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1986年，扬州就已经步入人口老龄化社会，比全国提前13年。老年人口较多、确诊人群年龄偏高的局面，也确实给当前疫情防控带来了挑战。
文 | 苏惟楚、黄雯、戴凡恺
（郭欣然、钟筱初对本文亦有贡献）
来源｜偶尔治愈（ID：to-cure-sometimes）
本文经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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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7月28日扬州发现本轮第一例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后，截止8月2日，扬州本轮累计报告本土确诊病例54例，无症状感染者2例。其中39例年龄在60岁以上。
8月1日，江苏省长吴政隆主持扬州疫情防控工作时，对此次扬州疫情的特点进行总结，“在人员聚集的密闭场所，老年人居多”。同日，扬州启动了主城区（ 邗江区、广陵区、经济技术开发区、生态科技新城、蜀冈-瘦西湖风景名胜区 ）第二轮大规模核酸检测。目前扬州主城区已按下了“暂停键”。
目前公布的流调信息显示，“密闭场所”大多为棋牌室。流调数据显示，54 位确诊病例中，32位都曾在棋牌室停留，主要涉及3家棋牌室，其中30例在扬州四季园小区秋南苑内一家棋牌室打过牌，10例在史可法东路宏远棋牌室。
早前，“扬州打麻将”的段子一度在网络成为笑谈，但引起部分扬州民众反感。
我们需要意识到，在当地，“打麻将”可能是一些人度过自己老年的生活方式，但客观上，棋牌室里人员密集、空间密闭造成空气不流通、部分人防护意识相对薄弱，等等，都将大量老年人暴露在风险之中。
今年1月初，在吉林通化“超级传播链”中也曾暴露类似问题：1 名无症状感染者近期多次往返于黑吉两省，5天内在两地开展4次针对中老年人的营销活动，造成传播链上出现逾百位感染者，平均年龄63岁。
在疫情防控常态化的当下，这些事件一再发出警示，我们需要尽快补齐疫情防控里老年人这块短板。
1.
/ 密闭的棋牌室 /
扬州本轮疫情的第1例确诊病例来自南京，根据官方公布的活动轨迹，她在7月21日由南京江宁区乘大巴来到扬州，7月27日因发热前往友好医院就诊，7 月28日确诊。
7月21至24日，第1例确诊病例都在四季园小区秋南苑内一棋牌室打牌。截至 8月2日，有30例确诊者都曾在这一棋牌室停留，棋牌室所在的区域也已经被列为高风险地区。
▲30例确诊者曾停留的秋南苑棋牌室附近已被划为高风险区域，10例确诊者曾停留在宏远棋牌室。图源：“偶尔治愈”绘制
第2例确诊病例系第1例的姐姐，她于7月21日至25日连续5日来到史可法东路的宏远棋牌室打牌，截至8月2日，有10位确诊者都曾在此停留。
一位扬州人向“偶尔治愈”出示了两条目前在当地人朋友圈热传的视频，据称是本轮疫情之前宏远棋牌室的情况。视频中，白日还需开灯，棋牌室麻将桌纵横排开，目测约百张麻将桌，其中一条视频显示，棋牌室近乎坐满。
▲据称是本轮疫情之前宏远棋牌室的情况。图源：受访者供图
据澎湃新闻此前报道，宏远棋牌室门面虽然不大，但其地下一层的空间可观，“采光通风都不太好”。目测地下一层面积有1000多平米，同时坐满的话可容纳超过400人，老板甚至专门请了人来烧饭。
多位接受“偶尔治愈”询问的扬州主城区居民表示，他们所居住的小区内部或附近都会有一两家棋牌室，大都是老年人常去，有时“甚至会打到晚上十点多”。
综合居民讲述和过往报道，扬州棋牌室分为不同档次，其中一些开在老旧居民区，顾客主要是老年人，人员集中比较杂乱。曾经也有居民因为声音过分嘈杂而反复投诉。
不少棋牌室与宏远这样的大型棋牌室不同，规模很小，“只能摆两到三桌”，除了坐在桌上打麻将的人外，还有一些在旁边看牌的人，用扬州话说，这叫“看掐头”。
长期关注新冠疫情的科普大 V 庄时利和告诉“偶尔治愈”，相较户外，在棋牌室这样一个空气不流通的密闭空间里，传染概率相当高。
而出入棋牌室的主要群体是老年人，他们的疫苗接种起步晚，当前疫苗覆盖率较低，但老年人又是高危人群，重症率高。
因此，确如吴政隆所说，现在扬州市的疫情防控形势“还是十分严峻复杂的”。
“偶尔治愈”了解到，7月29日，扬州主城区内所有棋牌室一律被要求暂停营业，严禁私自开业，一经发现，公安部门将从严从重从快处理。
31日，扬州经济技术开发区新冠疫情防控指挥部发布《有奖举报》，其中被举报对象包括，7月21日之后，去过三家棋牌室且未被掌握情况的人员。
▲扬州经济技术开发区发布的《有奖举报》。图源：网络
其后两日，扬州重点社区对去过棋牌室的人员进行上门排查。
8月2日，扬州新冠疫情防控指挥部通过微信公众号和手机短信向扬州民众发布信息，其中称，“我市本轮疫情感染人员主要为棋牌室出入、逗留人员”，并告知，7月21日以后，出入市区棋牌室的人员或发现身边有相关人员，都需主动报告。
此外，2018年的一篇地方新闻中称，在扬州广陵区一处拆迁安置小区，甚至有二三十家棋牌室，且不少棋牌室“没有任何手续”。
据现代快报报道，本轮疫情中，江都警方在调查中发现，少数棋牌室拒不配合防疫停业要求，悄悄营业，收到了警察开出的罚单。
2.
