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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国家处于极度混乱与灾难之中。

前几日,我们在《这可能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地方》中讲到索马里无休止的内战与混乱,并提到「在2019年的全球和平指数(Global Peace Index)中,索马里倒数第一」。
在这份排名中,倒数第二的国家便是南苏丹(Republic of South Sudan)。
而在美国和平基金会的「脆弱国家指数」(Fragile States Index,用于体现那些「脆弱」「支离破碎」的国家)排名中,2018年,索马里排第二,南苏丹排名第一。
与南苏丹有历史渊源的苏丹共和国(Republic of Sudan)同样混乱,它在2018年脆弱国家指数中排名第七,在2021年全球和平指数排名中倒数第十二。
同索马里一样,苏丹和南苏丹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地方。
早在半个世纪前(1956年),苏丹脱离英国殖民独立时,苏丹与南苏丹本是同一个国家。那时,苏丹的领土面积有250万平方公里之广,幅员辽阔,是整个非洲面积最大的国家。
但自1956年苏丹独立后,它的战争一天也没有消停过。这块土地成了世界上最糟糕、最混乱的地方。
由于南北族群、宗教、政治等分歧,苏丹于独立前一年便陷入南北内战,直至2011年南苏丹独立,这个曾经非洲面积最大的国家一分为二。
一转眼,苏丹已经分裂十年了,可战争也并未因此停止。
其一,南苏丹独立后,在2013年12月爆发了新的内战;
其二,苏丹与南苏丹两国为边界处一个名为阿卜耶伊(Abyei)的地方争执不休,这是因为阿卜耶伊盛产石油,事关两国经济利益。
南苏丹与苏丹争议领土阿卜耶伊(Abyei),现为苏丹控制。
图片来源:Wikipedia
其三,在苏丹内部,新的反对武装愈演愈烈。
2011年11月,在南苏丹独立4个月后,苏丹境内几个已存在十多年的反对武装正式联合起来,组建为统一的反政府武装联盟苏丹革命阵线」(Sudan Revolutionary Front),内战之火继续燃烧。
直至今日,苏丹中央政府与苏丹革命阵线的和谈还在艰难进行中,期间小规模的交火、伤亡持续不断。
2021年3月28日,苏丹过渡政府主席(为苏丹最高领导人)布尔汉(左二),在南苏丹首都朱巴(Tulpa)与苏丹革命阵线的成员之一「苏丹人民解放运动-北方局」达成一份关于和谈原则的宣言。目下,2021年5月底及6月,双方的和谈会议正在进行。
图片来源:中阿改革发展研究中心
苏丹革命阵线的成员来自两个区域:苏丹西部的达尔富尔地区(Darfur),及苏丹中部的南科尔多凡省(South Kordofan)与青尼罗省(Blue Nile)。
达尔富尔位于苏丹西部,又可称「西苏丹」;南科尔多凡省与青尼罗省在南苏丹独立前位于苏丹中部,又可称「中苏丹」。
 苏丹局势图

图片来源:Operation Broken Silence
前文所述正与苏丹中央政府进行和谈的「苏丹人民解放运动-北方局」(Sudan People's Liberation Movement-North,以下简称「苏人解-北方局」),便来自于中苏丹,控制南科尔多凡省与青尼罗省。
