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放老师有10年精神科住院医师经验,是心理治疗师,也是MCS家庭教育讲师。
在今年夏天,刚刚完成爱到底ADHD(多动症)教练一阶培训,她同时也是一位5岁男孩的妈妈。
在医院里,她每天接触到大量的孩子。来住院的,大多数是女孩。女孩子心思细腻,遇到情绪问题,更多地会选择一种安静的方式来消化,比如,自伤。
她发现,这些孩子虽然有严重的焦虑、抑郁等问题;但也有不少孩子,有明显的ADHD表现,可是这点却常常被忽略了。
以下为引放老师做客《午餐直播间》时的分享。在爱到底APP上,vip会员也可以收看回放。
01
术业有专攻,
很多精神科医生对ADHD缺乏了解
引放:午餐直播间的朋友,惠之老师,大家好。因为要准备这次直播,我问了一下身边人对ADHD的认识。我发现大家对ADHD的了解真的很浅薄。
我们精神科医生,对ADHD的认识,很多都是停留在教科书上的,比如,我们都知道ADHD孩子会有分心的问题、过动的问题,有情绪的问题,学习困难的问题。
但是当家长带着孩子来到我们面前,家长会说孩子是道德品格的问题,会给孩子很多定罪,结果孩子更加不愿意配合。
惠之老师:巴克利博士说,不管是在中国还是美国,一般的家庭医生或心理治疗师,可能对ADHD的了解都不够。因为术业有专攻。因此,巴克利博士呼吁把ADHD当作公共健康问题。
我想问问引放老师,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ADHD的?
引放:我对ADHD的关注,大概有3年时间。
我们住院部,有专门针对孤独症孩子的训练。我发现很多孤独症的孩子,在训练中就会有注意力不集中、小动作不断的问题。
后来我就去读了一些ADHD方面的专业书籍,我发现很多孩子都没有被诊断出ADHD。
当我跟孩子们进行深入交流,我发现这些孩子情绪稳定性很差,情绪要么很高涨,要么很低落,没有中间的缓冲地带。
我才开始去关注这个问题。
02
来住院的,大多是女孩
自伤行为一旦开始,就会越来越频繁
惠之老师:美国的资料显示,被诊断为抑郁的人群,如果同时伴有ADHD,他们的自杀率是单纯抑郁人群的5倍以上。引放老师,您有留意到这样的现象吗?
引放:在住院部,女孩子居多。来到这里的孩子,有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孩子,身上都带有划痕。
这些孩子,一般是因为焦虑、抑郁、对立违抗、情绪不稳定等原因来住院的。很少有孩子是因为单纯的ADHD来治疗的。
有一个女孩子,14岁,被诊断为ADHD,有严重的情绪问题。
有一天,她骑在自家14楼的窗台上,想要跳下去。爸爸妈妈劝她。她就说,你们要给我认错。父母说,好,我们错了,你快下来吧。
这个孩子说,你们哪儿错了?父母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个女孩又说,你们要跪下来给我认错。父母就真的跪在她面前。
后来女孩没有自杀,当她来到医院,她跟我说,当她看到父母跪在自己面前,看到父母那无助的眼神,她真的没脸从窗台上下来。
她特别想跳下去,不是因为父母做错了什么,是她觉得自己没有脸下来。
还有的孩子,有自伤的行为。我问他们为什么要伤害自己。他们会说,因为妈妈吵到我了。
我说仅仅如此吗?他们就会说,其实心里对父母积累了很多不满。
比如青春期的孩子,对父母的管教不满,就用美工刀划自己的胳膊。这种自伤行为一旦开始,频率和强度都会逐渐增大。
第一次发生,父母看到孩子受伤,就会带孩子去医院包扎。
在态度上,也会变得温柔,亲子矛盾得到暂时缓和。
但是当孩子的伤口慢慢恢复,父母就会又回到原来的亲子互动模式里。于是,开始又一轮的循环。
惠之老师:面对这种孩子,医生能做什么呢?
引放:这些孩子就诊的情境可能跟大家想象的不太一样。很多孩子,都是被家人用窗帘、被单绑着手脚,强制送来的。
一开始,孩子的情绪很激动,他们会说,我不想活了,干脆不要管我。
家长们都很无助,他们会说,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也不会把孩子送到精神医院来;
也有的家长很生气,把孩子送来,就说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我们医生会帮助孩子办理入院的各种手续,然后家长就可以离开了。
让人意外的是,家长离开后,这些孩子很快就会跟病房里的其他孩子打成一片。各种症状一下子就消失了,孩子就像正常人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想首先医院为孩子提供了一个抱团取暖的环境。
孩子们发现,原来不是只有自己有问题,很多同龄伙伴都有同样的问题。他们整个人的状态就放松了。
另外,我们医生和护士,也会对孩子表达理解和接纳,这样孩子就放下了警觉,整个人松弛了。
当然,我们在跟他们进行深入交流后,发现他们的焦虑、抑郁还是很突出的。
03
被忽略的ADHD
惠之老师:接下来,医生会做什么呢?
