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东京奥运会刚刚过去,这场首次在开幕式上强调性别平等、女性运动员占比创历史新高的奥林匹克赛事落下帷幕,而闭幕式上的巴黎八分钟,也将人们的期待引向了三年后的巴黎。
据官方介绍,2024巴黎奥运会的会徽由奥运金牌、奥运圣火和法国标志玛利亚娜共同组成——象征着奥运金牌、奥运精神以及宽容、勇敢和创意。
巴黎奥组委特地解释,1900年在巴黎举行的奥运会,是首次开放女性参赛的奥运会。而本次将女性形象融入2024巴黎奥运会会徽,是在向女性致敬,向历史致敬......
至此,我们也可以清晰地看到,女性在奥林匹克运动史上,从“被禁止参赛”到如今“创造她历史”的拼搏之路。
而这条路,从来都不是轻松的。
女孩子的人生由她自己定义
1896年,首届夏季奥运会上,女性被拒绝成为参赛者,她们只有一个任务,就是“为获胜者带上桂冠”。125年过去了,2020东京奥运会成为了首届“男女平等”的奥运会,女性参赛运动员接近49%。
但数量基本持平,就代表男女平等了吗?
奥运赛场上,男女运动员之间仍存在很大的鸿沟。女性运动员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和男性运动员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但即使她们在运动上竭尽全力,拿到最佳的荣誉,人们却还是在关心,她们如何做好一个“女人”,而非优秀的运动员。
“接下来可以做自己了,对女孩子的人生有什么计划?”中国首块田赛金牌获得者女子铅球冠军巩立姣在赛后采访中,被女记者问到了这样的问题。
在这样一个举国欢呼称她为奥运英雄的时刻,在这样一个于田径历史留下光辉一笔的时刻,巩立姣作为一名女性运动员,竟然被问到“如何计划女孩子的人生”“接下来如何做自己”。
刚刚闪耀在竞技场上,向全世界宣言“这是属于巩立姣的时代”的女性,不足以做她自己吗?
采访的央视记者解释,之前的运动生涯是短暂又临时的“女汉子“的人生,接下来才是“女孩子”的人生。
之后,立姣又被问到择偶观、男朋友等问题,记者接话说“我觉得他掰腕子可能赢不过你”……
这熟悉的味道。
中国职业综合格斗运动员、亚洲首位UFC世界冠军张伟丽,也曾被类似的问题冒犯——做你的男朋友会不会被打?
张伟丽则回答:“我们打别人是要钱的。你给钱了吗?你还想挨打?”
是的,都2021年了,我们的主流媒体仍然存在深深的“女性蔑视”,仍习惯用以男性为标准的框架来衡量一个女性奥运冠军作为女人的资格即认为成功和掌握力量,是男性化的。女性终究是要拥有“女孩子的人生”,减肥、结婚、生孩子,成为某个男人的配偶,才是女人的正职与归宿。
巩立姣是这样,张伟丽也是这样。作为力量型的运动员,她们从小就顶着“你像个男孩子一样”“你练这个东西以后怎么嫁人”等社会规训和质疑的压力,努力在不断战斗中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价值。
但是,当她们用实力定义了自己的“女性人生”的时候,即使站在世界巅峰,这些强大而自信的女性,仍然只被当作“荣誉男性”——“像个男孩”好像成了对她们的最高褒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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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果女性运动员遵守社会时钟,迈入婚姻生育孩子,则极有可能意味着职业生涯的终结。
那些在生育后勇敢回归,选择在竞技场上继续实现自己价值的女性运动员,却不得不面对这片领地不再欢迎她们的状况。

困在母职中的女性运动员

中国跆拳道运动员吴静钰,是史上第一位四战奥运的跆拳道选手,是2008年和2012年两届奥运会冠军。2017年吴静钰生子,很快,她选择了产后复出,重返战场,并且顺利拿到了东京奥运会的参赛资格。
遗憾的是,此次东京奥运会吴静钰无缘四强。比赛过后,国际奥委会主席巴赫在赛后鼓励她“伟大的妈妈该回去陪孩子了”。但吴静钰曾在采访中表示,自己“不欠女儿什么”。
生孩子对于女性来说,是身体和精力的巨大损耗,对女性运动员来说更是巨大的挑战。吴静钰直言,自己当了妈妈后,武功全废。生孩子导致身体机能下降,骨盆打开、骨架变形,不仅严重影响到技术动作,还会加重身体的疼痛。
图 /《纪录片:冠军妈妈》
一边是为了抢下奥运积分更加吃力的恢复训练,一边是襁褓中的小女儿对母亲的依赖和需要。
她也不得不成了世人眼中那个“铁石心肠”的妈妈。一次,吴静钰训练后发现有多个未接电话,原来是女儿生病了一直哭着喊着要找妈妈,但是吴静钰为了保证训练时间,只能在半个小时后挂断了还在哭喊的女儿的电话。
