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装扮相为啥越来越不入眼了?
一个原因,是没有了“相”
观众吃不下主角的颜。

如果说赵又廷和张震是第一眼被吐槽,最终还能靠“整容演技”翻盘。
那么最近的古装剧里,是真的翻也别想翻了。
另一个原因,是没有了“扮”
《遇龙》,抛开男主的面瘫演技不计。
就问这公公妆,和腈纶质感的白毛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与君歌》(原名《梦醒长安》)里,皇帝就这气质……

穿龙袍不像太子?
好像也不是全怪演员。
毕竟也怪这龙袍自己就很离谱。
《贞观之治》里,李世民的这一身。
无旒,金饰玉簪导,组带为缨,色如其绶,能看出日、月、星辰、黼、黻、山等纹路。
《新唐书车服志》记载的衣、裳、蔽膝上的“十二章”也隐约可辨。
反观《与君歌》,头戴义乌批发的展翅襆头,本象征尊卑的玉带松垮地扣在崭新的龙袍上。
与之最为相似的,竟然是美式桌布……
这很能代表当下影视剧的问题:
不见古风,只见淘宝风。
过去影视剧里曾经熏陶过我们品味的古典美,快要无迹可寻。

01
今年7月,闭门谢客了大半年的横店影视基地,呈现出火热开机潮。
51部剧同时开机,什么概念?
这就意味着,上午这个剧组的茶馆,可能晚上就变成另一个剧组的青楼。
因为速成和程式化,太多地方无法一一考究。
整齐干净的街道,没有感情的群演,满场的假树假花。
不仅有演员轧戏,服化道也在各个剧组来回奔走。
他,是仙袂飘飘,白衣似雪的无双公子。
巧了,他、他还有他也是。
她,是俏皮可爱,机灵活泼的鬼马少女。
巧了,她、她还有她也是。
仙侠大女主最佳约会睡觉地点,非桃树莫属。
耽美大男主升华兄弟情最佳场所,非桃海不去。
上元/七夕/所有节日的夜晚。

上屋顶,看大差不差的烟花;
逛庙会,放大差不差的河灯。
妆造,妥妥是重灾区。
妆造师掌握了标签化人物的性格公式,开始一个个复制粘贴:
大平眉+大眼睛+豆沙/珊瑚粉口红=单纯无害小白花。
粗眼线+深黑眼影+深红/深紫口红+种树式发冠=位高权重黑莲花。
没有感情的大粗眉+不紊乱的梯形假发套+面瘫AI表情=气质清冷谪仙人。
竖心眉+殷红嘴唇+耐克笑=邪魅狷狂佳公子。
Sir只觉油腻、疲惫、眼睛花。
“看女硬说男”,把观众当视障也是一大特色。
粉面能糊墙,腮红染夕阳,睫毛夹苍蝇,而且不裹胸。
就男主看不出,就得受伤换衣服才能发现。
换着台看古装剧,好像是看景点的古装租赁点。
一个游客穿上拍完照,换下一个游客继续穿。
都是玩。
02
何为古典美?

先要“古典”才行。
我们对“古典”的理解,建立在衣食住行。
就拿我们比较熟悉的大唐来说。
《唐会要》:“三品以上服紫,四品五品服绯(大红),六品七品以绿,八品九品以青。妇人从夫之色。”
《贞观之治》中。
尚书省议会讨论,满朝朱紫贵。
有魏征赴河北州府安抚民心,官员“服绯”、“服青”。
没有能反出光的绫罗绸缎,而是褶皱分明,质感古朴。
宫斗剧千千万。
但让人看不厌的,要数它了吧。
400多套衣服,目不暇接。
但一细想,如果甄嬛穿了安陵容或是华妃的衣服,所有感觉都不对了。
因为每一套衣服,都根据后宫女子的性格、地位、喜好,结合当时的礼制设计。
在郑晓龙的剧组里,专家不再是只出现在片尾接锅的摆设。
服化道最早进组,所有主创一起到故宫和专家们座谈。
设计图会被送到绣、染、绘合成部门逐步加工,经60多人一针一线的努力才能完成。
化妆更是一绝。
想当年,有多少人为了嬛嬛一哭一笑、一颦一蹙牵动心弦?
华妃娘娘的头饰,漂亮吧?
这是造型设计陈敏的得意之作:
蓝色金属片被一锤锤敲打出繁复花纹,然后点缀上翠鸟的羽毛。
虽然费时又费钱,但为了追求完美,他开发了点翠饰品的工艺,让宫中小主们人手一套。
有人求助专家,有人求助……超级英雄?

