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尼采
2020年8月31日，江西省南昌市人民检察院发出通报。
将以涉嫌故意杀人、绑架、抢劫三项罪名，向南昌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2020年12月21日上午9点，江西省南昌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审理劳荣枝。
罪名为：涉嫌犯故意杀人、绑架、抢劫等罪。
这是众人第一次亲眼看到，传说中的“女魔头”劳荣枝。
12月22日，从南昌市中级人民法院获悉，劳荣枝涉嫌犯故意杀人、绑架、抢劫等罪一案将择期宣判。
案件的最终判决，我们还在等。
如今，距离劳荣枝落网，已经过去一年多。
但劳荣枝被捕时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2019年11月27日，厦门警方在“云剑行动”，发现了她。
第二天，就实施了抓捕。
被捕时，劳荣枝没有反抗，神情淡然。
这已是她逃亡的第20个年头。
图：新京报
被捕后，警方给劳荣枝拍归档照片。
劳荣枝看着镜头，对了对焦，露出了恬静的笑容。
这个笑容，引爆全网。
妩媚？
风情？
轻蔑？
掩饰？
无数人试图解读，笑容背后隐藏的含义。

图：梨视频
得知公诉消息，劳荣枝二哥站了出来。
他向受害者家属致歉。
图：劳荣枝二哥声明
同时，提出一个疑问——
劳荣枝为何会犯下滔天大罪？
图：劳荣枝二哥声明
这不仅是劳家人的困惑。
也是大众最想问劳荣枝的。
因为，对比“天生恶人”法子英，劳荣枝的人生实在太分裂了。
一场宴会，揭开了恶的面纱。
那是1993年。
劳荣枝在朋友的婚宴上，认识了大10岁的法子英。
两人相谈甚欢。
离开时，法子英提出要载劳荣枝回家。
劳荣枝欣然接受。
在90年代，
摩托车很罕见，是时髦的标配。
这一段路程后，劳荣枝就对法子英芳心暗许。
那年，劳荣枝19岁。
图：新京报
法子英被捕后，按规定安排了法援律师。
这位律师名叫俞晞。
与法子英见面后，他提出了一个疑问：“劳荣枝为何会看上你？”
俞晞的疑惑有理有据。
劳荣枝在当地很出名。
长得美。
爱文艺。
学习好。
还是小学教师。
名副其实的“别人家的孩子”。
而法子英呢？
贼眉鼠眼。
二次入狱。
众叛亲离。
还有妻有女。
是当地出了名的小混混。
两人在相遇前的人生轨迹，几乎是相反的。
图：法子英和劳荣枝的通缉照片
面对俞晞的疑问，法子英很是得意。
“劳荣枝有英雄情结，很崇拜我敢于打打杀杀。”
“你不要看我这样，我也有温柔细腻的一面，不光是打打杀杀，那是个武夫。”
法子英的答案，
得到了劳荣枝二哥的认可。
他接受采访时，同样提到了法子英对劳荣枝的情深。
图：封面新闻
然而，
谁也想不到，
这份深情的走向，竟是无情的杀戮。
1995年，劳荣枝离开家乡。
她跟家人谎称，
要跟一个朋友去深圳做生意。
辞掉了铁饭碗，办好了边境证，直到最后一刻，家人才从学校得知消息。
但一切都晚了。
实际，
劳荣枝是要亡命天涯。
离开的契机，是因为法子英陷入了斗殴案。
他们一路逃亡，从九江到了南昌。
图：新京报
离开前，
法子英刚好遇到了老屋拆迁。
他分到了一套房。
如果踏实做点小买卖，
在经济腾飞的90年代，应该能过上不错的生活。
但他偏不。
生在贫困的家庭，
使得他对金钱有极大的贪欲。
他一生都在求快钱。
拿到房子，
他第一时间变卖掉。
拿到钱后，就和劳荣枝远走高飞。
法子英被捕后，
曾对办案人员透露，
当时，两人每月都要花1~2万。
在90年代，这已经是一个家庭一年的开销。
存款很快被挥霍一空。
为了钱，法子英再次犯案，在深圳街头，抢劫了一万多元。
两人再次逃亡。
到了南昌，两人开始谋划“赚快钱”的勾当。
一来二去，
想到了绑架勒索。
这是法子英的“老本行”。
1996年。
劳荣枝出现在南昌某歌舞厅。
她化名陈佳。
因为长得美、谈吐大方，很快成了歌舞厅的小名人。
很快，她盯中了一个目标。
1996年7月29日。
《南昌晚报》曾描述过一个恐怖的案发现场：
“一大一小两具女尸泡在卫生间浴缸，上覆棉被，浴缸旁一个旅行袋，装着部分肢体。”
