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举报、方便存证、建立“受害者同盟”……为了应对大企业根深蒂固的职场性骚扰文化，英国科技企业开发的软件被看作是遏制职场性骚扰利器？
闹得沸沸扬扬的“阿里女员工被侵害案”已经告一段落：客户张某涉嫌强制猥亵犯罪被批准逮捕，女员工的上司王某文被宣布不构成犯罪、不批准逮捕，而是治安拘留15天，法律界人士认为，这可以理解为王某文存在猥亵但未达到犯罪程度。
这一事件反映出某些大公司的企业文化有缺陷，尤其是缺乏预防及制止性骚扰的内部机制。早前，中国社会法学研究会副会长姜颖就表示，阿里巴巴在内部调查中将王某文的行为定义为“过度亲密”而非“性骚扰”行为，就可以看出一些公司的性骚扰预防意识薄弱。
其实，在国外，也普遍存在大企业职场性骚扰的情况。近几年，比较著名的就有谷歌、优步等大企业闹出的性骚扰事件。
几年前，美国福克斯电视台当家主播格雷特辰·卡尔森起诉CEO罗杰·埃勒斯性骚扰，更牵连出十几个受害者一同站出来作证，这事更启发了2019年的电影《性感炸弹》，由妮可·基德曼饰演卡尔森。
《性感炸弹》的三位主演出席2020年编剧协会颁奖礼
前不久，美国纽约州州长安德鲁·科莫还因为性骚扰下台了。
那么，国外在预防、制止以及内部纪律处罚骚扰者上想了什么办法呢？
BBC近日刊文介绍，科技可能是解决职场性骚扰的答案之一。
BBC：《手机应用软件可以让#MeToo运动更进一步吗？》
其中，英国企业Vault Platform的app主打匿名、实时举报，鼓励那些担心打击报复的人更安心地寻求管理层的帮助，方便后者开展内部调查；更重要的是，在举报之后，他们还能看到对方是否受到不止一个人投诉，让人感到自己不是孤军奋战，也有助于揭发“惯犯”。
创始人尼塔·梅达夫年轻时曾受到性骚扰，后来在风起云涌的#MeToo运动的鼓励下做了这个app，如今公司已经A轮募集到820万美元的投资。
目前Vault Platform已经有众多大公司采用，而主打匿名举报的美国软件#NotMe则更进一步，不需要公司加入，任何人都可以使用。软件Spot更采用AI技术协助受害者发声，连英国警方都在用这款软件来取证。
如今，英国最新立法草案规定雇主有“预防性骚扰、保护员工”的义务，如果做得不够，还会触犯法律。像Vault Platform这样不但协助受害者举报、也帮助雇主取证的软件，有望受到更多企业的重视……
英国公司助力保护举报者，
协助公司调查取证
BBC关注科技在协助性骚扰受害者维护权益中可能起到的作用，特别举出了近年来涌现的一系列手机app。
创立于2018年、总部在伦敦的企业Vault Platform的同名app允许雇员向雇主实时举报职场性骚扰行为。如果举报者希望保持匿名，他们可以通过app将文件或其他证据提交给公司管理层，而不必担心被同事或上司发现。
《福布斯》也介绍过这款软件。这家杂志指出，尽管很多公司都有举报热线，可以匿名举报，然而，公司接到举报之后，往往必须知道举报者的身份，才能开展内部调查，这个时候很容易泄露举报者的身份，让尤其深处高位的加害者有机会干扰调查程序。
Vault Platform的特点就是，从举报到公司回应，整个过程都可以在app平台上处理，并且保持匿名。
Vault Platform另一个重要的设定（名为GoTogether）就是，当受害者举报之后，就能看到被举报对象目前是否也遭到其他同事的举报。
Vault Platform创始人梅达夫表示：
“举报者不会看到有多少人举报这个人，但如果他们拿不定主意、犹豫不前的时候，看到多人举报这个对象，他们会更慎重考虑是否举报这个人。
梅达夫以自己20多岁的时候的经历为例子：“当时我被骚扰的时候，我对于举报非常害怕，感到很孤单，然而在我离职之后，我发现我不是唯一一个被骚扰的人……如果当时我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一个人，我绝对会更愿意站出来，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了——这不仅仅是‘同盟’的概念，而是增加了举报的可信度，知道我不是唯一一个有类似经历的人。”
梅达夫和丈夫
