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网络
眼下正值毕业季,想象一下,如果你满心欢喜拍完毕业照,回头却发现学校自作主张地给你“打码”了,会有什么感受?
美国佛罗里达州的一所高中里,有80多个女学生惨遭这种对待。
在年鉴照片中,她们发现自己的胸部和肩部都被擅自增加了衣服。原本裸露在外的皮肤,现在被一层黑色的图案覆盖(如此技术,直让人想起《水形物语》在国内上映时广电对裸身女主做的事)。
图/微博
该学校对此的解释是,这些女生的服装违背了着装规范,不够“朴素”。
但这一说法显然无法服众,因为年鉴照片中有男生违反了同样的标准,甚至还有男孩只穿泳裤的照片,但都未遭到来自校方的篡改。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
因为,似乎在很多学校里,针对两性的着装规范本身就存在着天差地别。

性别化的着装规范
就拿这所最近惹事的学校来说,该学校颁布的一些针对性别的细分的着装规范是这样的:
男生:
1、男生的裤子必须穿在腰部,不能露出四角短裤或内裤;
2、胡须要修剪整齐;
3、不接受暴露的衣服和睡衣。
女生:
1、上衣和衬衫必须覆盖整个肩膀,必须朴素,不得暴露或让人分心;
2、不接受露脐装或“镂空”的裙子或上衣;
3、不接受超短裙;
4、裙子不得短于膝盖以上4英寸(10.16厘米);
5、不接受暴露的衣服和睡衣;
6、不允许使用卷发棒和过度化妆;
7、女生的裤头长度必须在腰部以上,不得露出内衣。
你看,男学生只要遵守几条基本要求就行,女学生却需要面对更细致严格的标准。
由此带来的后果是,今年3月份,该学校对学生着装进行大规模检查,其中有31位学生因为裙子长度问题或露出了腹部而违规——没错,都是女学生。
为了反对这种性别歧视性文化,一名女生在毕业年册上表达了自己的愤怒
根据相关数据,过去3年里,违规学生中女性甚至占到了80%。
校园中面向学生的着装规范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当这些明文细则被放置于性别的天平上,并出现一边倒的失衡时,我们有理由去反思,到底是高中女生都叛逆难管,还是其中本身就隐藏着难以发觉的性别偏见?
回看该校区面向女学生的着装规范,会发现一个扎眼的词——
让人分心(distracting)”。
这不是个例,一项针对全美481所公立高中的着装规范的研究指出,“分散或扰乱注意力”的描述出现在了367所学校的规范里,是出现频次最多的类别。
尽管很多学校并没有在规范中指定性别,但在校园实践中,这一笼统且主观的标准往往更多地用来指出,女学生们的穿衣对其他人造成的“干扰”。
来看看这些女学生有多么“使人分心”吧!
弗罗里达州布雷登河高中,一个17岁女孩因为身体有晒伤,便没有穿戴胸罩,以防肩带磨损皮肤。当同班的一个男生借此嘲笑她,并四处告诉朋友这件事时,她却因为“分散班上男生的注意力”而被拉出了教室。
宾夕法尼亚州洪斯代尔高中,16岁女孩穿着宽松T恤和紧身裤上学,被告知她的裤子让老师们感到不舒服,副校长还尤其指出,看到她走楼梯,多么地“让人分心”。
“让人分心”不仅仅是美国高中的特色产物。
去年九月底,瑞士日内瓦中学爆发了一场示威,起因是十几位女生穿露脐装上学,到校后被校方勒令套上大号T恤以“遮羞”,如果拒绝,就会被遣送回家并记旷课。示威现场的一位妈妈提到,女孩子们说,很多老师都告诉她们要穿着得体,以免让男生分心。
这么看来,我国高中统一的松垮校服似乎避免了上述争议,实属高明。但等我们脱下校服会发现,“让人分心”从未走远,正在大学校园里守株待兔呢。
去年八月,广西大学发布的一则“女生安全攻略”里,有条对女生着装的建议引发了争议:“不要穿过分暴露的衣衫和裙子,不低胸、不露腰、不露背,防止产生诱惑。
“产生诱惑”堪称“让人分心”的进阶版本,背后的逻辑如出一辙:
只要你是女生,你就有可能让别人分心,分心过头还可能给自己招致灾祸,而且,就算大祸临头了,责任还得你来背——
谁让你穿成这样呢!

标准到底由谁来定?