《花好月又圆》的服化老师,怕不是DC的粉丝。
笑匠看了沉默,老爷看了流泪,小丑看了想炸街。
DC直呼:打钱!
谁能忘得了原作《上错花轿嫁对郎》童年女神,李玉湖和杜冰雁?
是庙中躲雨的邂逅,双女主同样的红色喜服,祈求姻缘。
李玉湖武馆出身,活泼娇憨。
两边一小撮空气刘海不点珠翠,只有耳坠的珍珠更显俏皮可爱。
杜冰燕大家闺秀,饱读诗书。
头戴贵重金饰,珠翠盘发,端庄典雅。
一朵是大气稳重的牡丹。
一朵是娇蛮任性的牵牛。
再看《花好月又圆》的女主,谁是谁,您给认认?
看不出哪里有郡主、名门的风范。
小地摊的亮片头饰,粉绿粉红的涤纶纱衣,是街头卖艺的一对小姐妹没跑了。
《上错花轿嫁对郎》的化妆师,就是有着“天下第一梳”美誉的杨树云。
塑造出了刘晓庆版的武则天,从14岁的少女一路到女帝。
《唐明皇》里,林芳兵版的杨贵妃也出自他手。
真是云想衣裳花想容。
杨树云因87版的《红楼梦》一鸣惊人。
△ 从左到右分别为:服装史延芹、林黛玉陈晓旭、化妆杨树云
杨树云刚进剧组时,履历上只是参与过两个舞台剧,颇受质疑。

当时导演正发愁。
现代的女孩,总喜欢直愣愣用水汪汪的眼睛盯人,一点都没古典美人的温婉含蓄。
杨树云灵机一动,做了一个“牵引”——
拉住太阳穴附近的一撮头发,跟本身发型盘起来的髻牵引起来,提拉眼部和太阳穴附近的肌肤。
女孩们再直勾勾看人,就不舒服,不得不半抬眼。
△ 真·物理温婉
看完妆容,再看道具。
没有浮夸的配色,吃穿用度不抢眼,但都有据可考。
对于《汉武大帝》的道具组,Sir愿称之为“博物馆搬运机”。
大到喝水的瓢,吃饭的瓮。
小到梳头的梳子,赏人的金子。
△ 图片来自天涯社区
道具师:感谢马王堆对本剧组的大力支持。
《贞观之治》的朝堂之上,去掉了美术师们常用的帷幕。
看起来敞亮古朴,又格局清晰。
卧殿摆的,是古色古香的屏风。
不同于唐剧大规模泛滥使用、还频繁拿出来吹的仕女图或牡丹图。
《贞观之治》里中的卷草纹、团花纹样,都是典型的唐样。
宫中所用屏风,华丽精致,光影交织中尽显大唐盛华。
李世民之威严英武,长孙皇后之简素端庄。
老狐狸裴寂家装的六折屏风,素雅,又暗合其仆射身份。
《贞观之治》美术设计师项海明:
屏风是我们《贞观之治》美术设计组合空间的最大亮点之一。
剧本阶段阿老曾经提过,初唐时屋内阻隔空间方式就是屏风,我觉得这一依据是我们美术空间造型的非常好的手段,
拍完片子道具部门合计近二百副屏风,很是壮观,它是我们这部片子的造型功臣。
但屏风可不止隔断和美观的作用。
它还是皇帝的文件架,和便利贴墙。
文献有:“前代君臣事迹写于六屏”、“宣宗书贞观政要于屏风,每正色拱手而读之。”
《贞观》中太宗亦言:“把这个记下来,粘在屏风上。”
一个细节。

唐人从不把宣纸铺在桌上,而是持卷而书。
这字还能这么好看,Sir真心佩服。
这样的严谨贴合,你多久没见过这样的设计了?

就连看得过眼,都已经是奢侈。
03
时尚是个圈,风水轮流转。
但,只有经典永流传。
我们不缺天才美术造型师。
林青霞曾说:“如果说我是个美丽的女子,不如说我的美丽是张叔平的作品。”
张叔平是谁?
金像、金马的最佳美术指导,戛纳的最佳技术大奖获得者,曾塑造了一票经典影视形象。
是张曼玉在《花样年华》的风华绝代,是张敏在《倚天屠龙记之魔教教主》身骑白马的惊鸿一瞥,是王祖贤在《倩女幽魂》的吹花一笑。
也是他,让这几年的古偶仙侠大翻车。

没有明星可以在他的手下,不暴露真实发际线。
受害者名单有且不只有:杨幂、刘诗诗、迪丽热巴、张震、赵又廷……
面对这样人人大光明的盛状,观众送谑称:张“梳平”。
其实早在2004年,正在四川拍摄的古装武侠电视剧《风云Ⅱ》的制片,请来著名设计师张叔平为黄奕、赵文卓、何润东等主要演员做造型。
他在短短的3个小时内,就用电脑画出了几张主角的草图。 
是天赋异禀,还是灵光乍现?
最终我们在剧里看到的,是流浪汉大侠,杀马特女侠。
而3个小时,是杨树云当初给林黛玉画一只手的时间。
林黛玉初到贾府,手从车帘里露出来。
受茨威格作品影响的杨树云先生笃信:“手是人的第二张脸”。
要通过纤纤玉手体现她的天仙姿容,他用了各种方法。
先是涂油彩,为了着色均匀,指缝都不能漏掉。
可灯一打,粗糙的油彩显得惨白不自然。
他赶紧洗掉,又涂了护手霜,让手在油脂的滋润下显得细腻。
之后再拍定妆粉,上白色甲油,甚至加了一块反光板,让光自然起来。

