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某大厂说取消“大小周”加班制,有人说“意思是工作都带回家做”,虽然这句话带点玩笑成分,但也确实说出了一些打工人的生存真相。
在公司要工作,回家了也要时刻保持联系。
现在大家都是从一个工作洞里跑出来,就要马上跑到另外一个工作洞里去。
能够为打工人提供喘息之机的,就只有这两个洞的连接:通勤路。
 关于逃避 

“不好意思,刚刚在路上没看到”
已经是下班时间了,玛丽收到的消息却没断过,但她一点也不着急,偏等到自己进了家门,换好鞋,挂好衣服和包,放上一集电视剧,才开始一条一条回消息。玛丽一开始也没这么叛逆,熟悉北京地铁的人都知道,有那么几条线路信号特别差。1号线上,车一动就没信号;6号线上,信号格也时断时续……有次为了跟客户续上对话,玛丽在地铁站台站了1个多小时,回家的车一辆辆从眼前开过,车厢的状态从拥挤变成有座,玛丽却一辆也不敢上。但后来她发现了,她的职位还没有高到,半个小时不回消息就会造成重大损失的程度。
其实在路上做不了什么。
地铁和公交噪音大得不相上下,不管是听歌还是看剧,体验都不怎么样。打车遇上堵车的话,低头看两眼手机就要晕得七荤八素。
下班路上玛丽只能放空。不去刷手机,不去获得信息,不强制自己产生感悟,就是单纯放空。这种漫无目的的发呆对玛丽来说,才是奢侈品。忙碌时总是感觉时间不够用,只有闲下来才能感受到时间原本的长度。刘玉玲说要给自己存点“fxxk u money”,让自己可以有底气离开。看了看房租,玛丽觉得自己存不下来,但是她可以在下班路上偷点“fxxk u moment”。
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靠下班路上逃避工作。玛丽有时候在路上听到别人 concall,只要听到“预算”“方案”“爆款”这几个词,就知道对方跟自己的行业很相近,不自觉会多打量几眼,然后投去一个心疼的眼神。她觉得,工作上那么多事情需要透支心态,如果在下班路上不能消化掉,把情绪带回了家里,恐怕很难休息好。
 关于享受 