梅达夫表示，#MeToo运动给我们最大的启示是，只要举报者感到不孤单，她们就更有动力站出来，说出自己的经历。
皮尤调查中心研究显示，自从好莱坞大亨韦恩斯坦被举报之后，#MeToo的话题已经被引用超过1900万次！
的确，最近几年，只要一个人“吹哨”，就容易引起雪崩的效应，让像纽约州州长科莫这样道貌岸然的人士形象坍塌，最终检察官介入进行调查。
根据Vault Platform的研究，有了GoTogether这个功能，受害者举报的可能性增加了7倍！
Vault还有一个功能，那就是，在暂时不举报的前提下，保存对方骚扰行为的记录或者说行为轨迹。这个功能可以帮助受害者组织起一系列事实，这样的事实可能比单次行为更有说明效力。而受害者也可以有更大空间，深思熟虑后才行动。
梅达夫强调，Vault Platform的目标是在防止性骚扰如同滚雪球一般一直发展到非诉讼解决不可的地步，可以穷尽公司的内部调查手段，让受害情况到此为止，也可以遏制加害者不要继续加害更多女性。
Vault Platform另一个最大特色是，强调公司和员工一起加入这个平台。据他们透露，目前很多公司已经采用了这一科技，反响都不错，认为巩固了雇员和雇主之间的信任。
梅达夫表示，这些公司非常重视建立企业文化，杜绝性骚扰和不当行为。因此他们也在寻求更多科技上的助力，比员工还积极。
她还表示，这个软件并不会产生“举报潮”，让大批高管下台——恰恰相反，软件帮助更多人举报早期轻微的情况，让公司管理层及早介入，协助他们接受再教育，意识到他们的行为属于骚扰性质，让事情在变得失控之前得到预防。
梅达夫向《福布斯》表示，在她20多岁受到骚扰的时候，她对于人力资源部门的反应不满意，最后只好辞职。但她认为，#MeToo运动以来，情况有了很大改观，更多公司意识到构建预防及制止职场性骚扰行为制度实际上对经营是有好处的，因此更多的内部调查程序变得完善，剩下的是需要更多受害者说出自己的经历，协助内部调查。
受到#MeToo运动的“感召”，她创立了基于区块链技术的Vault Platform，所有举报的信息储存在区块链上，不会遭到任何方面的篡改或者删除。
匿名举报为什么那么重要？
《福布斯》杂志表示，企业要遏制根深蒂固的职场性骚扰行为、扭转风气，第一步就是要了解情况。然而，尽管#MeToo运动鼓励更多女性发声，很多人还是保持沉默。如果没有被报告出来，加害者可以继续骚扰数年都不会遭遇实质性后果，尤其是公司里位高权重的人。
比如，在福克斯电视台，直到主播卡尔森勇敢起诉之前，总裁埃勒斯已经性骚扰了20名受害者，历经数年。
卡尔森是福克斯的当家花旦，手头有多个王牌节目，总裁还敢下手，更不要说其他受害者了。
《福布斯》表示，她们不愿意更早举报，是因为，即便是在2021年的当下、在西方社会，要举报职场性骚扰，还是让很多受害者望而却步。很多人“担心”的所谓#MeToo导致“举报潮”，并没有出现。
一份大型调查显示，只有6%受到性骚扰的雇员真的正式报告受害情况，只有1%的人最终正式起诉。美国全国女性法律中心的数据则估计，有87%-94%的受害者从未正式发起投诉。
英国的数据也类似。英国工会联合会（TUC）的数据显示，52%的女雇员表示她们经历过职场性骚扰。BBC的调查则显示，63%经历性骚扰的女性表示她们不会报告给任何有关方面。
她们为什么如此迟疑？因为她们需要衡量好处和风险，很多人得出的结论是保持沉默为佳。
有的受害者还担心举报会“让自己的形象不佳”，她们可能会受到加害者的反击、被“穿小鞋”甚至被辞退。还有人担心她们的说法没有人相信。她们还会担心自己受骚扰的情况比自己说的轻微，被认为“小题大做”。还有人担心公司不会理睬她们。
这种现象，专家有一个说法，叫“责怪受害者”（victim blaming）行为。在这种文化中，受害者反倒被指责、受到贬低，甚至承担所有后果。
这就是科技扮演某种角色的时候了。
多款高科技产品涌现
除了Vault Platform之外，位于美国硅谷的企业#NotMe开发的同名app也主打匿名举报。该公司数据显示，50%的举报都是匿名的，这让更多人感到安全。

和Vault Platform不同，#NotMe设定，无论公司是否使用他们的平台，任何人都可以举报，提交证据，“无论是电邮、视频还是短信”。而且他们还有反性骚扰专家在聆听举报者的求助，在48小时内给她们建议。