而「苏人解-北方局」又脱胎于南苏丹的「苏丹人民解放运动」(Sudan People's Liberation Movement,以下简称「苏人解」)。苏人解目前是南苏丹的执政党,也是南苏丹独立前、与北苏丹爆发第二次苏丹内战(1983-2005年)的领导者。
苏人解的南苏丹,苏人解-北方局的中苏丹,以及达尔富尔地区的西苏丹,共同将整个苏丹瓦解为四个势力区域。
苏丹自独立以来未曾停歇的战火,便在这四个区域上轮番发生。
据联合国新闻(news.un.org)2021年1月22日报道,在1月中旬爆发的又一次达尔富尔冲突中,已造成250人死亡。
图片来源:news.un.org
「民族国家」的悖论:
苏丹分裂背后的部族、宗教冲突
苏丹的独立日是1956年1月1日,是二战后民族独立浪潮中脱离西方殖民而独立的国家之一。
近代以来,「民族国家」的概念在西方兴起,随着一战与二战的结束,西方殖民体系瓦解,一波又一波的「民族独立」浪潮掀起。
民族国家」讲究以单一民族或主体民族立国。粗糙地说,就是一个民族或一个主体民族,应当拥有属于自己的国家,这样的国家才更易在现代政治中建立稳定秩序。
如二战后,在犹太复国主义旗帜下建立的以色列,便是以犹太人为主体民族的犹太民族国家。
但民族国家也有诸多弊病。
它可能成为民族主义的温床,也可能成为发动民族独立战争的借口;它使古代传统帝国中多民族共处的景象不再,使得这个世界深陷「民族国家」战争的泥潭。
从现实来说,现代世界的诸多战争都与「民族国家」的理念相关。由于现代民族意识、平等意识、公民意识强烈,一旦在国家政策中出现民族不公或政策偏向,便容易造成激烈的民族冲突。
当然,在政策压迫下进行反抗的民族亦有其正当性,这是现代政治赋予他们的权利。
而1956年现代苏丹的国家构建,却违反了「民族国家」的普遍原则。
这是苏丹内战不止的根源之一。
苏丹建国与民族国家原则相悖,主要体现在苏丹与南苏丹身上。
历史上,在伊斯兰力量兴起之前,苏丹地区曾深受基督教文化影响,建立起多个基督教王国。
公元8世纪之后,苏丹地区的基督教文化一度达到高峰,有「非洲拜占庭」的美誉。
但随着6世纪中叶阿拉伯-伊斯兰力量兴起后,阿拉伯帝国迅速统治了苏丹北部的邻国埃及,开启了经由埃及向苏丹地区进行阿拉伯-伊斯兰力量扩张的漫长历史。
及至19世纪的殖民时代,阿拉伯力量已席卷整个苏丹北部,北部的苏丹已成为阿拉伯世界的一员。
阿拉伯化进程在苏丹北部地区得以完成,到中苏丹便戛然而止,这与非洲及苏丹的地理环境也有关系。
北部苏丹地处撒哈拉沙漠地区,而中苏丹及南苏丹则是山地、森林,不同的自然环境与地理隔绝影响了阿拉伯势力的南下,地理分野恰好构成部族文化分野。
苏丹北部处于撒哈拉沙漠,中部及南苏丹多为山地、森林、草原。
图片来源:Google Maps
南北苏丹对立的格局就在这种历史情境下形成了。北部苏丹属阿拉伯世界,民众多为阿拉伯人或完全阿拉伯化的非洲人,他们均讲阿拉伯语,信仰伊斯兰教。
而南苏丹,则属于传统非洲世界,民众多为非洲传统部族,多数信仰非洲民间宗教或基督教,只有少数信仰伊斯兰教。
「南方人认为自己是非洲人,而统治者则以自己的阿拉伯意识为荣。」
——《南苏丹:地区主义与宗教论文集》Regionalism, ethnic and socio-cultural pluralism: the case of the southern Sudan)
族群文化与宗教文化的对立,使得南北苏丹在构建现代国家时,与「民族国家」的原则发生冲突。
在这种状况下,强行两种文化区域合为一个国家,为苏丹走向战乱埋下了种子。