引放:我们会给孩子做一些检查。
在可信的、主观量表评估中,我们发现那些看起来很开心、做事很积极、状态看起来也很好的孩子,评估结果却显示重度抑郁。
为什么我会关注到ADHD呢?刚才我说了,我发现很多孩子,在入院时和住院后,状态上有很大的反差。
另外,有很多被诊断为双相的孩子,住院后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情绪忽高忽低。
当没有外界刺激的时候,他们的情绪还是很稳定的。
他们的父母会说,他们的情绪很不稳定,比如早晨说要去逛街,逛着逛着,为了买双鞋子,孩子的情绪突然就起来了;
然后父母会安抚孩子,孩子的情绪马上又变得很低落。
孩子也会说,她每天的情绪,不分时间地忽高忽低。
对于双相的诊断,有一种类型是快速循环型,可是她们循环的太快了。
当她们跟家人发生冲突的时候,不管多大的冲突,她们的内心表现出的都是抑郁的状态。也就是内心和外在是不一致的。
基于这样的原因,我才留意到ADHD。
惠之老师:我所理解的双相,是不以具体事件为诱因的。仔细排查,当然也会找到原因。
引放如果是双相,不会循环的那么快。而且双相的孩子,他们的情绪是很容易安抚的。
有的孩子会反馈说,我因为不喜欢一首歌,情绪马上就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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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女孩用更安静的方式处理情绪,
于是选择了自伤
惠之老师:在就诊的孩子中,有性别的差异吗?男孩和女孩有什么不同?
引放:来住院的大多数是女孩。但来看门诊的,男孩居多。大部分是因为冲动、有攻击性来看门诊,然后医生开一点药,他们就回家了。
为什么会有男女的差异呢?我想这跟情绪的表达有关系。
男孩有情绪,跟同学发生矛盾、打架,父母一般觉得很正常,我们小时候都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可女孩不同,虽然偶尔也有女孩打群架的现象,但大多数女孩会用更安静的方式消化情绪。
比如,她在学校遭遇了冷暴力,一些孩子组成小团体,排挤她,她心里有情绪,可是不知道怎么处理。
这时候她们就会选择用自伤的方式来发泄。
我曾经问过一些孩子,她们为什么每次都选择割手腕,而不是更致命的地方。
她们会说,我并不是真的想死,我只是觉得太压抑了,父母又不能理解自己的感受,知心的朋友也不多。那怎么缓解压力?就是自伤。
我常跟家长们说,当孩子们说“我不想活了”时,家长一定要引起重视,这是孩子求救的信号。
我们接诊的很多孩子,都是孩子跟父母说,我要去看医生,你带我去医院吧,是孩子先要求就医的。
惠之老师:在今年的宣讲日上,我记得北大医院的李荔医生说,对孩子的问题,父母宁可大惊小怪,也不要忽视了。你们一般是怎么帮助孩子疏导情绪的呢?
引放:我刚才说,孩子入院后,状态会稳定下来。但是依然会有些孩子,继续有自伤的行为。
我举个例子,一个孩子,发现她的好朋友情绪不太稳定,她就去找护士或医生求助。
可是这个行为,会被朋友理解成“告状”和“背叛”。
结果她的情绪变得更加激动,想要自伤。
自伤会带来连锁反应,几个好朋友,如果有一个人开始自伤,其他孩子的情绪也会受到影响。
遇到这种情况,我们一般会分别问每个孩子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跟好朋友发生冲突。帮助孩子去梳理她的情绪。
那这时候,那个情绪激动的孩子就会说,她也很后悔。
她知道朋友是好意,是担心自己,想要帮助自己。
可是她缺乏沟通和表达的技巧,所以表达出来的就是很生气。
惠之老师:我们说ADHD是执行力的问题,他们经常会表现出一根筋。家长在面对他们的情绪时,不要着急,可以慢慢地帮助他们去梳理,去表达。
引放:孩子们是很愿意改变的。比如,有的孩子,当她发现朋友出现了一些状况,她会去跟护士说,你一定要叫医生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她。
医生来了以后,她就会问医生,我该怎么处理目前的情况,才不会破坏我和朋友的关系。
当我们给了她们有效的支持,下次她就会更主动地来求助。
05
孩子出院后,
还可以跟医院的朋友保持联系吗?
惠之老师:看来这些孩子是很需要同理的。有很多家长问,当他们的孩子出院以后,因为离开学校有一段时间,他们在学校没有朋友。他们很喜欢跟医院里的朋友联系。可是家长们很担心孩子受到负面影响。您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吗?
