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C
十九世纪,很多美国人认为:酒是所有社会丑恶现象的根源。1920年,美国以宪法修正案的形式,实施禁酒令。但仅13年后,禁酒令就彻底失败被取消。酒、游戏和毒品都是成瘾性物质,但程度完全不同,也不能同等对待。
1、
酒基本上已经是每个人生活的一部分。我不喜欢喝酒,但朋友聚会,商务应酬,都免不了要喝上几杯。由国家出面禁酒,对今天的现代人来说,完全不可思议。
但实际上,政府禁酒的历史,几乎和酒的历史一样长。
有据可查的最早的禁酒令出现在我国。据《战国策》记载,帝女,将仪狄酿的酒进献给禹,大禹品尝后觉得很好喝,并说到“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于是下了一道手谕,诏令仪狄不要再酿酒了。(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甘之,遂疏仪狄,绝旨酒,曰:‘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
儒家圣人周公也禁酒。武庚叛乱时,原本是用来监督武庚的“三监”,和武庚一起召集殷商遗老叛乱。叛乱被镇压后,引起了周王室的思索,为什么原本忠义双全的“三监”会叛乱呢? 一定是过分的饮酒使他们昏了头。周公和成王认为禁酒令势在必行,于是历史上第一个禁酒令的成文法——《酒诰》形成了。《酒诰》规定,对于随便聚众饮酒者,一旦抓到就要杀掉。
三国时,曹操刘备也都禁过酒。明太祖朱元璋也禁过酒。东方禁酒,西方也禁酒。英国禁过,法国也禁过。苏联/俄罗斯更是动不动就禁酒。
离我们最近的一次国家层面的全面禁酒,就是1985年苏联戈尔巴乔夫搞的。
当然,影响力最大的一次禁酒,还是“自由民主”的美国,在1920年搞得那次禁酒令。
2、
美国的禁酒历史也是源远流长的。
美国刚刚独立,独立宣言的56位签署者之一本杰明.拉什就向大众宣传:醉酒是一种疾病,如不加节制会导致死亡。
十九世纪,美国的宗教人士普遍认为:酒是所有社会丑恶现象的根源, 贫困 、 旷工 、 虐待老婆孩子以及其它暴力行为等 , 都是由于酗酒而导致的。俄亥俄州的一位主教在 《就禁酒致美国青年人书》的小册子中强调 :“我们的国家正可怕地遭受着酗酒之风的痛苦。要求我们做出巨大努力以铲除这种罪恶的时刻已经来到了, 而如果没有全民动员和全民行动 ,任何努力都可能一事无成。”
1851年,缅因州首先通过了禁酒令。但后面在南北战争期间禁酒运动的影响力消退。十九世纪末,禁酒运动卷土重来。禁酒运动,得到了女性的广泛支持。她们认为,酒是男人的种种不当行为背后的罪魁祸首。
与大家想像的不同,工业资本家也大力支持禁酒因为资本家认为,酒影响了工人的工作效率,如果彻底禁酒,会让工人更加努力高效的工作。
反对禁酒的主要阻力自然来自于酿酒工业。但美国当时的酿酒企业家大部分是德国后裔。随着1917年美国对德国宣战,抵抗禁酒的最后势力也消失匿迹了。
1917年12月,美国国会提出一项宪法修正案,得到了众议院68%和参议院76%的议员,以及48个州中的46个的支持。并在1920年,禁酒令以1920 年美国宪法第十八修正案的形式,在全国范围内生效。美国司法部成立禁酒局,专门负责执行禁酒令。
公开的酒馆和酿酒厂一夜之间几乎全部消失,这一切让外国人啧啧称奇,没想到一个非中央集权的联邦国家,居然有这样的执行力!在此后的十几年里,有50万人因为违反禁酒令被捕,其中有30万人被判刑,美国对于禁酒是认真的!