吴静钰正在参加训练
因为前所未有的压力,吴静钰一度陷入抑郁和焦虑。
但明知归来会更加艰辛,她还是义无反顾。谁说女运动员终究都要回归家庭?重返战场,就是吴静钰对女运动员“默认规则”的不妥协。
除了女性普遍面临的母职惩罚,奥运会比赛规则的设置也明显对怀孕生子的女运动员充满了歧视。
加拿大拳击手曼迪·布约德(Mandy Bujold),在怀孕前曾经位列世界排名第二。疫情导致的赛程混乱和取消,使得她在排位赛期间,因为产后和怀孕无法增加自己的排名积分,从而被拒绝参加此次东京奥运会。
当然,布约德从来没有想过妥协,她一直在争取重回赛场,不断向国际体育仲裁庭提出申请,几经波折之后,她终于获得了机会。这段经历表明,国际奥委会拳击特别工作组,以及其它奥委会工作组,应当为排位赛期间怀孕或产后的女性提供调解方案。布约德的坚持,也为其他女性选手争取了更多的空间和权利。
2020东京奥运会,布约德重返赛场
除此之外,加拿大篮球选手金·高彻(Kim Gaucher)也在此次东京奥运会期间面临两难困境。因为疫情的影响,本届奥运会不允许运动员家属随行。这就意味着她不得不在去东京参加奥运会,和在家母乳喂养三个多月的女儿之间做出选择。
和布约德一样,金·高彻也没有就此妥协。在她不断向奥组委呼吁之后,东京奥组委宣布将允许正在哺乳期的女运动员带着婴儿参加奥运会,但携幼子参赛的运动员不得进驻运动员村,而是需要安置在指定的酒店。奥运比赛期间,金·高彻不得不往返于训练场地和酒店,来给女儿哺乳。
这项国际赛事的规则,从始至终就是围绕男性来组织、设计的。因为社会文化默认,男性运动员只需要倾尽全力去战斗,没有人认为他们需要在最紧张的比赛过程中兼顾家庭。女性运动员,却被迫在难以完全剥离的现实母职压力和激烈的荣誉之战中夹缝求生。
即使奥组委中的女性占到近三分之一,但实际上仍然被男性掌权,因此女性运动员的需求很难得到正视。
“妈妈”和“世界冠军”从来不该冲突
但即便困难重重,仍有很多女性忠实地坚持着自己的奥运理想。
就像吴静钰在采访中说的,为什么女性要在当妈妈后要不断解释自己为什么还要继续当运动员?为什么不能继续去坚持让自己感觉得到自我价值的事业?
正如所有职业女性都会被问到的那个问题一样,你如何平衡事业和家庭?但男性从不需要担心。
然而,压力从来不该在女性身上。社会需要提供一个环境,让母亲和女性运动员的身份并不矛盾,就像成为父亲也几乎不会阻碍一个男性逐梦冠军一样。
7月25日,46岁的乌兹别克斯坦体操名将丘索维金娜第八次站上了奥运跳马比赛的赛场,这也是她最后一次站在奥运会的舞台。从16岁到46岁,丘索维金娜完成了自己近30年“超长待机”的体育赛场生涯。从为患病儿子而战到为自己而战,她克服重重困难,从未放弃自己的体操梦,比赛已经成了她成就自我、不断挑战自我的享受。
中国女子20公里竞走运动员刘虹曾多次拿下世界冠军,妈妈的身份丝毫没有对她产生影响,在产后复出后,仍然居于世界首位。她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外界对“妈妈选手”的误解,向所有人证明,“妈妈”和“世界冠军”从来都不冲突。
她在采访中强调,生儿育女是家庭的一部分,也是她生命的一部分,但她不认为这是一种挑战:“我相信每一个女生成为妈妈之后都会有所不同,但她仍是她自己,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不同。过分强调身为母亲去从事运动的不易,我认为没什么必要。”
奥运会期间刘虹在自己的微博上提到赛前训练用的体育公园里的雕像让她“想娃了”,并晒出自己和女儿的合照。本届奥运会,她获得了女子20公里竞走铜牌。
而这看似云淡风轻的背后,是更大的训练量和无数个“苦行僧”式的日子。刘虹的努力和不断突破,给了更多女性运动员信心,即使是生育也无法阻止女性成为运动上的强者,耐力水平仍然有机会恢复得很好。
我们的社会,不能继续再对女运动员付出的艰辛视而不见。
一方面,我们无视女性作为个体的汗水与荣誉,用“女友”、“妻子”、“母亲”的身份将她禁锢,让她对强大的内心向往感到羞愧,把真实的自己掩藏在“女孩子”的文化建构中;另一方面,那些勇敢突破母职身份,重新战斗在各个领域的女性,却遭遇“不是好妈妈”的歧视,社会及制度也在各方面对其加以限制。
图 / 《我,花样女王》
女性一生都在面对并不公正的关于性别、年龄、生活和事业的拷问。
“你年龄这么大了为什么不结婚?”
“你如何平衡家庭和事业?”
“你打算什么时候做回女人?”
“女人不生孩子肯定会很遗憾吧?”
只有真正看见,才有从制度、规则上发生改变的可能。
P.S. 本文观点仅代表特约作者个人观点,部分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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