该公司声称，他们是“第一款通过简单界面、提供真正的透明度和安全性来有效报告职场不当行为的应用程序，无论是骚扰还是歧视”。
他们承诺提供简单的报告方式，用户只需要几分钟就可以完成报告，将时间、地点和肇事者还有其他细节输入到界面。
这款软件还鼓励人们举报他们遭到的报复行为。
《福布斯》表示，总的来说，如果雇员可以将自己的忧虑毫无保留地说出来，这样的企业会运作得更好。该杂志引述了几份研究显示，鼓励员工发声有助他们表现得更好。
BBC介绍的另一款科技产品是Spot。这家初创公司采取AI技术，让感觉自己受到性骚扰但还处于彷徨、怀疑阶段的雇员和他们的AI专员沟通，讲出自己的经历。
Spot联合创始人茱莉亚·肖博士表示：
很多人不愿意举报性骚扰，是因为她们担心人类质疑的目光。她们担心一切会面，因此如果可以在安全、匿名的情况下交流，可以让更多人讲出自己的经历。”
目前，很多公司的人力资源部门都使用这款软件，BBC表示连英国警方都在用这款软件对受害者和证人进行取证。
韩国软件Blind则鼓励雇员建立匿名的网络，说出共同遭遇。
创始人人潘颂古（音译）表示，2018年，他们在Blind上建立了#MeToo专区，同年，使用者增加了50%，很多人都在这个平台上交流情况、组织共同行动。
Vault Platform的创始人梅达夫表示，科技是文化改变的助推剂。“如果有科技允许人们对骚扰行为穷追不舍、建立攻守同盟，他们就不会这么做——这样可以让人们反思自己的职场行为。”
新兴科技手段的局限性
不过，《福布斯》也讨论了匿名举报存在的问题。
学者詹姆斯·德特和艾文·布里斯表示，鼓励员工匿名举报任何问题，都会强化一个信息，那就是：在这家公司公开发言不安全。
他们表示：“潜台词是，在这家公司分享你的观点是不安全的——因此我们要创建新的频道来传递我们想要传递的信息。”
对此，#NotMe表示，他们的目的是重建雇员和雇主之间的信任，最后在未来让受害者更勇敢站出来发声。
梅达夫同意匿名举报不是最理想的状态，但认为目前是有必要的。
她说：
我们是希望帮公司建立一个安全发声的环境，安全的最终目标是让人们可以实名发声。我们承认目前要建立这样的文化还有大量工作要做，在此之前匿名是重要的。
不过，埃塞克斯大学的领导力及组织学教授伊丽莎白·科兰表示，这些职场软件做的东西是有限的。“尽管这些app可以更有效、准确地纪录性骚扰过程，但到底能不能鼓励人们举报，效果有待观察。”
她认为，最重要的是管理层扮演的角色。
“对抗性骚扰的最好方式是，最高管理者谴责并禁止这样的行为，通过特定案例告诉人们，这样的文化是不被允许的。”她表示。
英国最新改革：
遭受性骚扰，企业也承担责任！
职场性骚扰是棘手，光在举报上想办法还不够。最近英国政府提出一项新的立法草案，正在进行公众咨询。如果立法成功，将是重大改革！
英国政府表示，将引入三大改革——
首先，将立法要求雇主承担新的“预防性骚扰责任”。
雇主被要求采取一切合理措施防止性骚扰。新的法律将更明确的义务赋予雇主，防止性骚扰。届时，如果一名雇员受到另一名雇员的性骚扰，而雇主没有“穷尽一切合理措施”防止这种情况发生，雇主应承担法律责任。
英国政府认为，预防责任将促使雇主“优先考虑预防”。
政府还表示，一旦出现性骚扰行为，雇主应当采取以下措施改进职场环境：
·编制反歧视指南；
·建议员工如何通过内部沟通处理骚扰；
·为员工提供更有效的培训；
·定期向平等和人权委员会汇报进度。
政府还促请平等和人权委员会指定新的行为准则，补充其在2020年1月份发布的“性骚扰和职场性骚扰指南”。
其次，明确保护第三方免受骚扰。
所谓第三方，就是客户和供应商。如果企业员工骚扰第三方，雇主必须负责。
最后，延长基于《平等法案》的案件提交法庭的时限。
政府在考虑将个人向就业仲裁委员会提出索赔的时限从3个月延长到6个月。此前的调查表明，目前的时限是不充足的，因为性骚扰案件的很多受害者对于采取行动多有迟疑。
作浪/小逸
参考信源：BBC, Forbes, NBC, Harvard Business Reivew, Cloud Employee, International Banker, CO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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