然而,美国禁酒令的最终结果彻底的失败。
首先,国内的酒厂关门了,但大量酒从国外走私进来。美国政府雇佣了数千人防止酒类走私,但还是无法完全控制。
第二,酿酒并非一项高精尖的技术。正规的酒厂关门了,各种私酿小作坊层出不穷。
第三,政策总有漏洞可钻。禁酒令没有禁止医疗场合使用酒精。于是,就出现了所谓的“医用威士忌”。据美国媒体报道,美国的医生通过开“医用威士忌”的药方,赚取了数千万美元。今天的世界500强企业,美国连锁药店巨头 Walgreen 靠药用酒精的销售,在禁酒令期间,从20家店扩张到525家。
工业场合,也会使用酒精。为防止走私者使用工业酒精生产非法饮料,联邦政府下令对工业酒精下毒。作为回应,地下酒厂聘请了成功地去除酒精中有毒物质以使其可饮用的化学家。然后,政府要求制造商添加更多的,难以去除的剧毒,包括特别致命的甲醇。在禁酒令结束之前,多达 10,000 人因饮用工业变性酒精而死亡。
合法的商人因为法律限制不敢从事酿酒和卖酒的生意,而黑社会却没有这种顾忌,反正他们本身就是靠非法生意而活,禁酒令为他们创造了一个巨大广泛且有民意基础的生意行当。芝加哥黑手党逐渐组织起一个遍布各州的酿酒—卖酒的利润链条,由于禁酒令,黑手党的人员和资金不断增长,值得讽刺的是:为了禁酒,反而让美国的黑社会势力蓬勃发展。在 1920 年代,芝加哥的Al Capone每年通过酒类走私和地下酒吧业务赚取6000万美元。
禁酒,本来是为了减少饮酒导致的社会问题。但实际上,禁酒令生效后,凶杀率从禁酒令前的每 100,000 人中有 6 人增加到近 10 人。总体而言,犯罪率上升了 24%,其中包括袭击和殴打、盗窃和入室盗窃的增加。
最终,在1932年的总统竞选中,罗斯福承诺,如果当选就废除禁酒令。1933年2月,美国通过了出“废止第十八条修正案”的宪法第二十一条修正案。
今天的美国,对饮酒的限制还是很严格。我印象中美国可以合法饮酒的年龄是21岁,买酒的时候需要出示身份证件,证明自己的年龄。中国的限制是18岁。
2014 年,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 (CNN) 的一项全国民意调查发现,今天仍有18% 的美国人“认为饮酒应该是非法的”
3、
美国的禁毒史,反而比禁酒的历史要短得多。1914年前,鸦片、吗啡、海洛因在美国是完全合法的。饮料公司,香烟公司,可以随便在产品中添加毒品。1902年海洛因的利润占整个药品行业的5%。
1914年,美国颁布了《哈里森法案》,规定买卖麻醉品必须登记,另外禁止民众使用非药用鸦片制剂和可卡因。然而,这还不是禁毒,而只是登记和额外征税。负责管理麻醉品登记的是财政部的税务部门。而大麻仍然不受管制。
直到禁酒运动开始,美国在禁酒局下面设立麻醉品处。但当时麻醉品管理仍然比酒还要宽松。直到1924年,美国才立法禁止进口、制造和销售海洛因。
今天我们回头看,毒品的危害,肯定是十倍百倍于饮酒。但当时的社会,却过于重视酒的负面作用,忽视了毒品。
今天的社会中,也有人酗酒。但社会学家一般认为酗酒是社会问题的表现而非原因,不会再像19世纪的美国宗教人士那样认为,酒精是一切社会问题的根源。
毒品和酒精都有成瘾性,为什么我们必须要用最严厉的手段来禁绝毒品,但同时,却不需要再次禁酒呢?是因为成瘾程度不同。
美国有学者认为,美国后续毒品泛滥,与禁酒令也存在关系。美国黑手党在禁酒时期发展的地下网络,在禁酒结束后,直接应用到利润更高,上瘾性更强的毒品贸易中。
同时,由于在禁酒令时期,毒品(麻醉品)管理是放在禁酒局下属的麻醉品。禁酒比禁毒还严格。很多美国民众因此低估了毒品的危害。认为毒品是一种和酒差不多危害的上瘾物质觉得偶尔吸吸毒和偶尔喝喝酒差不多没啥大问题。
实际上,毒品和酒,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呀。
4、
世界上有很多让人成瘾的物质,毒品肯定是。
烟草、咖啡、酒、槟榔,甚至糖,都是成瘾性物质。
今天的科学发展,对成瘾性物质,已经有比较深入的研究。我自己也不是学化学和生物出身,就随便说说。
绝大多数成瘾性物质都和人体分泌的两种物质有关,内啡肽和多巴胺。
内啡肽让人感到平静和幸福,多巴胺让人兴奋。在知乎上看到一个说法:“你干了一天活,终于下班了,感觉很高兴,这种感觉是内啡肽造成的。你玩了一天,该睡了,感觉意犹未尽,这种感觉是多巴胺造成的。”
毒品中,鸦片、吗啡、海洛因主要和内啡肽相关,这三种毒品早先都是用于止疼和麻醉。
可卡因、冰毒主要和多巴胺相关,能刺激人体产生多巴胺。
科学家证明,咖啡因和酒精也能刺激多巴胺分泌,所以人们同样会对咖啡和酒上瘾。