实际上,在苏丹独立运动时期,英国原本有意将南苏丹与北部苏丹分开建国。
1899年,英国与埃及签署《英埃共管苏丹协定》,苏丹成为「英埃共管」下的殖民地,实际仍由英国控制。在英国殖民时期,殖民政府便将南北苏丹视为两个不同的区域,分而治之。
在1940年代苏丹独立运动时期,英国考虑过是否将南苏丹与乌干达合并建国,因为南苏丹与邻国乌干达同属非洲传统世界,在族群文化上更为贴近,更为符合现代「民族国家」的建国原则。
但在1947年,英国在今南苏丹首都朱巴(Juba)召开的朱巴会议上,还是决定将南北苏丹合并为一个国家。
冲突在所难免。
尤其是在苏丹建国过程中,属阿拉伯世界的北部苏丹完全继承了苏丹中央统治权,传统非洲世界的南苏丹毫无政治地位。
1955年8月,南苏丹因不满建国方案,掀起大规模抗议,苏丹遣军镇压,南苏丹顺势起义,第一次苏丹内战爆发。
绵延60多年的苏丹战火,正式燃起。
第一次苏丹内战中的南苏丹儿童兵,因为饥饿导致营养不良而腹部肿大。
图片来源:英国新闻摄影师约翰·唐宁,1971年
内战与南苏丹独立:
冲突背后的经济利益
第一次苏丹内战持续17年,造成50万人死亡。直至1972年,南北苏丹签订和约,大规模内战才得以暂时结束。
第一次苏丹内战中,有个组织值得一提:安雅尼亚(Anyanya)。
安雅尼亚本意是一种毒药的名字,由南苏丹领袖约瑟夫·拉古(Joseph Lagu)于1963年成立,并逐渐成为南苏丹最主要的领导力量。
1971年,安雅尼亚改组为「南苏丹解放运动」(South Sudan Liberation Movement),简称SSLM。
1972年,SSLM与苏丹中央政府签订和约《亚的斯亚贝巴协定》(Addis Ababa Agreement),第一次苏丹内战结束。
根据协定,南苏丹将获得自治地位,且南苏丹武装要按规定整编入苏丹中央政府军。
但是,协定是脆弱的,些许的矛盾便能瞬间撕碎约定。
撕破《亚的斯亚贝巴协定》的直接原因有两个:
(1)南北族群、宗教的冲突;
苏丹建国后,北方力量便致力于将苏丹全境打造为一个伊斯兰国家。
1983年,时任苏丹总统加法尔·穆罕默德·尼迈里(Jaafar Nimeiry)违反《亚的斯亚贝巴协定》,试图在苏丹全境推行伊斯兰教法,并且取消了南苏丹的自治地位。
也因如此,同年5月,第二次苏丹内战打响。
尼迈里,1969年通过军事政变上台,1971-1985年任苏丹总统。其执政期间,以其强硬的伊斯兰政策著称,1985年尼迈里在又一次政变中下台,流亡埃及。

图片来源:Wikipedia
(2)石油的经济利益。
1978年前后,南苏丹地区发现大量油田,南北力量争夺石油资源的新矛盾突起。而在苏丹的「国家名义」下,南苏丹完全被排挤出了石油市场。
且不说石油的经济命脉被苏丹控制,就连最底层的石油工人,苏丹中央政府都不轻易允许由南苏丹民众担任,理由仍是部族、宗教的冲突。
苏丹政府认为,南苏丹民众是一种潜在的安全威胁。
对于南苏丹政治势力而言,他们没有因油田的开发而分得半杯羹;
对于南苏丹底层民众而言,在自己的家园开发油田,竟然连份工作都无法获得,还要面临被驱逐出油田周边地区的命运,实在惨不忍睹。
可以说,第二次苏丹内战就是围绕着油田展开的:
「许多战役的直接目的就是争夺石油资源的控制权,而石油利益分配问题也是几乎每一次南北谈判的焦点议题。无论在战场上,还是在谈判桌上,苏丹南北双方在石油问题上都坚持强硬立场,很少退让。」
——《苏丹石油:从内政焦点到外交难题》(西亚非洲. 2012年06期)
