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谷小歌
万小刀工作室特约主笔
01
很少有人知道，罗永浩的父亲罗昌珍退休之前，是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州委副书记、吉林省和龙县县委书记。
从世俗意义上来说，折腾了半辈子却成为“老赖”的罗永浩没有父亲混的好。
时间回到1972年，因为政治原因，罗昌珍跟妻子被下放到中韩边界的小镇和龙县，而这差点让小儿子罗永浩无法来到世间。
已经有一儿一女的夫妻俩，决定把这个意外怀上的孩子（也就是罗永浩）流掉。
可来到村里的医务所，一看卫生条件，吓得他们连忙回了家，再不提堕胎的事。

天生大脑袋的罗永浩，把母亲好一番折腾后，得以顺利来到世间。
也许是罗永浩的出生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幸运。从他记事起，父亲就开始升迁，从乡里到镇上，最终成为和龙县县委书记。
有个当官儿的爹，罗永浩自然能得到很多便利，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能跟着父亲进出县机关图书馆和县图书馆，那里有数不尽的书看。
“盛夏时节，一个人在巨大阴凉的书库里自由自在地徜徉翻看。”罗永浩每每想起这些，都很怀念。
可读书读得多的罗永浩并没有因此被老师和同学喜欢，还屡屡被教训。
一次，老师布置作业，让同学们观察操场上的红旗，写篇作文。
别的学生都写“鲜艳的五星红旗飘扬在校园上空”，唯独罗永浩，站在红旗下盯了半天，回去实事求是地写下：
“没有风，五星红旗耷拉在校园上空。”

老师看了，大怒。当着全班的面把他拎出来，训斥他“哗众取宠”。
罗永浩反驳：“我只写给了你一个人看，一个人看不算‘众’，你念给全班五十多个人听，这才是哗众取宠。”
老师听完气个半死，勒令他把作文改了再交上来。
结果他不知悔改，改成：“说来也怪，尽管没有风，红旗依旧飘扬在校园上空。”
可能因为这件事，也可能因为很多事儿，罗永浩一点都不喜欢老师的这个群体，“当他辩论不过你的时候，就说你谬论多。”
老师们也不喜欢他，罗永浩严重偏科，又爱逃学，初三都复读了一年，最后还是靠着老爸的关系，上了州里的一个重点高中。
上高中后，罗永浩依旧是格格不入，矛盾重重。同学们视他为异类，老师把他当坏学生。
“看我就像一个流氓、坏蛋、地痞、无赖，所以在那个班里很郁闷。”
1989年，罗永浩上高二，他和周围一切的冲突似乎达到顶点，一气之下，便辍学了。
家里人倒是开明，并未打骂他，只问他：“你想好了？将来决定做什么？”
“写作。”这一年，罗永浩刚满17岁。
罗永浩一直都觉得自己有天赋，只要写，就能成名成家，没准儿还能像曹雪芹那样，一部著作，留名青史。
于是，辍学后的罗永浩吃了睡，睡了读书，偶尔投稿。他还写了篇关于尿床的短篇小说，可惜被退稿了。
他不运动，也不出门，在家蹲了三四年，肉眼可见地长成一个200斤的胖子。
罗永浩查了查作家排行榜，发现只有排名前10的作家才能赚到钱，便泄了气。这个少年时的梦想就像飘在空中的泡沫，轻轻一戳就倏地灭了。
多年后老罗写了本自传，碰瓷希特勒写的《我的奋斗》，才总算勉强实现了自己的作家梦，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刚刚二十来岁，就被迫放弃作家梦的罗永浩，打算正式“出关”，闯荡江湖。
他知道，呆在家里是憋不出什么大事儿的，他可是要改变世界的人。
02
话说回来，罗永浩要是想让罗昌珍给他安排个体面的工作，简直易如反掌。但罗永浩随着年龄而渐长的骄傲和尊严，他绝不允许父亲这样做。
罗永浩开始挣钱，他寻摸的第一份工作是摆地摊儿卖旧书。后来就什么赚钱做什么，倒卖走私车，倒药材，做期货，卖电脑散件......据说还误入歧途，做了半年传销，整天给人打鸡血，讲成功学。
1993年，21岁的罗永浩不知从哪得知韩国人性能力不行，立马申请了旅游签，跑去韩国倒卖壮阳药。
别说，还真挣到钱了，一下子挣了10万。