犯下此案的，正是法子英和劳荣枝。
图：新京报
时间倒回1996年6月。
两人来到南昌，
劳荣枝入职了附近的歌舞厅。
不久后，
她与一名中年男人来往密切。
男人叫熊启义，是空调销售公司的总经理。
7月29日。
劳荣枝诱骗熊启义到出租屋，
被法子英用刀控制，逼迫他打电话让家人拿钱。
熊启义试图报警，
当场被法子英残忍杀害。
随后，
法子英拎着部分尸块，
来到熊启义家，搜刮了家中的劳力士表、手机等财物，并将妻女灭口。
图：新京报
案件很快被侦破。
犯案人锁定法子英和劳荣枝。
1996年8月18日，南昌警方发出全国通缉令。
两人继续逃亡。
图：新京报
1997年10月。
两人来到温州，
再犯一案，这次目标是房东梁晓春。
他们在找租房时，
感觉梁晓春看起来很有钱，
便租下她的房子，
并对她实施了绑架勒索。
期间，
他们让梁晓春再找一个有钱人。
梁晓春别无选择，只能打电话叫来了刘素清。
两人以为，
只要交出财物就能活命。
谁知，
这头劳荣枝刚把银行卡的钱取出，那头她们就被法子英勒死。
1999年。
法子英和劳荣枝逃亡至合肥。
化名叶伟民、沈凌秋。
他们故技重施，再次成功在酒吧绑架到一个中年男人。
名叫殷建华。
图：新京报
这桩绑架案，意外牵扯到了另一个无辜的人。
当时，
殷建华被关进特制的狗笼，
却没有意料中的惶恐——
他压根不信法子英敢杀人。
怄气的法子英，
决意“杀一个人给你看”。
他先用BB机呼叫了房东，
但却没有回音。
后又带着劳荣枝，到装修市场随机挑了一个木匠。
这个木匠，
后来惨死在殷建华眼前。
殷建华吓得把家里的地址、电话全盘托出，还打了电话让妻子拿30万赎金。
图：合肥晚报登载的木匠陆中明的照片
这一次，正义没有迟到。
殷建华妻子报了警，并在与法子英交涉期间，成功脱离了现场。
法子英独自留在殷建华家中。
等待他的，是警方的层层伏击。
图：新京报
法子英被成功抓捕。
但最后一个人质，殷建华，还是命丧黄泉。
被捕时，法子英已经身负7条人命。
丧心病狂都难以形容。
图：法子英被逮捕时的照片
1999年12月28日。
法子英被处以死刑，
服刑期间，
没有一个家属探视。
他们早在法子英第一次犯案时，就以他为耻。
法子英的姐姐，甚至把名字中的“子”字改掉，视同和他断绝血缘关系。
可惜的是，
劳荣枝在他的掩护下，
成功出逃，再次遁入茫茫人海。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20年后。
劳荣枝终被缉拿归案。
劳荣枝为何会走上绝路？
我的答案与众人一致：因为恋上法子英。
但劳荣枝为何会恋上法子英？
几乎所有人，包括法子英都简单粗暴认为：这是少女的“英雄情结”所致。
英雄情结。
四个字多么简单。
但背后隐藏的，
实际是劳荣枝对力量，几近疯狂的追求。
何以见得？
我带你从1974年说起。
图：新京报
这一年，
劳荣枝出生在一个“石油家庭”。
50年代初，
她的父亲从农村出来。
谋得一份消防职工，
在九江市石油公司安顿下来。
70年代初，
她的母亲带着4个孩子，也从农村出来。
图：南风窗
在邻居眼中，
她与劳家人有着微妙的区别。
她的父亲很老实。
她的母亲斤斤计较。
哥哥姐姐们，很早都出来工作。
而劳荣枝呢？
为人聪明。
心思活络。
还特别爱赶时髦。
这3个性格特征，
是众多受访者最常提到的。
同时，也是她走向自毁的伏笔。
图：新京报
初中毕业时，
劳荣枝想升读高中。
她成绩极好，很有希望能上大学。
但家人反对。
并要求她读师范中专。
早日出来工作，帮补家里。
劳荣枝没有反对。
沉默地接受了家人的安排。
如今看来，
当时的她并非真的同意。
只是清楚，她没有能力反对。
图：新京报
中专毕业后，
劳荣枝成了小学老师。
每月能拿300元左右工资。
这在劳家几兄弟姐妹中，收入算是不错的。
在劳家人眼中，
劳荣枝是他们中间，混得最好的。
但除此之外，他们和她并不熟悉。
图：南风窗
劳荣枝性格怎样？
和谁关系好？
有什么爱好？
劳家人一概说不明白。
图：劳荣枝二哥声明
劳荣枝被捕后，
她的二哥一直忙前忙后。
他多次提到，希望可以补偿劳荣枝。
亏欠。
是劳家人最深的感受。
因为，他们原本有机会阻止劳荣枝误入歧途。