/ 比全国提前13年进入老龄化社会 /
官方公布的流调轨迹勾勒出这些扬州老年人的生活主轴：买菜 - 打牌。还有一些人会泡温泉、散步、接送孙子上下学。
如果没有这一轮疫情，以上都是扬州人最熟悉不过的日常生活。
在这些公布的流调信息中，除了棋牌室外，四季园农贸市场是出现频率较高的一家市场。2015年的一篇文章称，这里是扬州城区西部最大的市场，客流量与市中心的石塔农贸市场相当，周边居民小区集中。目前，这里已经封闭关门。
家住扬子江北路的林小姐告诉我们，在今年春节时，扬州主城区的菜市场会比较严格地查验口罩和体温情况，但三四月之后，“都是喇叭喊，提醒居民戴口罩，注意防护，但没有什么人检查”。
林小姐告诉我们，她所生活的小区在第1例和第2例确诊病例所居住的念四新村附近，目前小区是低风险小区，采取了封控管理。
“这里处于城区中心地带。杨子江北路一边是瘦西湖风景区，有许多茶室；另一边就在念四新村旁，有一个沃尔玛，生意有些清淡，但是附近居民唯一的商业综合体，附近都是老年人，他们一般不会走得更远。”
▲招募志愿者倡议书。图源：受访者供图
根据2020年《扬州市老龄事业发展报告》，早在1986年，扬州就已经步入人口老龄化社会，比全国提前13年。
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扬州的老龄化水平高于全国平均水平。根据统计，全国60岁及以上人口为2.6亿人，占总人口比重18.70%。而在扬州，60岁及以上人口共有118.62万人，占比26.01%。
基于上述实际，在过去一段时间里，扬州市已经开始着手推动老年社会保障水平。比如为了满足老年人养老服务需求，扬州自2018年开始建设颐养社区，以提升社区居家养老服务。
而此次扬州唯一的高风险地区所处的双桥街道武塘社区就是其中的一个颐养社区。
3.
/ 老年人遭遇“德尔塔”/
老年人口较多、确诊人群年龄偏高的局面，也确实给当前疫情防控带来了挑战。
8月1日，扬州在发布会上确认，通过对扬州市首个病例新冠病毒基因测序分析，其为“德尔塔”（ Delta ）株，与南京疫情相关病例高度同源。
“‘德尔塔’ 变异株感染后潜伏期短，病毒载量高，传染性强，传播速度快”。
▲图源：微博“扬州发布”
庄时利和告诉我们，此前，广东疾控研究人员对62名“德尔塔”毒株感染者进行跟踪分析，发现“德尔塔”毒株感染者的呼吸道病毒载量是原始毒株感染者的1260倍，“这使得其传染性大大增强。”
美国疾控中心前几日公布的数据显示，“德尔塔”毒株的感染能力 —— 基本传染数R0已达到8 ~ 9，是原始毒株R0的4倍多。这意味着，如果周围人都不打疫苗也不采取防护措施，一个感染者可能会感染9个人。
据扬州广电消息，截至7月15日，扬州市累计完成新冠病毒疫苗接种430.8万剂次，但60岁及以上老年人新冠病毒疫苗接种覆盖率尚未达到40%。
庄时利和提到，老年人手机使用率相对较低，健康码在老年人中普及率也较低，使得针对老年人的流调难度相对较大。
就此，我们询问了多位疾控一线人员和小区物业，据他们反映，对于有子女陪伴的老人，社区主要通过子女进行核对，如果是独居老人或者是使用手机不方便的老人，则需要社区重点上门进行核查。
“一些老人可能回忆不起完整的行动轨迹，如果有手机在身边，也可以通过大数据进行跟踪”。
▲8月2日，扬州市新冠疫情防控指挥部发送的短信。图源：受访者供图
一位在扬州北区协助社区进行核酸排查的志愿者告诉我们，他所在的区域“不是高发地区，但也存在部分密接人员”。在接到上级通知后，社区网格员立即连夜电话筛查，对老年人进行询问，同时也和子女进行了核实。
也有中高风险社区的居民和志愿者表示，在7月31日、8月1日两天凌晨，社区人员会对重点小区进行挨家挨户排查 —— 敲门询问住户是否前往过棋牌室。
除了接种疫苗外，目前疫情防控还包括戴口罩等非药物干预措施，庄时利和告诉我们，据他观察，老年人疫情防控意识相对较弱，戴口罩方面“做得不如年轻人那么好”，尤其是在暑期的炎热天气里。
一位在河南的小区物业人员告诉“偶尔治愈”，在去年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她在防疫工作中遇到的比较大的困难是，“刚封闭小区时，很多老人不听劝解坚持要在规定的外出时间之外去买东西”。
8月2日下午，林小姐说，她所在的小区已经封控管理，居民仍可以在小区内部散步，但“还能看到一些中老年人在楼下扎堆聊天，没有戴口罩”。
4.