引放:这样的情况很常见。孩子们出院以后,她们还会保持联系,会建QQ群等等。大部分的家长会反对孩子这样的行为。
我觉得孩子有朋友,她的情绪有了出口,这是好事,父母不必过多担心。
昨天有个孩子,她的妈妈给我发信息,说孩子的状况很不好;
当我去问孩子,孩子把她在群里跟朋友的聊天记录截图给我看,我看到她一直都在扮演一个鼓励者的角色。
虽然她自己的状况也不太好,可是她还是很积极地在鼓励其他的朋友。
所以他们跟朋友在一起,并没有父母担心的那么糟糕。
其实如果家长们也能够建立联系,多交流孩子的情况,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可惜家长们相互了解之后,他们通常会认为对方的孩子比自己的孩子问题更严重,因此会担心对方会给自己的孩子带来负面的影响。
双方处于一种不信任和互相排斥的状态里。
惠之老师:既然如此,如果有专业的人士介入,是不是他们的联系会更通畅呢?
引放:我认为是可以的。其实只要有一个家长找到了沟通的突破口,就会辐射到一群的家长。
惠之妈妈朋友的氛围就很好,一个家长提出一个问题,其他的家长就会分享自己是怎么处理类似问题的。整个氛围是很正向的。
06
家长需要做什么
惠之老师:很多孩子有焦虑、抑郁的问题,可是复发率也很好,他们需要反复就诊。为什么会这样?家长需要注意什么?
引放:我想父母对ADHD一定要有正确的认知。它不是道德问题,也不是精神疾病。
孩子精神的问题解决了,ADHD的问题可能还在。因为ADHD是执行力的问题。
有了认知,接下来就是治疗。治疗可以分为家庭的治疗、药物的治疗、心理的治疗、医院的治疗。
心理和医院,主要是针对ADHD的共症。要训练孩子的执行力,更重要的是要在家庭中进行,家庭是非常重要的。
接下来是环境的改变。环境可以分为家庭环境和学校的环境。
家庭我们可以调整亲子的相处方式和关系,营造一个适合孩子发展的环境。
同时父母要跟学校保持良好的沟通。有的家长在得知孩子是ADHD后,她会跟老师说,我的孩子是ADHD,需要特殊照顾,要怎样怎样。
老师会说,学校的条件有限,班上有那么多孩子,我没法特殊关照你的孩子。家长就无法接受。最好老师就不再管这个孩子了。
这不是一个好的沟通方式。
我们可以跟老师说,有哪些有效的方式,对孩子会有帮助。请老师协助,帮助孩子适应学校的生活。
在同伴关系上,ADHD孩子,尤其是女孩,她们的小心思特别多。父母可以协助她们跟周围人建立关系。
一开始可以从亲近的人开始,比如表姐、表妹;渐渐地,帮助她拓展社交圈子。在人际交往中,孩子的心情也会更加愉悦。
我们也要善于发现孩子的优势。当我发现自己是ADHD时,我的心情是很愉快的,因为我知道ADHD有很多正向的特质。当家长关注孩子的优势,也就看到了希望。
没有人是完美的,我们只要去做自己擅长的事情就可以了。这就说到配搭的重要。
在工作中,我要面对很多孩子,我只要把自己擅长的事情做好,其他的事情可以由别人来做。
惠之:谢谢你的分享。你当初怎么会想到去参加ADHD教练的培训呢?
引放:对我来说,从教科书和医学治疗上看,ADHD的治疗就这几种方法,药物治疗或者心理支持。
当家长来就诊的时候,我告诉他们孩子是ADHD,我把医学定义告诉他们,他们不知所措。
他们会问,你能不能给我一些方法,因为概念我懂了,可是我做不到,也不知道怎么做。
这时我才意识到,我需要更多的学习。于是我就报名了ADHD教练课程。
在学习的过程中,我记了四本笔记。每次翻看,都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孩子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跟父母在一起的,我们想让父母更多地认知ADHD。
孩子天然的土壤就是肥沃的,是有力量的,父母要去发现孩子的优势。
在孩子的心里,父母始终是最重要的。老师、朋友,都没法随时陪在孩子身边,只有父母可以随时在线。因此,对ADHD孩子来说,父母是特别重要的。
在这里,我也想特别提醒家长们,抱团取暖的重要。
很多家长学习了之后,会说你讲的特别好,回家我要好好实践。可是没过两天,就被打回了原形。
因为没有外界的支持,他们很容以回到本能的反应模式。
惠之老师:确实如此。连我们受训的教练,也需要抱团。抱团我们才能彼此鼓励,装备自己的信心,然后把信心传递给孩子。今天特别谢谢引放。再次谢谢你。
尹放: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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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ADHD-因你独特,所以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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