如今,南北苏丹虽已成为两个独立国家,但位于南北边界、富有油田的阿卜耶伊地区,仍是两国争抢的领土焦点。
苏丹与南苏丹油田分布状况,及争议区阿卜耶伊(Abyei)位置。
图片来源:Twitter
族群、宗教事关文化、传统、尊严与群体意识,不容忽视,而经济利益事关民生,是普罗民众的最切实生活利益,更不容小觑。
除了族群文化冲突,能够直接导致南苏丹人民奋起反抗的,恐怕就是这种最切实际的生存权利。
就像南苏丹前领导人约翰·加朗(John Garang)在1984年公开宣讲的那样:
「历届喀土穆(Khartoum,苏丹首都)政府以独特的方式剥削、压迫、掠夺南方人......南方的发展计划如迈卢特、曼卡拉的制糖厂,瓦乌的啤酒厂,恩扎拉、曼卡拉的纺织厂,一直停留在纸面上......南方的发展计划只是那些当地人不受益的计划,如雪佛龙公司(Chevron)对本提乌的石油开采......南方的社会政治发展被忽视,经济落后,不发达加剧,而且不断恶化。」
南苏丹民众的经济、生存权利被侵扰,这是除「民族、群体意识」之外、南苏丹奋起反抗的另一关键因素。
与第一次苏丹内战不同,第二次苏丹内战的领导者不再是1972年签署《亚的斯亚贝巴协定》的「南苏丹解放运动」(SSLM),而是约翰·加朗(John Garang)领导的「苏丹人民解放军运动」(Sudan People's Liberation Movement,SPLM,即「苏人解」)。
约翰·加朗生于1945年,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南苏丹人,不满20岁时便参加了第一次苏丹内战。
1972年《亚的斯亚贝巴协定》后,加朗按协议规定加入了苏丹中央政府军,并成为了一名级别不低的将领。
1983年5月,加朗接到一个任务,去安抚有骚乱情绪的南部士兵,结果加朗到地方后,直接策划这些士兵拿起枪,掀起了第二次苏丹内战。
战争打响之际,加朗在南苏丹成立了一个新的组织「苏人解」。
第二次苏丹内战,领导者是苏人解;南苏丹独立后,执政党也是苏人解。
南苏丹的苏人解士兵。
图片来源:联合国苏丹特派团,Timothy Mckulka/摄
第二次苏丹内战持续22年之久,造成了200万人死亡,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死亡人数最多的战争。
由于死亡人数众多、且苏丹对南苏丹平民大肆驱赶、杀害,2002年,美国通过一份《苏丹和平法案》,正式将苏丹对南苏丹的战争罪定性为「种族灭绝」。
直至2005年,在美国的协调下,苏丹中央政府与南苏丹苏人解达成《全面和平协议》(CPA),苏丹大规模的内战才得以暂时缓解。
2005年的这份和平协议再次规定了南苏丹的自治权利,更重要的是,它还规定了南苏丹公投独立的权利(关于一个地区是否应该有公投独立的权利,参见《现代国家的原则,就是有退出的自由》)。
协议规定,南苏丹在6年过渡期后,将通过公投决定是否独立。
2011年,公投如期举行,南苏丹以99%的支持率通过公投。
2011年7月9日,南苏丹正式独立。
但是,独立后的南苏丹日子并没有好过,南苏丹自己的内战,打响了。
 2017年6月,联合国南苏丹维和部队在南苏丹。南苏丹独立后,苏人解产生分化,并最终演变为南苏丹内战。
图片来源:AP
而苏丹西部的达尔富尔、以及中苏丹地区,战火还在燃烧。
努巴战争与达尔富尔战争:
武装冲突下的公民权利
西苏丹与中苏丹战火的背后,仍是部族与宗教的群体冲突,以及政策不平等下的生存权利危机。