△ 来源 罗永浩微博
挣到钱后，罗永浩又无所事事了几年，直到他突发奇想，想要移民加拿大。
这个想法让他重拾英语，也接触到了彼时教育培训行业里的经典传奇——新东方。
罗永浩立马买了几本新东方的英语书和教学磁带。
可听了没几盘，他当时怼老师的气概又冒了出来，心想，他妈的，我也能教！
△ 《中国合伙人》就是根据新东方的故事改编的
罗永浩的小心思被一个朋友点破：“你怎么不去新东方当英语老师呢？”
他故作姿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平生第一讨厌英语，第二讨厌老师，你让我去做英语老师？”
“据说有百万年薪。”
罗永浩听后，二话没说，背起行囊就来到北京。花400块在远郊西三旗租了个农民的回迁楼，准备求职新东方。
他用3个月，苦练英语，还自编了一套GRE填空教案。可罗永浩一没学历，二没经验，连简历都递不进去。
虽然罗永浩不能当个成功的作家，但他绝对是个成功的求职者，提起笔洋洋洒洒写了封万字求职信，不卑不亢。
原文很长，这里仅放一部分让大家品鉴品鉴：
这篇求职信，清晰描绘了他29年来的心路历程，简述了自己的过往，说明了自己的优势，还树立起了一个理想主义青年的形象。
毫无意外，俞敏洪被打动了，给了这个高中都没读完的年轻人一个机会，并安排他试讲。
没想到，罗永浩虽干过传销，可一上讲台，却十分紧张。浑身发抖，舌头发硬，最后几乎是被工作人员抬下去的。
本来期待值拉满的俞敏洪很失望，对他说：“凭我多年的经验，我觉得你永远也讲不好课，我劝你改行做别的事情。”

罗永浩就听不得别人劝他放弃，他内心的骄傲不允许，他要证明自己。
他缠着俞敏洪，请求他再给一个机会。俞敏洪不堪其扰，便答应了，把他跟另一个试讲老师安排在一起。
结果这一次，另一位上场的老师表现非常差，台下坐着听了半天的老罗，越听越觉得自己牛逼。
罗永浩就像来了灵感，一上台就把台下的大学生、硕士生、博士生给震了，大概他们没见过外表如此憨厚，一张口却骚话连篇的老师，一个个听得拍案叫绝。
总分5分，罗永浩拿了4.8分，顺利通过。
就这样，罗永浩阴差阳错地，与北大毕业生、耶鲁MBA海归等求职者一起，成为了一名英语老师，还是特别有名的那种。
因为罗永浩有自己的绝招，一是卖情怀，二是讲段子。
我是诗人出身嘛，（下面笑作一团），干嘛？你们这辈子没见过活的诗人吗？在我们这种不是诗歌年代里，诗人都成恐龙啦。我就是古代的诗人，但古代的诗人逛窑子，我不去，除了这个以外，我和古代的傻诗人一样。现在人民不需要诗歌了，为了生计，我一咬牙被迫沦为一名教师。
年轻的时候为了一个正确的目标，不要太爱惜自己了，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如果这个事情是对的，我就咬牙坚持，我不爱惜自己。年轻的时候，我们怕什么，身体那么好，二十来岁，都有两颗滚烫的肾，是吧，随便糟蹋自己没关系！
这是被学生在课堂上录下来的「老罗语录」，刚放到网上，就被疯狂下载。
罗永浩也因此成为继芙蓉姐姐和罗玉凤之后的又一位超级网红。那时候要是有B站，有弹幕，罗永浩绝对比罗翔还火。
一时间，罗永浩名利双收，虽没有年入百万，但也年薪70万，活得好不自在。
可他很快就不想干了。
他觉得煎熬，觉得新东方是成功学，不是理想。不过，看在钱的份上，他忍到了第五年，才炒了俞敏洪鱿鱼。
辞职时，罗永浩的自信心空前高涨。
他不知道，一个普通人想要改变世界的难度。
当然，罗永浩并没有把自己当成普通人，他自命不凡，他说过，“只要不严重依赖天份的行业，我都能做得好。”
他更不知道，未来日子，成功或者失败，跟他此时高涨的自信心根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03
2006年6月，罗永浩从新东方辞职后，到新浪开了自己的博客。
毕竟是当时的超级网红，罗永浩很快排到了博客热门的前十名。可做了一些日子，他的排名不升反降，还掉到百名开外。
罗永浩认为是新浪捣鬼，一气之下自己开了个网站——牛博网，宣称要跟新浪叫板。他还叫来了他的“公知”朋友们：韩寒、梁文道、柴静、连岳……
当年的牛博网有多热血，大概就跟老罗做直播第一晚的抢购盛况一样。
畅所欲言，抨击社会事件、怼天怼地。
△牛博网的窗口页写着几个大字：扛得住压力，顶得住真相，全力保留您的评论！
牛博网也因此常常不可避免地触碰敏感话题，经常被封，整改后再开放。网友们开玩笑叫它“开关厂”和“北宋首都”（开封）。
可随着用户增加，罗永浩越来越觉得自己控制不了了，在一次又一次的踩中雷区之后，2009年，牛博网被彻底封禁。
即使罗永浩又搭建了境外服务器，也无济于事。
不过，在彻底封禁前，罗永浩大约早有预料，提前布局，做回了自己擅长又赚钱的老本行——教英语。
不是给人打工，而是自己做老板。但像罗永浩这样做生意的老板，全世界都少见。
2008年6月，“老罗和他的朋友们教育科技（北京）有限公司”，就是北京市海淀区至圣嘉德培训学校，正式开张。
为了凸显自己的与众不同，他先是做了张海报，写着“打架报名中”，还自己上演了一出抬担架的戏码。
但这只是他“演戏”的开始。
为了吸引眼球，罗永浩出现在星巴克，上演了一出自己扇自己的戏码；又联合冯唐和左小祖咒，在西门子公司门口怒砸冰箱维权，原因是“冰箱门关不上”。
结果是，罗永浩越来越火，学校却一直半死不活。
△ 左小祖咒家的冰箱门关不上
而且罗永浩当老板实在太耿直。给员工不亚于外企的高福利，加班费按规定支付，年底双薪，还给所有办公电脑装上正版windows和office软件。
就这样，罗永浩折腾来折腾去，还是把学校给折腾没了。
但没关系，他的下一个创业计划已经无缝衔接，那就是著名的锤子手机，也是把他变成老赖的罪魁祸首。
自从这个创业计划被孕育出来时，罗永浩像着了魔似的，心里只有一个疯长的念头：“我要做手机，做人类未来百年、千年，甚至万年里最重要的工具。”
虽然他的好朋友冯唐已经劝过他，罗永浩做手机，必然失败，还给他指了条更好走的路——做耳机、空气净化器之类的。
罗永浩很坚决：“你说的领域都不错，但是，我只想做手机。”
原因很简单，40岁的罗永浩还在想着改变世界的事儿。
04
2012年5月，高中肄业的罗永浩创办锤子科技。
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和满腔的情怀和热情，毫无科技行业经验的他网罗了不少牛人：
有百度的设计师肖鹏，在美国当建筑师的朱萧木，摩托罗拉数一数二的工程师钱晨，还挖到了一个天才设计师罗子雄，组建起了最初的草台班子。
老罗还是一如既往，发挥自己的专长，下足了功夫赚眼球：
“我锤的手机音质，轻松灭掉vivo xplay。”

