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雾炮机
在2021年7月底之前，我从没听说过卫辉、滑县、浚县这些名字。

在2021年8月12日之前，我从不知道雾炮机是什么。
而北京时间8月13日这一天，五台雾炮机，从河南新乡的厂家驶出。

几个小时之后，它们到达了不同的目的地，被送到了接收人的手里。
五台雾炮机，五个接收方，他们分别是：
滑县蓝天救援队、卫辉市斑马应急救援队、无疆公益斑马救援浚县大队、浚县卫贤镇卫贤村、无疆公益斑马救援卫贤队。
当天下午，有的雾炮机已经开始了消毒杀菌的工作。

今后的一段日子里，带着“北大84级校友捐助”字样的雾炮车，会突突地喷着消毒液，穿梭在某个灾区的大街小巷。
雾炮车走过的每一个街道，每一个社区，对于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陌生的。

而对于在那里生活的人们来说，那里是他们生活的家园，是刚刚遭受了一场罕见的巨大灾难的家园。
二、捐款小组
我们北大84级的捐款小组，还是去年1月份拉起来的，当时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湖北捐款。这样的募捐组织，在2020年的1月底到2月份，不知拉起来多少个。那时候，买断市面的医用物资，包机包集装箱，许多轰轰烈烈的事，都是在大大小小的捐款小组的努力下完成的。

我不知道当时的捐款小组还有多少保留下来了，但是，我们北大84级这个小组一直都在。从2020年中旬之后的整整一年，除了偶尔对对账，这个小组就基本上没有什么事，直到今年的7月22日，为了河南募捐的事，捐款小组又满血复活。
这一次，我们又拉了三位河南籍的拔丝加入捐款小组。有了他们的加盟，捐款小组如虎添翼，到目前为止，已经完成了对河南灾区的十几次物资捐助。
捐款小组的气氛很好，效率很高，曾经创造了“48小时防护服送到医院”、“七小时救灾物资进村”这样的“拔丝神话”。但是，小组并不是一片祥和，也经常发生一些争论。
最近，这样的争论就发生了几次。
一次是水灾发生后一周左右的时候，我们了解到荥阳的一些村子里已经发放了方便面和矿泉水，但是村里老人居多，吃了一周方便面，想吃点粥和正常的饭菜。村干部询问能否捐点煤气灶加煤气罐。

一套煤气灶加煤气罐，成本也不算太高，给村子里捐一些，就可以马上解决村民的需求。于是，捐款小组开始请当地的志愿者吕教练寻找购买渠道。

但是，捐款小组内部对这个项目有了争议：煤气罐是否适合运输？村民们会使用煤气灶吗？会不会有安全隐患？新一轮降雨马上来临，如果再次爆发洪灾，水中的煤气罐是否会成为隐形炸弹？煤气罐的押金如何垫付和退还？
几经讨论之后，出于安全的考虑，也因为想把每分钱都用在刀刃上，而不是压在押金上，我们选择不去做这个捐赠了。
第二次争论是关于慰问志愿者的事。我们没有人在第一线，所有的捐款，都是委托当地的志愿者们购买物资并送到灾区。在沟通和合作的过程中，我们看到了志愿者们不辞辛苦地救人抢险，运送物资。被他们的精神所感动，我们想以某种方式慰问一下志愿者们，比如给他们买点好吃的，送点纪念品。