中苏丹作为南北苏丹的分界区域,处在阿拉伯世界与传统非洲世界分野的前沿地带。
这一区域主要包括南科尔多凡省与青尼罗省,因努巴山脉(Nuba Mountains)分布在南科尔多凡省、青尼罗河(Blue Nile River)流经青尼罗省,又可称「努巴山区-青尼罗河」地区。
中苏丹主体民众为众多非洲部族,据统计,仅努巴山区周围便有约100个非洲部族,其中约45%信仰伊斯兰教,45%信仰基督教,10%信仰非洲民间宗教或不信教。
努巴山区的两个显著特征,硕大的单体巨石与极具特色的村落房屋。

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
而位于苏丹西部的达尔富尔地区,单从宗教信仰来看,大多均为穆斯林群体,但这些穆斯林群体并未阿拉伯化,从整体上看,许多部族仍多为非洲传统部族。
如达尔富尔地区主要族群之一富尔人,便是一支说着富尔语、信仰伊斯兰教的非洲部族。
2021年4月,西达尔富尔的一处难民营冒出浓烟。据媒体报道,前不久,2021年6月7日,南达尔富尔的一场冲突刚刚造成36人死亡。达尔富尔地分为东、西、南、北、中五个区域。
图片来源:United Nations
中苏丹、西苏丹与苏丹的武装冲突,均爆发于第二次苏丹内战期间。
首先是中苏丹地区,尤以努巴山区爆发的战争最为惨烈。
中苏丹及努巴山区虽不属于阿拉伯世界,但较于南苏丹与阿拉伯部族接触更多、穆斯林信仰群体也更多,故而,它与北部苏丹的矛盾起初并没有那么突出。

在建国之初,中苏丹地区与苏丹中央政府整体和平相处,其最后走向武装冲突的道路,多少有点「官逼民反上梁山」的感觉。
逼反中苏丹努巴人的是苏丹中央政府,把努巴人「赚上梁山」则是南苏丹苏人解。
北部苏丹的阿拉伯化政策对努巴人造成冲击。
在文化上,阿拉伯语正逐渐取代努巴当地语言,在经济上,苏丹政府主要集中资源发展北部苏丹,中、南、西部苏丹遭到忽视,政策显示出对非阿拉伯部族的不公。

这种不公虽未带来直接的冲突,但为后来的冲突埋下了隐患。
努巴山区中的传统非洲部族村落,像极了西安半坡遗址中复原的半地穴式房屋,映衬着背后的农田、山脉,极具浓厚的原始风情。
图片来源:Operation Broken Silence
1969年,尼迈里通过政变上台,这位以强硬伊斯兰政策著称的总统,加紧了对非阿拉伯部族的不公政策。
1970年,苏丹出台了一部土地法,按照努巴山区的传统习惯,努巴周围的农田属努巴部族共有,为传统公有制,但这部土地法却规定,未登记姓名的土地,将自动收归苏丹政府。

在70年代伊斯兰政策与不公平经济政策的双重压力加剧下,努巴人从松散的多部族走向了统一的政党领导,正式的对抗开启了。

恰巧此时,苏丹与南苏丹的冲突也在加剧,1983年,第二次苏丹内战爆发,中苏丹与南苏丹顺理成章地合流。
当时,南苏丹苏人解直接在中苏丹努巴山区部署兵力,努巴山区成了南北内战的最前线。同时,中苏丹的努巴人也向南苏丹派遣人员,进行军事训练,并成立了努巴人自己的「苏人解-北方局」。
刚开始的战争只是小规模的持续交火,为了彻底击垮努巴山区,1992年,时任苏丹总统奥马尔·巴希尔(Omar al-Bashir)开始全面大规模进攻及封锁努巴山区。
苏丹前总统奥马尔·巴希尔。巴希尔于1989年发动政变上台,独裁统治苏丹30年之久,直至2019年在又一次政变中被赶下台。巴希尔于1989年上台后,积极巩固权力与准备战争,并在1992年全面扩大了第二次苏丹内战,故而努巴战争在1992年之后走向绝境,巴希尔是造成南苏丹种族灭绝、努巴种族灭绝、达尔富尔种族灭绝的主要推动者。