“包装设计得实在太漂亮了，可以秒杀人类有史以来的所有包装。”
“给你示范一下什么叫业界良心，这行业要改变不良风气，只能靠我们了。”
“如果做得像xphone那么难看，我就自杀。”
不论真假，反正牛皮是吹出去了。
2014年5月，锤子科技的第一款手机在所有人的期盼下新鲜出炉，罗永浩喜极而泣，在国家会议中心举行了发布会，来了5000多人。
气氛热烈，掌声雷动，那一刻，老罗感觉自己像极了摇滚巨星。
2天之内，锤子手机的订货量就超过5万台。老罗激动万分，扬言：“我打算3年收购苹果。”
可话说出去了，货却发不出去。由于供应链的问题，这款手机让订购者等了整整3个月。
这期间，大批大批的黑稿像乌云一样涌过来，把毫无防备的老罗搞得焦头烂额。
他平生第一次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无意中得罪了整个行业。

“我还以为，喜欢的人会很喜欢，讨厌的人会很讨厌，其实不是。当负面的比重超过一定范围，就会改变事实。所以我那时候意识到，很多话其实不能讲。”
锤子手机的退单率超过了90%。
有个新来的法务，给前公司同事大力推荐自家锤子手机，前同事们也很给力，全都下了单。
可3个月后，当他兴高采烈地通知他们说有货了，却得知他们已经全部退了单，还留下一句：
“你不能因为跟了老罗，连我们这些老同事都坑。”
罗永浩听说这件事，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亏欠相信他的这帮朋友和投资人。但缺乏经验带来的问题，远比他想象的大，他犯了不少低级错误。
阿里和京东的人找他聊进驻淘宝和京东的事，他热情地接待了他们，然后一个也没答应。
“在我自己的官网卖就够了。”
于是，在长达13个月的时间里，锤子资金几近断裂，老罗天天不着家，也睡不着觉，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感觉每天都是最后一天上班。
只有闻到妻子身上熟悉的味道，才能平静下来，觉得怼在胸口的那股东西渐渐顺下去了。
为了自救，老罗推出了最初冯唐建议的锤子空气净化器、TNT工作站等产品。
但这样的挣扎，在那次灾难似的发布会后，被彻底粉碎了。
TNT产品的演示不断出现失误，在几千人的鸟巢发布会上，老罗手里拿着遥控，汗水大颗大颗地滚落，在又一个失误后，老罗尴尬地停顿了几秒，憋出了那句：“理解万岁！”
这场发布会沦为了笑柄，“理解万岁“也成了b站的鬼畜素材。
2019年10月，锤子的资金已然耗尽，所有问题爆发出来，媒体曝光、债主围楼、核心员工出走。
锤子科技创办7年，身陷困境，无力回天。
根据公司法，锤子科技的六亿多债务，除了他个人需要承担的一亿多之外，其他债务可以进行公司破产清算程序。
但他还是决定自己全部扛下。
2019年11月，罗永浩在微博上发表《一个老赖ceo的自白》。