捐款小组的同学们都同意慰问志愿者。可是，对于是否应该从捐款里出这笔钱，小组内部却有了针锋相对的意见。有人认为志愿者是救灾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慰问和支持他们也是一种救灾。另外一部分人则坚决认为既然募捐的目的是为了援助河南受灾地区，那么每一分钱都应该严格地使用在受灾项目上。
争论的结果，反对方占了上风。最后，我们从北大84校友群又募集了专门的“慰问金”，既满足了感谢志愿者的心愿，也不需要占用救灾捐款。
类似的争论经常发生，有时候我戏言：看咱们这架势，别人以为咱们是在论证几百万、几千万元的大项目呢。而且我们这种严格做到专款专用，让每一分钱都经得起推敲的做法，恐怕超过不少正式的慈善组织吧？
不过，当我们得知灾区急需雾炮机的时候，所有人的意见出奇地一致：
用最快的速度，把雾炮机送到最需要的地方去。
三、浚县
到8月12日这一天，我们已经完成了11批物资的捐赠。河南受灾比较严重的地区，包括郑州的荥阳、巩义，新乡的卫辉，我们都捐过了。捐款小组决定：
把剩下的捐款，用在最后受灾，并且受到关注最少的浚县。
但是，我们谁都不熟悉那里的情况，也不认识当地的志愿者。我们曾经试图寻找一位浚县籍的北大校友，但是多方打听也没能联系上他。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朱斌的文章。他是我的一位微信好友，一直在募集捐款并购买冲锋舟、马达、抽水机等物资送到第一线。从他的文章里，我得知他与卫辉、浚县、滑县等地的民间救援队都有联系。
我马上和他通话，从他那里了解到当地的情况。洪水虽然逐渐退去，但是泄洪区很多地方被水淹了多日，到处都是淤泥、家畜的尸体、垃圾，蚊虫非常多，消毒杀菌的任务很重。
当地的救援队很多都在进行消杀的工作。天气炎热，他们穿着防护服，背着喷雾器，一步步地消毒，很多人累得虚脱、甚至中暑。
朱斌说，有一种雾炮机，可以大大节省人力，提高消杀效率。
捐款小组决定马上购买雾炮机支援救援队。我从朱斌那里拿到了雾炮机厂家，以及三个救援队负责人的联系方式。
捐款小组里的河南籍校友乔红霞，又通过她的朋友，联系上了浚县卫贤镇卫贤村的村支书李腾飞，以及无疆公益斑马救援卫贤队的教导员郭阳。

就这样，一下子，我们就和浚县建立了紧密联系，第二天，五辆新出厂的雾炮车驶向灾区。其中有四辆是开往了浚县，投入到那里的消毒杀菌工作。

四、救援队
在这一次救灾中，民间救援队的作用有目共睹，而我们也一直有支援救援队的打算。

这一次捐助雾炮机，终于让我们完成了这个心愿。

在河南洪灾爆发之后，有几百支民间救援队参与到救灾中，其中相当一部分是从全国各地赶来。
而现在，最紧张的抗洪阶段已经过去，加上疫情影响，各地驰援的救援队大都撤走了。
目前灾区的各项工作主要靠在政府组织下的灾民自救，由当地民众组织的本地各救援队，也挑起一部分担子。

比如给村庄、田地消毒。

比如给核酸检测维持秩序。

这些救援队是由当地的居民组成，义务投入救灾工作，很多时候他们自己还要掏钱做事，比如汽油费等。

所以，我们捐的雾炮车，大受救援队的欢迎，因为不仅能顶好几个人力，而且车是用电池驱动，也给他们节省了汽油。
救援队都在努力参与救灾。卫贤救援队的郭阳告诉我，田地里的秸秆被水淹过之后腐烂，生了很多小虫子，味道刺鼻。这几天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到这些被淹的村庄打药灭蚊虫。
但是，他们从镇的防控部门领到的打虫药远远不够。一个严重被淹的村庄至少需要6公斤灭虫药，小一点的村庄也需要3公斤。卫贤镇有48个行政村，其中有不少都严重受淹，灭蚊虫的任务很重。
我跟捐款小组的同学们一说，大家都觉得应该赶紧给救援队买灭虫药。张清说：“这个相当于给战士们送子弹。”

的确，志愿者们就像在前方的战士，现在他们面对的是蚊虫，是病菌。有了战士，有了雾炮车、喷雾器，没有药水也不行啊。

于是，我马上搜遍全网，加微信，发信息，找到合适的灭虫药，立即下单。

“子弹”在几个小时后就上路了。

送“战车”，送“子弹”，我们在后方的人也只能做到这些。不在灾区的人，不知道那里的情况有多糟糕。大面积的农田、村庄都被水淹了，有的地方至今水还没退完。消杀不是一遍就完事大吉，很多时候要搞两遍、三遍。