虽然上面提到的种种规范对准的都是衣服,但具体是怎样的衣服,却又通常是薛定谔的。
太清凉、暴露太多皮肤的一般不行,全部裹上且太紧身的也不好,又暴露皮肤又紧身的破洞牛仔裤……干脆全部烧光光。
图/微博
就算穿点宽松朴素的吧,也怕一抬手一垂头,无意间露出的身体部位又踩中什么模糊的规范红线,“让人分心”的警告哔哔哔地跳出来。
防不胜防呐!
之所以会存在这种多难局面,一部分原因是,“让人分心”的标准界定权压根就不在女性手里。
它在男学生手里,在性别意识堪忧的老师领导手里,在性犯罪者手里,在任何一个希望借此控制女性的人的手里。
他们共同织就名为规范的茧,搭起一局没有出口的华容道,女学生和她们的衣服一起被扔进游戏框架中,不管怎么走,都有可能碰壁。
图/《敏感一点也无妨》
另一方面,那些不合理的、性别区别对待的穿衣规范,“让人分心”的说辞,还传递出这样的信息:
女性需要为自己身体的诱惑负责。
然而这样的观念,是长久以来父权社会对女性物化和凝视的一种塑造。身体从来只是身体,女性的装扮也只关于她自身的喜好、愉悦与表达。
“让人分心”的穿衣规范,将女性身体置于被审视的目光下,制造出“性感有罪”的文化观念。
图/《17.3 关于性》
你的穿衣容易让他人分心,注意力不再放在学习上,扰乱正常教学秩序;
你的穿衣容易让他人分心,带来被侵犯的危险,扰乱校园安全秩序;
校园性别双重规则的制定,不只是长久以来父权文化潜移默化的结果,更继续强化了性别偏见与不公的刻板观念。
比如,水手服原本起源于早期英国海军的服装,后被日本许多学校采用作为校服,但经过男性凝视的催化,如今,水手服在许多场景和语境下都被视为情色文化的一个符号,日本校园漫画里对其的意淫更是泛滥成灾。
点击图片,了解为什么日本漫画中总是将水手服和性骚扰当卖点?
以至于到了国内互联网,穿上水手服的女生,还可能被恶意猜测“媚男”“卖肉”“福利姬”。
这是服装的问题吗?还是人的问题?

“让人分心”的,是规定本身

心理学上有个名词,叫“自我客体化”(self-objectification),指的是女性由于长期被他人物化,最终内化了这种看待自己的角度,开始主动地去客体化自己的身体。
自我客体化的女性,表现出来的主要特征,就是重视外貌甚于身体的能力属性。她们会习惯性地、持久地监视自己的身体,拿自己与社会塑造的理想体型进行比较。
但是,想要达到社会理想体型,实在是太太太难了!
就算你豁出去整形、美容、抽脂,甚至是胃管催吐、断骨增高、阻断神经瘦腿……
一套对身体造成伤害的“瘦身美体术”下来,实际体型与理想体型之间,往往还是有着永远追赶不上的差距。
更别说,社会理想体型还会随时发生变化。
这份难以逾越的差距会让女性产生一系列的消极心理结果,比如身体羞耻、外貌焦虑、对身体内部感知的迟钝等,还很有可能导致女性产生进食障碍、抑郁、性功能障碍等心理疾病。
而那些学校里充满性别偏见的穿衣规范,就很可能会让那些自我尚未成熟的女学生们,去不断内化自己的身体是情欲化的这一信息。
她们是胸部与肩膀是羞耻的,所以需要打码。她们的身体曲线是羞耻的,所以需要用宽大的衣服掩盖。
如此一来,她们很容易将自我价值与性感紧密相连,从而促进了自我客观化。
图/微博
男学生呢,则在对这份规训的观察中,强化了女性作为性客体的认知。
也许他们对女同学的穿着并无它想,但校规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们,你们被分心了,于是他们开始意识到那些“理应让人分心”的存在。同时他们还学习到,有错的、且会被惩罚的,往往会是那些让人分心的女性,所以就算是故意进行的性骚扰/性侵犯,他们也能全身而退。
不仅如此,“让人分心”的说辞还传递出了两个歧视性信息。
一是,男性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欲望。
他们成了鲁迅笔下,一见到短袖子,就想到白胳膊、裸体、性交、私生子的存在。
二是,女性不会产生欲望。
女性被认为能够唤起男性的欲望,夺走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分心,而女性自身的欲望在这个双重标准中却被忽视了。女性同样是欲望的主体,真要说起“分心”来,那男孩子们也得穿得检点些吧?
加利福利亚某高中所有性别的学生都身着露肩装以抗议不合理的“着装规范”
学校的着装或许的确需要遵循一些规范,但存在性别差异的条条框框大可不必。
真正让人分心的,是“让人分心”的规定本身。
希望学校能教给男生的,是尊重女性,尊重女性的身体,和她们的自主意识。
也希望学校能教给女生:你就是你,连同你的外貌、服装、身体、灵魂一起,构成完整的你。
请好好地拥抱自己,爱你自己。
参考资料:
1.https://www.usatoday.com/story/news/nation/2021/05/23/florida-female-students-yearbook-photos-bartram-trail-high-school/5237009001/
2.https://www.insider.com/school-dress-code-rules-controversy-2018-8#a-middle-school-student-was-allegedly-forced-to-put-duct-tape-on-her-bare-legs-for-violating-her-schools-dress-code-with-ripped-jeans-10
3.https://feminisminindia.com/2018/08/13/school-dress-codes-sexism/
4.https://www.psychspace.com/psych/viewnews-11667
P.S. 本文观点仅代表特约作者个人观点,部分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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