标题虽自黑，但文中却处处透露着不甘心。
而这段时间最大的打击，来自自己精心打造的牛人团队被字节跳动收购。
在这之后的半年时间里，身边的朋友都担心罗永浩会不会自杀。欠债六亿的中年人罗永浩，终于无力再谈理想，只有目标：还债。
2020年的3月，罗永浩给他最信任的伙伴秦爷发了条：“知道薇娅、李佳琦吗？”
05
罗永浩想到的快速挣钱，还债的办法，就是像薇娅、李佳琦一样做直播、卖货。
对于这件事，罗永浩的粉丝看法很不一致。
有人脱粉，觉得他还是低下了自视甚高的头颅。
也有很多人支持，认为这是老罗为了正直做出的牺牲，尤其是在直播间，当他把“极米”喊成了竞争对手“坚果”，立马站起来对着镜头，90度鞠躬时，颇为感人。
当初他引以为傲的茂密后脑勺，在他90度深深的鞠躬中被大剌剌地暴露在镜头前。
那里，已是荒芜一片。
除了放下脸面，他还主动贡献出身体。
为了证明自己带货的刮胡刀好用，他也把标志性的胡子当场刮了，顶着满脸白色泡沫，表演给观众看。
也不怕被打脸，大力推荐自己当初贬低的小米手机。
彻底撒开的罗永浩，只要能赚钱，他就去做。
除了卖货，他还上脱口秀节目、接广告，俨然把自己当成一个艺人，还是没有偶像包袱那种艺人。
很快，本来计划5年还完6亿，结果不到3年，就差不多还完了。
可能因为压力骤减，罗永浩最近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前一段时间，罗永浩就因为接受《我的青铜时代》采访又被骂上了热搜。
因为罗永浩说：“赚钱其实没有什么太大难度。”
说起来，罗永浩这张嘴说出什么话都不奇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他确实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就算打脸也没关系。
这一回，网友也没饶过他，上来就骂：你赚钱没那么难，是因为你“骗钱”更简单。
被“骂”上热搜第三天，罗永浩专门写了一篇长文，回应了大家这么多年来对他「做啥啥失败，为啥还有投资人持续给他投资」的质疑。
开篇他就说：“那些不入流的‘媒体’文章和网络屌丝或网络暴民们的起哄，你看的越多，就离真相越远。”
“我没有做啥啥失败……”
“我觉得我肯定算天才型的。”
“骄傲是放不下的，能放下的都是偶像包袱。”
说实话，这些话，但凡从另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来，都能被骂死，可换到罗永浩身上，又是另一番评说。
眼看钱要还完了，罗永浩的的狂妄、原则和理想主义，又全都回来了。
接受采访那天，罗永浩还畅想了一下还完6亿之后的下一个创业项目，他说想入场智能硬件。
说实话，我没想到，49岁的罗永浩还在琢磨着改变世界的事儿，尤其是在直播卖货挣到钱后，他把改变世界这件事说得更有底气，也更加自命不凡。
可罗永浩到底是个天才还是普通人？
似乎他的一次次失败已经给出了答案，但另一方面，他依然相信：只要不严重依赖天份的行业，我都能做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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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谷小歌 雷大碗
参考资料：
1. 界面新闻 《专访罗永浩：我今年四十八岁，还可以承受无数次的失败》
2. i黑马 《罗永浩，还有人爱？》
3. 纪录片《燃点》
4. 罗永浩 《我的奋斗》《生命不息，折腾不止》
5. 叶三《我的朋友老罗》
6. GQ实验室《GQ报道|文艺青年罗永浩与工程师钱晨》
7. 人物《罗永浩 锤下那个理想主义者》

8. 银杏财经《锤子的江湖》
谷小歌
清华小姐姐，韩寒【ONE.一个】APP作者，写小说，写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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