游戏和短视频也都可以刺激多巴胺分泌。玩游戏,刷抖音,让人快乐,也是靠多巴胺。
去游乐园玩过山车,也会大量刺激多巴胺分泌。
运动也刺激产生多巴胺,也有成瘾性。有些运动产生的多巴胺还特别多,比如滑雪,从山顶滑下的速度刺激人体分泌大量多巴胺。有人跑步上瘾,也是因为多巴胺。
爱情和性更是会大量刺激多巴胺分泌。
肯定不能把所有刺激多巴胺分泌东西都一股脑儿禁止。但合适的度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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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开剂量谈毒性是耍流氓。虽然很多成瘾性物质都可以刺激人体分泌多巴胺,但程度截然不同。
我说说自己的观点。
糖咖啡烟草酒都是天然产品,未经化学处理提纯。有成瘾性,但还是人意志可控范围内。
游戏短视频也是通过外界感官刺激,间接刺激身体分泌多巴胺。这和滑雪,运动,看刺激的电影分泌多巴胺没啥区别。这种也是可控范围内。
但毒品则不一样,是通过化学技术,提纯,精炼,甚至直接合成出直接刺激人体神经系统的化学物质。这些东西是人类自身意志无法抵挡的。
毒品,已经是量变引发质变。必须坚决的禁止打击。
今天的科学,已经可以定量分析不同刺激产生的多巴胺。
根据科学研究,吃东西能多分泌50%的多巴胺,电脑游戏能多分泌75%,性生活能多分泌100%。酒精和尼古丁的效果也差不多是多分泌100%的多巴胺。
但毒品就完全不同。可卡因可以刺激人体多分泌350%的多巴胺,安非他命可以多分泌900%,甲基安非他命(也就是冰毒)可以刺激人体多分泌1200%的多巴胺。
冰毒对人体的刺激程度,是烟草,酒精,电子游戏的十倍以上。
戒酒、戒烟、戒游戏,通过人类自身的意志是能做到的。而戒毒,靠自身意志是难上加难,必须强制戒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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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游戏的监管,限制未成年人玩游戏,这个天经地义,没啥可说。就算严格禁止未成年人玩游戏,我觉得都算合理监管。毕竟未成年人也不允许饮酒。
腾讯算是中国游戏公司里面,未成年人最多的公司之一了。腾讯的业绩公告提到,2020年第四季度,18岁以下未成年人的流水在腾讯游戏中国地区占比为6.0%,其中16岁以下未成年人的流水占比为3.2%。
其他游戏公司,未成年人占的收入比例更少。就是严格禁止18岁以下的未成年人玩游戏,对产业也没什么负面影响。当然,有些游戏产品,比如Minecraft,里面未成年人比例很大。对这类给未成年人的休闲益智游戏产品,可以采用分级审批制度。
要求监管未成年人玩游戏,我举双手支持。我自己对孩子玩游戏也是严格限制。
但游戏等同于“精神鸦片”,要把游戏和毒品等同对待,禁止所有人玩游戏,这就和美国的禁酒令没啥区别了。
把游戏等同于“精神鸦片”,“电子海洛因”,这个也会让民众低估毒品的危害。
天天说游戏是电子毒品,让青少年觉得吸毒和玩游戏没啥本质区别,这才是真的毁了青少年。
游戏需要监管,需要限制未成年人玩游戏,这些都完全正确。但游戏,至少今天的游戏,和毒品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今天的手游,论成瘾性,和十几二十年前的网游,二三十年前的单机游戏没有什么区别。
二十多年前的单机游戏,不少人也能连续玩几个通宵,追求一次性通关。十几年前的网友,也有极端玩家,在网吧一玩就是几天几夜。今天的手游,论成瘾性,我觉得还不如当年。
未来,随着技术的发展,游戏有没有可能也变得和毒品一样,能彻底战胜人类的意志?
坦率的说,也不是没可能。马斯克现在在搞脑机接口。
如果脑机接口技术突破,电子设备直接接入大脑和神经,也许就会出现让人完全无法抗拒彻底成瘾的,完全沉浸式的游戏产品。
直接接入大脑的虚拟世界,绝对是一项非常危险的黑科技。
那时人类社会怎么办?我不知道。
但我相信,我的有生之年脑机接口技术不会实质性突破,做不到能直接把电子信息输入人脑。
这些问题,就让未来的人去担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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