如今又有了疫情，消杀更加重要。
可是，长期接触消毒液和灭虫药，对于这些救援队员的身体也是损害。我们还购买了防护服、护目镜，分给救援队。
这些，也只是杯水车薪。
滑县蓝天救援队也在浚县小河镇帮助进行消杀。队长付家军说他们有三个队员持有无人机驾驶证，目前他们借了一台大疆无人机，用于对田地进行消杀。

几十万亩的农田被淹，雾炮车和人员都不能进入田地消杀，这个时候，无人机可以发挥巨大作用。

卫辉斑马救援队的队长柴守勇告诉我，他们接到了两家群众的求援。他们的亲人在洪水中失踪，至今没有找到。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很有可能是被冲入水库之中。如果要进行搜寻，则需要水下探测仪。

每年他们都会收到有人溺水的求救。如果有水下探测仪这样的设备，在以后的救援行动中，很有可能就会大大缩短搜救的时间，甚至挽救生命。
原来，民间救援队可以做的事情真的很多。
五、记忆
据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

我不知人的记忆有多久。我只知道，大众对于河南灾区的关注，已经像退潮的海水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如今，在新闻媒体上，在朋友圈里，几乎看不到关于灾区的一点消息。仿佛那场“千年一遇”的特大灾难，从来没有发生一样。

细细算来，从7月20日郑州暴雨，到今天，还不到一个月。
这不到一个月里，先有奥运会，后有疫情，中间夹着几个“娱乐网红”的坠落，现在又有张医生的博士论文和塔利班。
互联网上留给河南洪灾的关注，其实没有几天。

滑县蓝天救援队的队长付家军给我发来几段视频。

这是8月14日浚县的一个村庄，这也只是灾区目前的一个剪影。就拿浚县来说，全县62万人，受灾60万人。也就是说，几乎家家受灾，很多家庭都是失去了房屋和全部财产。

这就是当地百姓们面临的现实：满目疮痍，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前两天搜灾区的新闻，看到有村干部受到处分，因为他们发赈灾物资的时候，一些村民们没有戴口罩。

这些泄洪区的村干部真很不容易，他们是政府和群众之间的桥梁，从转移，到安置，到重建，为了落实各项工作，每天不知有多少事要做，非常辛苦。

洪水、疫情双重打击，灾区的日子并不好过。
今天，李克强总理来到了浚县的小河镇袁庄村了解灾情。

他对百姓们说：我们一直关心、关注着你们的受灾情况。
小河镇这个名字，我们刚刚熟悉起来，因为捐给斑马救援浚县队和滑县蓝天救援队的雾炮车，都是运到了小河镇，由救援队在那里进行消杀，所以我们知道小河镇是受灾非常严重的地区。

两台雾炮车，把我们和小河镇联在一起。

李总理亲自来到重灾区，应该会让社会的目光，更加关注遭受洪灾的那些父老乡亲吧？
救灾，不是几天的事，甚至不是几个月的事。小河镇这样的村庄，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完全恢复正常。

新闻的聚焦已经薄弱了，大众的目光已经转移了。但是，坚韧的灾区人民，还在努力着。
灾区的人民一定会挺过去的。
后记：
2021年的夏天，因为一场救援，让我们无比充实，也无比谦卑。

我们始终认为，无论是救灾，还是重建，政府都是主力，慈善机构和各大企业、团体，是有力补充。
而我们，只希望能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一点点事，帮助一点点人。
看到山区里的村子因为我们的发电机亮了起来；看见洪水过后，转移的百姓们收到我们的被子；看见喷着消毒液的雾炮机在街头穿梭......，我们发现，每一点的付出，都获得了极大的回报。
我们手里的捐款越来越少了，但是我们可以做的事还有很多.....。

捐款小组，还会继续存在下去。

北大84级捐款小组成员：罗新（社会学)、韩利民（生物）、苏战（计算机、）陈江峰（图书馆）、张清（法律）、唐虹（物理）、罗金环（生物）、高峰（化学）、戴强（技物）、李兵（中文）、乔红霞（中文）、吕勇（数学）。

前文导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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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8月21日(周六)北京时间上午九点，美东时间(周五)20日晚上九点
主讲人：汤涛，北大80级校友，国际著名数学家，中科院院士，北师大-香港浸会大学联合国际学院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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