/ 主城区按下“暂停键”/
对于已经出现的确诊病例，扬州方面表示，已紧急腾空扬州市第三人民医院作为新冠肺炎定点收治医院，部分病例也被转运至南京市二院。
据悉，从2020年1月以来，南京市发现的所有确诊患者，包括无症状感染者的收治都是在南京市第二医院汤山院区。
“偶尔治愈”查询发现，从扬州市至南京市第二医院汤山院区路程耗时在一个半小时内。
8月2日，扬州政府在新闻发布会上公布，通过对病例流行病学调查，排查出相关密切接触者和次密接有2711人，均已按照有关规定进行甄别管理。
据了解，7月28日和8月1日，扬州先后开展两轮大规模核酸检测，同时对主城区按下了“暂停键”，旨在尽快把患者和所有潜在感染者全部筛查出来，尽快切断传播链、扑灭疫情。
▲社区张贴的第二次核酸检测公告。图源：受访者供图
据邗江区某街道的核酸检测志愿者晓虹介绍，从21日起，她所在的街道就开始了排查工作，她曾负责登记从南京来（返）扬的人员信息，进行报备。
晓虹告诉“偶尔治愈”，她所在街道在8月1日基本结束了第二轮检测，8月2日检测点主要在进行收尾，“没有来检测的补测，还有重点人员的单独检测。”
晓虹说，重点检测对象主要是“去过确诊人员行动轨迹点的，比如菜场、棋牌室之类的人员”。
8月3日凌晨3时，扬州当地发布《关于进一步严格小区（自然村）封控管理的通告》（第12号），要求从8月3日零时起，对主城区除封闭小区（自然村）外的所有小区（自然村）实施升级封控管理措施，只保留一个出入口，并确保2人以上24小时值守。
此外，媒体报道显示，除进出扬州的公路交通外，自7月31日开始，铁路扬州站、扬州东站也都封站停运，扬州泰州国际机场的所有客运航班的起降也于当日凌晨暂停，恢复时间另行通知。
一些外地游客或中转乘客在社交网络上反映，自己因此被迫滞留扬州。
7月29日晚，王华到达扬州东站，她原计划在当地住一晚后，再乘高铁前往无锡上班。
第二日，她前往扬州东站后，被要求出示核酸报告，王华当日做了核酸，次日才能出结果，只能31日再出发。但当她拿到结果为阴性的核酸报告时，扬州东站已经不再放行。
8月2日，扬州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指挥部办公室发布了《第二则针对疫情防控期间滞留在扬外地人员的通告》，要求进一步加强对滞留在扬外地人员做好服务保障工作。
当日下午，王华尝试拨打通告中公布的3个热线号码，一个号码关机，一个没能拨出去，最后拨通的那个电话另一头将“把上面（文件）的内容读了一遍”。
随后，偶尔治愈以“滞留人员”的身份打通了其中一个电话，对方表示，“像这样的情况有很多”，已经向上级反映，目前还没收到新的出行方案和政策，但是可以登记信息，“会第一时间告知”。
“网上还可以买到车票，但是不让走”。目前，王华自费住在酒店，酒店也进行封闭管理，她只能叫外卖，但附近没有几家店铺在营业。
家住扬州邗江区文汇街道的史韩说，在8月2日之前，他都如常上班。8月2日早晨，他刚到上公司，就接到通知，自己所住小区也进行封控管理，被要求回家。
回家路上，史韩顺路去购买食物，发现超市里“散称的米被抢光”，方便面的货架也几乎空空如也，包装好的、10 千克的大米还有剩余。
▲几乎空空如也的超市货架。图源：受访者供图
扬州此轮疫情确诊人数远高于去年。2020年2月23日，扬州共确诊新冠肺炎 23例，截至今年7月之前，并无新增。
2020年初，根据扬州市人民政府官网的相关新闻，为防控疫情，扬州采取了市内设置发热门诊，对医院、车站、高速出口等重点区域进行网格化排查，保证体温检测、卫生检疫等设施设备需求等措施。“以更严厉严密的措施加强小区和村组进出管控，倡导市民群众非必要不出门，最大程度地减少人员流动、集聚”。
“我感觉，2020年全国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扬州都没有这次这样严厉的管控措施”，林小姐说。
（除受访专家外，文中出现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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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治愈，记录人与疾病、衰老、死亡的相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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