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书近千年之后,《源氏物语》才开始被中国人知晓。
《源氏物语》 第一次被译成中文,还是 1957 年钱稻孙初次发表的节译本。 

其实,翻译《源氏物语》的工作,钱稻孙早在 20 世纪 30 年代就开始了。他曾在 1935 年写给胡适的信中说:
翻译家钱稻孙,曾译《万叶集选》《罗生门》以及井原西鹤小说集。
「我此次去日本,自当于源氏用点功夫,只是这书其实难译……然而真正译起来,不是英译本那样译法,其实须有如此的趣味空气。」
阿瑟·韦利翻译的《源氏物语》
钱提到的英译本,是指阿瑟·韦利于 1933 年出版的译本。英国译者韦利解释自己的译法为:「尽量减少译文中的异国情调,为英文读者提供流畅自然的译文。」 
阿瑟·韦利
韦利所力求减少的「异国情调」,恰恰是钱稻孙所追求的「趣味空气」。
钱稻孙认为,这些隐藏在文字之下的文化意境、审美趣味,这是书中神髓,不可偏废。
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敢动笔开译,乃至一晃 20 多年后,钱稻孙才发表了第一帖的译文。

木心在他的《文学回忆录》里这样评价:「钱稻孙译的 《源氏物语》之首段《桐壶》,文笔实在好,有如水磨糯米。」这是说其文字的高妙。
更有学者将钱稻孙的译本与其翻译时所依照的山岸德平的注释本相比较,发现中译本的字句几乎完全遵照原文,无论是断句、语气还是韵律。这是说其内容的精确。
《源氏物语绘卷》
由此看来,「神形兼备」是对钱稻孙译本最好的评价了。
不仅如此,钱稻孙还追求在《源氏物语》中呈现中国古典白话章回体小说的语言风格。
他曾以诗经体翻译《万叶集》,以楚辞体翻译 《神曲》,以元杂剧的风格翻译净琉璃。
而他翻译《源氏物语》 时,依照的则是《红楼梦》的笔法。
自《桐壶》刊出不到两年,1959 年 2 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即委托钱稻孙翻译《源氏物语》,但是直到当年 10 月,钱稻孙仅仅交稿约 4 万字。

对于一部 100 多万字的巨著来说,以这样的翻译速度,没有 20 年不能译毕。
后来,《源氏物语》的翻译工作在 1962 年正式转交给了丰子恺。 
丰子恺与《源氏物语》的缘分也由来匪浅。
常以漫画为人所知的丰子恺,其实文画兼长,在文学翻译上也颇有造诣
在他写的《我译〈源氏物语〉》中,他追忆青年时就曾在东京的图书馆里看到古本《源氏物语》。
青年的丰子恺发现其文字言简意赅,犹如《论语》《左传》一样古朴深奥,却又能写出如此 「人物众多、情节离奇、描写细致、含义丰富」的小说来,故发心学习日本古文,希望将其译成中文。

未曾想 40 年后,当年的心愿又柳暗花明成了现实。
故而丰子恺对于翻译《源氏物语》的工作十分珍视,承接下来后,还写下一首《浣溪沙》,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饮酒看书四十秋,功名富贵不须求,粗茶淡饭岁悠悠。 彩笔昔曾描浊世,白头今又译「红楼」,时人将谓老风流。」 
丰子恺的文学修养自不必说,其译笔优美典雅, 颇有古风。
《源氏物语屏风(蝴蝶)》,土佐光吉
比如 《夕颜》中写景的句子:「此时暮色沉沉,夜天澄碧。阶前秋草,焜黄欲萎。四壁虫声,哀音似诉。满庭红叶,幽艳如锦。」 
更不必说那首译笔精致的和歌:「苍茫暮色蓬山隔,遥望安知是夕颜?」 
《源氏物语绘卷》
紫式部写作的句法异常复杂多变,时而长句绵延,使得文章中弥漫着一种雾气似的虚幻感。
但是丰子恺却认为,那种周密曲折的句式、一连数行的句子并不适合汉语的表达方式。
《紫式部肖像》立轴,土佐光起
因此,在翻译的立场上,丰子恺则站在了读者这边,想让读者更好地理解。
周作人对丰子恺译本的评价就不是很高,他甚至有点儿刻薄地形容其为「茶店说书」,说他「译文极不成,喜用恶俗成语,对于平安朝文学的空气,似全无了解」。
这大概是说丰子恺通过切割长句,使用具有中国文化底蕴的成语,将原本清雅疏淡的平安朝文风大大中国化了,就好比驱散了那层雾霭,看清了反倒不好了。
《源氏物语 贤木・澪标图屏风》,狩野探幽,宽文9年(1669年),出光美术馆藏
不过,这些周作人所认为的缺陷,若是从读者的角度看来,无疑是长处了。
就如同日本文学评论家中村真一郎所言:
「用这种中国式的传统写法来翻译日本和歌,使之更加生动多彩,读起来仿佛进入了中国古典诗歌的境界,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然而,丰子恺和钱稻孙一样,也没能看到自己所译的《源氏物语》的出版。
直到 15 年后,1980 年,《源氏物语》的中译本才正式出版,彼时丰子恺已去世,其中风雨唯当事者自知。
《源氏物语》第一个公开出版的中文全译本这一「首事之功」,是台湾译者林文月于 1978 年在台出版的中译本。
台湾译者林文月
倘若说丰子恺依照章回小说的笔法将《源氏物语》中国化了,是古典白话,多用短句,
那么林文月则用最为平常的现代白话文将《源氏物语》现代化了,句子也更长,自然缥缈之感更浓,而遣词造句则有些过于现代。 

林文月译本更耐人寻味的是她对和歌的翻译。
平安时代的「六歌仙」中,就有一位名为小野小町的女性歌人
《源氏物语》中有和歌将近  800 首,自钱稻孙以七言两句翻译和歌以来,经丰子恺继续发展出七言两句和五言四句两种体裁后,别的译本几乎都沿袭了 这种形式。
但林文月则是独创了一种三句楚辞体。
那首钱稻孙所译的「临到歧途悲欲绝,不胜薄命恋残生」,林文月译为「生有涯兮离别多,誓言在耳妾心苦,命不可恃兮将奈何」。
虽说这种三句骚体诗歌的形式颇受争议,但其中也有些清新可读的句子,就好比源氏将褪下的衣衫比作蝉蜕的那首:
「空蝉蜕兮去无影,徒遗残壳枝丫间,芳踪何处兮情思骋。」
《源氏物语》的汉译,时至今日,已有七八十载。钱稻孙的一帖《桐壶》拉开了序幕,后继者丰子恺与林文月,堪称两座绕不过去的高峰。
桐壶死前吟咏的那首和歌,各个译本放在一起就能对比出差别。
从此一例中,自己更倾向于阅读哪个译本,大概也有了评判吧。 
临到歧途悲欲绝,不胜薄命恋残生。(钱稻孙) 
面临大限悲长别,留恋残生叹命穷。(丰子恺)  
生有涯兮离别多,誓言在耳妾心苦,命不可恃兮将奈何!(林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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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撰文 | 云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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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符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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