劳荣枝和法子英的前半生，是两个极端。
一个极度的好。
一个极度的坏。
如果不曾相遇，
两人只会是一条平行线，不可能活出一点相似。
可一旦相遇，
一方可能就会被另一方吸引，并陷入无可救药的疯狂迷恋。
事实上，
他们的确疯狂爱着对方。
法子英至死，
都在维护劳荣枝。
将所有罪都往自己身上揽。
唯一一次露出笑容，是死刑执行前，听说劳荣枝还没归案。
而劳荣枝爱的，
是法子英身上的力量。
她从小出众，却被贫穷+家人的短见，只能狭窄地活着。
摆脱局限。
主宰人生。
是她没有说出的愿望。
而这个愿望，随着法子英的出现，渐渐走向现实。
所以，
当法子英邀请她离开。
她毫不犹豫就辞掉铁饭碗，幻想着奔走天涯的美妙。
当时，她不过21岁。
想过后果吗？
以她仅有人生经历和眼界，根本想象不到。

图：南风窗
悲剧从不是单一成因。
劳荣枝家人的愧疚，也有理有据。
劳荣枝的恋情，
最初就不被家人认可。
父亲还曾叫劳荣枝二哥，打听法子英。
可惜的是，
二哥只是随口答应，没放心上。
劳荣枝被捕后，
二哥在采访中，重提此事。
他很无奈。
没打听，
是因为“打听个人，太难了”。
但实际，
法子英大哥的工作单位，离石油公司，不过数百米。
后来，
劳荣枝擅自辞职，想要去深圳。
父母很是反对。
也是二哥一句放行，才让劳荣枝成功离开家。
种种迹象，都透着一种忽视。
这种忽视，在那个年代的家庭结构里，并不罕见。
所有人都在拼命谋生。
没人会有时间，去照顾孩子的心理需求。
认命的人，
能踏实长大。
可劳荣枝想得到的，
远不是“凑合着过”能满足的。
她心中有贪欲。
关于金钱。
关于爱。
可劳荣枝和法子英一起后，真的称心如意了吗？
显然没有。
劳荣枝被捕后，
媒体曾走访过，她在逃亡时认识的朋友。
在被公开的聊天记录里，
劳荣枝的哀叹和悔恨，随处可见。
图：梨视频
逃亡期间，
虽然一直在夜场兼职，
但她从来不缺好的追求者。
但聊起婚姻。
她只有绝望。
她清楚，这辈子都不可能结婚生子。
图：梨视频
她总是扮演知心姐姐。
劝诫年轻女孩，不要流连夜场。
甚至把夜场工作，称为“误入歧途”。
图：梨视频
她甚至劝导女孩们，
不要沉迷爱情，要有自己的事业。
因为，男人是靠不住的。
这些话。
劳荣枝像是说给朋友听，
更像是，对年轻时那个愚蠢的自己，最后的劝诫。
图：新京报
然而，一切都晚了。
25年前，
她被欲念打败。
随法子英而去时，就没了回头路。
被捕后，
劳荣枝只提过一个请求——
她希望看看父母和兄弟姐妹们，看看家里如今的境况。
如果当年，
没有选了那条错的路。
她原本有机会，亲眼见证。
可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因果。
参考资料：
1.三联生活周刊《潜逃20年：劳荣枝往事》
https://mp.weixin.qq.com/s/DO6MCRXMfeY_VSIE6dkIYg
2.三联生活周刊《法子英与劳荣枝：90年代抢劫命案往事》
https://mp.weixin.qq.com/s/r4gVLAOGayMnKnQJSlKunQ
3.南风窗《劳荣枝这二十年》
https://mp.weixin.qq.com/s/rLQ5g5UiOSq7z2C9yMLraw
4.南风窗《悍匪往事：90年代的法子英和劳荣枝》
https://mp.weixin.qq.com/s/1ZRtadnK_6ff30P2bwRbiA
5.南方人物周刊《追查“女魔头”劳荣枝　侦办民警：唯一一起色诱男性并杀人灭口案》
https://mp.weixin.qq.com/s/AjaLf8pbaR85b8sl3IGGMw
6.重案组37号《女逃犯劳荣枝的不归路》
https://mp.weixin.qq.com/s/D2jXHTLUxbKGVZfdC5zRAQ
7.封面新闻《劳荣枝二哥发声：她想活》
https://mp.weixin.qq.com/s/MaHkApm3BZcN7AekDeEYy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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