一双手,至于这么精细吗?
对观众来说,美的享受可能只是片刻须臾,昙花一现。
但对设计师来说,更是考究、琢磨和酝酿。
就是这样一个个细节拼凑起来,才造就了87版《红楼梦》留得住的美。
《大明宫词》的美术设计叶锦添同样是大奖傍身,甚至因《卧虎藏龙》把奥斯卡都收入囊中。
他偏爱的,是东西结合的美学,是如梦似幻,是风格化。
他挺勇的。
《夜宴》片场他打断冯小刚,重新把一条褶皱的红布烫好再拍。
他看群演走路丑,直接“越俎代庖”。
但过去的辉煌,不代表可以在浮躁的潮流中纹丝不动。
对于出自他手的新版《红楼梦》,观众可不买账。
造型单一。

性格各异的美人们,成了考验人眼辨识能力的铜钱头消消乐。
宝钗多着丧礼才穿的全身白,蕾丝还透明。
黛玉在只有炭火和热水的北京冬日里,穿深V蕾丝的宽袍大袖出行。
叶锦添试图用戏曲舞台,演绎他心中的“幻梦”。
却和那个时代有扎实生活细节的原著,相去甚远。
他自认为没有87版《红楼梦》情结,想要“创新”。
可这创新落在实处,又是怎样?
一个细节,宝玉的辫子。
头上周围一圈短发,都编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心胎发,编成一根大辫,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金八角坠角。
——《红楼梦》
初见黛玉时,宝玉的发型,格外细致。

红学家:这是曹雪芹的浪漫,梳不出来,别费劲了。
14岁就痴迷《红楼梦》、进组后又重读了7遍的杨树云:我偏不!
最后造就了经典:
新版,宝玉的小辫也很硬核。
感觉马上就能出道唱rap了。
△ 艾弗森直呼内行
叶锦添是被剧组高薪请来的。
而初出茅庐的杨树云,是经过层层选拔试炼,被剧组聘来的。
像观众对于电影演员演电视剧,觉得是“下凡”一样,主创团队对获奖的服化道设计师也是同样心态。
迷信大牌,迷信权威,迷信资历。
但却忘了,这些都不是一部优秀的文艺作品的基础。
用心才是。
《甄嬛传》拍完不久,所有花费数月精心制作的头饰。
就都拿回来,全部拆除。
因为不能让成功,绊住继续前进的路。
重新出发,用心创造。

是因为还尊重观众的审美,还在意美的表达。
相信自己创造的美,是化龙点睛,是把古意渲染开来的魔术,是角色三魂七魄中一道最形象的魂魄。
这种古典美是不是已经失了魂,成为工业流水线上商品,和符号的堆砌。
仿佛只要有了春花、秋月、才子、佳人。
有了灯笼、荷花、轻歌、曼舞。
就叫做古典了。
其实不过是意象缝合怪,古风八股文。
反反复复套用的桥段。
他们真的知道为何而用吗?
就说已经被用烂了的面具梗。
过节就要逛街,逛街就偶遇,偶遇就要惊艳,面具是少不了的重要道具。
鞠婧祎于朦胧版《新白娘子传奇》,许仙白素贞上元灯节确定心意。
《风起霓裳》里,裴行俭带走琉璃,互摘面具表白。
明明分别有宋代的背景。
但面具精美崭新,十级美颜磨皮滤镜,饱和度高到晃眼。
大概参考自梁家辉——

让Sir直奔《大明宫词》洗眼。
你一定忘不了经典的一幕,小太平初识薛绍。
月上柳梢头,花市灯如昼。
如云雀出笼的小太平,第一次目睹长安城真正的面容,却和她戴着昆仑奴面具的韦姐姐走散了。
像一个找不到家长的迷路小孩,小太平在人海中将路人的面具一个个掀开。
掀了六张面具后都不是之后,终于碰到了这一张——
薛绍所戴的,正是婺源古代民间传说中最大的神,“八十大王”的面具。

“八十大王”,为“平安神”。

平安,即为太平。
这是冥冥中的天意。
逃出宫,就是为了当一回真正的自己。初遇薛绍的太平,已经展现了真实的自己:羞赧、雀跃、欣喜。
经典的造型往往就是这样令人拍案叫绝——


它既有古典的根基,又与剧情勾连呼应。
今天薛绍和太平的邂逅还在一次次被模仿。
但我们与那摄人心魄的美,早已经被人群冲散,无论揭开多少张面具,露出来的都是失望。
Sir常在想,我们想看的,究竟是什么?
我们看金戈铁马快意恩仇,也看市井百态人间烟火。
我们看仙袂飘飘刀光剑影,也看嬉笑怒骂人情冷暖。
我们看庭院深深权谋斗争,也看顿纲振纪君仁臣直。
这些不仅需要演员打磨的精湛演技,同样依靠服化造型精雕细琢的古意。
当东施挤走西施,当粗糙的遮蔽精细的,当模板的取代创新的。
慢不下来的国产剧,也就美不回来了。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助理:西贝偏北
还不过瘾?试试它们
继续阅读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