产品来了。
前一天帮Zi布置展板的时候，我坚持让她把一幅大的作品挂在醒目位置，她选择了Chinatown那张。
我一进场就去找她，她兴奋地说：这张大海报挂的太对了，已经有人过来买了相应的画。
真不错，这么快就开张了。
巨大的会展中心，熙熙攘攘。不少人装扮成自己喜欢的角色。
上百台游戏电脑一字排开，玩家们可以玩上最新的游戏。
各种周边商品玲琅满目。
而艺术家们的风格更是千姿百态，争奇斗艳。
徜徉在喧嚣的人群中，目光不断被两旁的各种艺术作品所吸引，我意识到：艺术的边界比我想象的宽广的多；而艺术的市场，也可以延伸到许多领域。
转了一圈，回到Zi的展台，发现有一些人正在购买作品。我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在她的展台前面停留的人不少。
她跟我说，与两年前相比，来她这里买画的人多了很多。
趁着没人，我赶紧和她合影一张。
看到她的作品有人欣赏，我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五
回到家中，还没从纽约动漫节的喧嚣和兴奋中回过劲儿来，收到我的租客的留言，她希望能够推迟几天交这个月的房租。
她毕业于纽约视觉艺术学院(School Of Visual Art)，那是一个非常好，也非常贵的学校。
现在30多岁的她，在一个小诊所做前台秘书，收入很普通。
有多少艺术学院毕业的人，最后为了生活，不得不从事与艺术毫无关系的职业呢？
学艺术有点像坐过山车，有高峰，有低谷，跌宕起伏。
如果想平稳而富足地度过一生，艺术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但是，艺术充满了激情和创造性，当你的作品能够触及到他人，影响到他人的时候，那种满足感和成就感是非常可贵的。
而且，从动漫节也可以看到，艺术也是有市场的。
学艺术有出路吗？我没有办法明确回答这个问题。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让孩子们自己选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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