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在拿到Oracle的offer的那天，我发了条朋友圈：决定抛下一切去国。
那条朋友圈的评论里，有很多人恭喜我，也有很多人问我：
“去国”是不是写错了？
应该改成“出国”？

我索性在朋友圈里集体回复：谢谢大家的祝福，“去国”出自《礼记·曲礼下》，取“
真正的背井离乡，一辈子不返回故乡”
之意。

这条评论之后，炸出了好多人的私信：你真的不回国了吗？美国的生活真的这么好吗？
冰心在1933年出版短篇小说《去国》，讲的是辛亥革命后，一个留美学生满怀一腔报效祖国的热情回国，面对一个旧社会却无处施展拳脚，失望堕落后配着妹妹重返美利坚，彻底去国。

今天的中国当然和辛亥革命时期相去甚远，
但我的周遭让一个人无奈去国的本事，倒是百年不变。

所以我无从知晓，
多少人能从中体会“去国”二字的无奈。

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最重要的两个原因：价值观、安全感。
在决定出国读研之前，我在北京西二旗写了四年代码，国内的互联网行业，经年累月地加班非常折磨人，也免不了常常去医院。
医院去多了，医患矛盾、医疗资源不足、缺乏隐私、医院对利益的追逐，这些抽象的媒体概念突然真实地扑面而来。

一个经典的场景：一群候诊的病人和陪诊的家属，围着病人和医生，这种本应非常隐私的事情，
不但全程有人围观病情叙述，还时不时插嘴议论几句。

在这个环境下就医，多少会有些别扭，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我们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无边界感。
单论生活的边界感，在我们的国家，存在一个叫做“窥探”的习惯。我们对别人所有的事情都充满好奇，除了病情外，谈婚论嫁、收入水平、买什么房、买什么车，都在窥探范围之内。
隐藏在这种心态背后的，是无处不在的“比较”心态，也就是“你是不是过得比我好”。
上世纪90年代末到21世纪初，一款全国爆火的双人格斗游戏《拳皇》，几乎成了这一代人的集体记忆：两人对打，直到一方将另一方的血条耗尽。
但有趣的是，这款来自日本的街机游戏，在日本并不火，销售额只是日本的中流水平，这背后的隐喻不言自明。
在我看来，爱比较，还源于内心深处强烈的不安全感。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二线城市的互联网服务商。那年中秋，我负责给组里发月饼，明明是逐一通知来领礼盒的人，每个人都有得拿，但大家都不愿意依序领取，生怕轮到自己时礼盒已经领完。
这种不安全感贯穿着我的人生体验，从读书时被公开宣布各类小测大考每个人的分数，到找工作时明里暗里工资的较劲，在我们这个社会，
每个人都像是无根的树，只有踩在别人头上、向上追求点什么，才能给人以些许安全感。
这种不安全感，以前叫竞争，现在叫内卷，
词不同，意相近。
那时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去英国留学两年学教育，回国后感叹：我发现自己在中国长大的过程中，
失去了很多作为青少年的乐趣。
我相信许多留学回国的同学，在国内工作几年后，或多或少也有这样的感叹，即使不追名求利，只想抱着小确幸过日子，依然非常困难，
不免被社会的洪流裹挟。
虽然我们很多人都在相当单一的价值观和缺乏安全感的环境下成长，但当你真正踏入社会后，有了对比后，
才能真正意识到这样的环境有多令人难堪。
文章看到这里，应该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愤怒了：中国什么都不好呗？国外的月亮更圆呗？
我写这篇文章，当然不是在让读者做二选一选择题，
因为单一价值观的恶劣影响，就是“非黑即白”，只能做“确定”和“取消”的选择。
美国当然不是十全十美的国家，
这个世界也不存在完美国家，
加州看似岁月静好，实则代价很高，比如程序员们30%起步的征税、高昂的保险、没有夜生活的夜生活、失业后约等于0的救济，等等。

美国和欧洲国家不同，当欧洲国家对自己国家境内的人无差别提供医疗保障的时候，在美国，没有持续的收入、没有可靠的保险，行走在街上就约等于裸奔。
各种因素中，有一个我非常看重的，是整个社会对“自由”“平等”的认同。一个人不会因为开着二手Civic而不被尊重，一个人受到尊重也不会是因为住着几千万的大豪宅。
这种尊重与财富无关，稍微读过一点美国历史的同学应该知道，这种“自由”“平等”，是写在这个国家的血肉历史里的，
是用许多的战争、游行、人命换来的，而且还会持续下去。
那“自由”“平等”就一定没有负面吗？当然不。在这一价值观被解读和执行的过程中，也衍生了反恐和复苏经济的难题，看看美国在这半个世纪以来发动了多少以“反恐”为名的战争便知。
所以说，十全十美的地方是不存在的，选一个最能达到自我价值认同的地方生活，无非是想得到做人的尊严，在尊重别人的同时，得到尊重。
而作为一个独立的人，想要生活在这样的社会环境，必然要付出更多的代价。作为留学生，我们不能要求得到西方家庭的民主，又尽不到东方家庭的孝顺。
所以在进入喜闻乐见的部分之前，我还想多说几句：
人生是选择题，但不是非黑即白的选择题，除了A和B外，还有CDEFG很多选项。当你选了其中一个选项后，还会有很多很多的选择题，同样有许多A和B以外的选项。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往选择更多元、环境更自由的方向发展，理想情况是，做出每一个选项之后，会有更多的选项等着你。
比如当选择“要不要回国”的时候，现在的我会选择“不回国”，原因是“在国外工作一段时间，假如要回国，选择更多”，如果当初选择了“回国”，那么再出国，选择或许就会变少，就像我当年一样，要通过两年时间读研，才能在加州立足。
对于有选择权的在读留学生们，这样的思路同样适用。
有实力的Offer才能让对自由的追求落地；
有实力的你才能支付“生活在更理想的社会”的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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