Jin 想着公司有事,如果他能随叫随到,就可以拥有更多表现自己的机会,就直接租了一个跟公司脸贴脸的小区。在他的卧室就能看见公司大楼,躺在床上就能打上卡,Jin 每天微信步数不会超过100步,步数十位数也是常有的事。
他从没想过住得近除了对自己的减肥事业不利以外,还会有什么坏处。Jin 是那种,没办法一下班就能把神经放松下来的人,不管加班到多晚,他都要刷刷手机,玩上两个小时才能睡着。Jin 有段时间工作不顺利,总带着一肚子委屈下班,过重的情绪很难消散。明明已经很疲倦了,躺在床上却还是睁眼到天明。当初住的近是想多睡一会,现在却神经紧绷到怎么也睡不着。
有次他实在受不了了,就从床上爬起来出门,沿着一条路一顿暴走。一边走,一边复盘最近的事情,那天 Jin 一直走到了3点,鸟开始叫了他也开始困了,心态终于平了不少。走在路上的感觉,确实跟在家里闷头钻牛角尖的感觉不一样。Jin 也不太懂是为什么,就对自己开玩笑说,可能这就是“有氧复盘”吧,比较有效率。
Jin 已经决定搬家了,新找的房子到公司需要步行20分钟,他准备每天下班给自己散散步。这个距离是他参考同事们的通勤时间精挑细选的,他觉得也不能太远,因为住在北京尽头的同事,每天早上刚一来就很疲惫的样子。
 关于惊喜 
兰洋觉得下班路上是自己为数不多,可以好好观察现实世界的时刻。
跟网络上那种糖精式休闲的感觉不一样,现实中有着更难以预测的惊喜,它不加剪辑,不加配乐,用最原生态的方式包围住你。
这也是兰洋最近才有的感悟,上个月,她还在为自己努力了半年,却中途凉掉的项目而郁闷。兰洋下班时候都要经过一座桥,那天她扶着护栏,就想起最近看的电视剧《我在他乡挺好的》,里面一个叫胡晶晶的女孩也是走到一个桥附近,“腾”一下就跳下去了,一切就结束了。兰洋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她下意识挠了挠耳朵,把自己往回拽一拽,但眼泪控制不住要往外冒。
但是没往前走两步,一件让兰洋立刻吓醒的事发生了。一个红光满面的大爷站在她面前,只穿一个泳裤,身上的皱纹不遗余力地暴露出来,大爷翻过护栏,膝盖一弯,“腾”一下跳入桥下的河水里,整个视觉效果非常震撼。“生活都是抄袭电视剧”,兰洋看着大爷在河里一下一下的划着水,脑子里只有这么一句话。
 关于公平 
写字楼附近的人都吊着一股劲,那是被咖啡因灌出来的,一种积极过头的精神气。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久了,真的就会忘了外面的世界,自己的生命好像只剩下跟同类一起,去抢头上的那根香蕉。其实像大爷野泳这种丰富的事,每天都在发生。这个世界对我们没有那么公平,但生活里细小的精彩,真的是不会亏待每一个打工人。
晚霞是准时下班党的福音。工作日里最稀有的壮观景观,奖励给这些反卷达人。他们再把一张张美过网图的照片,通过朋友圈传播出去,吸引更多人践行朝九晚五。
打折的菜品是属于加班党的,晚7点之后菜品&水果阶梯打折,成了菜市场圈子里心照不宣的潜规则。走在五颜六色的瓜果梨桃中间,看着成堆成堆的食物,会有一种莫名的放松感。这是因为它们触动了我们对于物资丰富,最原始最朴素的那种满足。
半夜下班的 Amy 就有点惨了,大街小巷的店面关得什么都不剩,放眼过去,发光的只剩下路灯和月亮。其实不到末班车的时间,地铁口就已经没有共享单车了,走上1公里远远看到了一辆,好不容易望车止困快步走过去,一扫还是坏的。
吃饭是最难办的。在半夜,进食之选跳水式减少。就连24小时便利店也没有关东煮了,所有食物的温度,都跟店员的冷漠态度趋近。也只能拿货架上,别人挑剩的便当热热吃。但是微波炉加热出来的东西,要么是烫的,要么是半凉半烫的。Amy 的胃说,想吃口热的,温的,暖和的;Amy 的眼睛说,不好意思,🈚️
这时候一个还没收摊的小吃车,就是对 Amy 的馈赠。一片漆黑的街道上,路灯下一辆小车冒着热气,来不及分辨到底是关东煮还是烤冷面,Amy 感觉自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看见了外婆,奥德修斯听到了海妖的歌。

她让自己走得慢点,以享受这种海市蜃楼般的温暖。其他地方都在夜里沉睡,只有小吃车周围还是充满生机,夹菜的顾客,等候的顾客,站在街边开始吃的顾客,此刻他们都没有职业标签,他们都和 Amy 一样,是这个城市里阴间作息的受害者。
这时候讲究食品卫生安全标准都是不合时宜的,计算卡路里是极其没有礼貌的,享受这顿热饭,就是对深夜下班的自己的尊重,也是对坚守在黑夜里的小吃摊主的尊重。
Amy 加了小吃摊主的微信,想着等着天冷了,可以在下车之前就跟摊主预定一份,不用在寒风里排队就可以直接提回家吃。睡前她刷到了摊主发的一条朋友圈,图片是一个小小的月亮,配文是:“最后一锅卖一半送一半,收摊回家了!月亮走,我也走,月亮陪我提竹篓
”。
编辑:笑我
插画:宋篪

视觉:au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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