图片来源:Reuters
巴希尔以苏丹军队及阿拉伯民兵封锁努巴山区近十年之久,据统计,仅1992年一年,苏丹就杀掉了7万努巴人。
努巴人被迫躲入深山、山洞。被苏丹封锁时期,他们不仅要面临苏丹的飞机轰炸,还有面对饥饿、疾病、物质匮乏带来的死亡。
由于众多平民的死亡与几近与世隔绝的封锁,中苏丹的努巴战争亦被国际主流认定为「种族灭绝」。
努巴山区中的儿童。
图片来源:Operation Broken Silence
封锁期间,不少国际组织想方设法进入努巴山区、提供援助,但都收获甚微。
2001年,联合国开始通过空运向努巴山区输送物资;同时,随着第二次内战的僵局及美国等国际社会的干预,努巴封锁危机才慢慢解除。
努巴人在第二次苏丹内战中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但在2005年第二次内战结束之际,中苏丹及努巴山区并未在CPA和平协议中获得任何好处。
2011年,南苏丹根据协议独立了,中苏丹却像个被遗弃的孤儿。
只能靠自己了。
于是,苏人解-北方局走上了独自抗争的道路。
2011年之后,苏人解-北方局再次与苏丹爆发全面冲突,由于武力不足,中苏丹的青尼罗省迅速丢掉,苏人解-北方局选择在努巴山区继续反抗,为努巴人及中苏丹族群的权利而斗争。
2011年6月,由努巴人组成的一支苏人解部队。
图片来源:Reuters
达尔富尔地区的冲突加剧稍晚于努巴山区,出现在第二次苏丹内战末期。
一样的理由,由于族群对立及苏丹政府的激进阿拉伯化政策,达尔富尔地区的非洲部族本就与苏丹政府存在着小规模冲突,随着第二次苏丹内战的加剧与扩大,达尔富尔地区的形势也在不断加剧,多个部族武装及政治势力应声而起。
2003年,达尔富尔地区的正义平等运动(Justice and Equality Movement,简称JEM)与苏丹解放运动(Sudan Liberation Movement,简称SLM)指控苏丹政府压迫达尔富尔非阿拉伯人,大规模的战争正式打响。
而如今,苏丹反对派武装联盟「苏丹革命阵线中」的四个主要成员,有三个均来自达尔富尔地区:正义平等运动、苏丹解放运动-明尼·米纳维派、苏丹解放军(Sudan Liberation Army,脱胎于SLM)瓦希德派。
达尔富尔战争中的一个村落。

图片来源:非洲联盟-联合国达尔富尔混合行动
达尔富尔战争亦被国际社会视为一场「种族灭绝」。
2003年,一支受苏丹支持的达尔富尔地区阿拉伯游牧武装迅速崛起,它就是达尔富尔地区「种族灭绝」的主导者:「金戈威德」(Janjaweed)。
金戈威德最显著的特征,就是骑着马的民兵。
骑着马的金戈威德游牧士兵。
图片来源:Flickr
据统计,在达尔富尔战争中,金戈威德屠杀了超过十万达尔富尔平民,250万人成为难民。
2005年,联合国将达尔富尔战争问题交给国际刑事法庭承办。
2007年,国际刑事法庭将金戈威德首领阿里·库沙布列为通缉对象。
2020年6月,库沙布向国际刑事法庭自首。
据媒体报道,2021年5月,库沙布一案在国际刑事法院正式开庭审理。
国际刑事法院向联合国提交的一份关于达尔富尔战争问题的报告,其中提到了「阿里·库沙布」一案。

图片来源: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
但战争与冲突仍在持续,在刚刚过去的6月7日,一场南达尔富尔的部族冲突造成了36人死亡。
一场场的战争、冲突、死亡告诉我们,自1956年苏丹独立后,这块土地上的战争没有一天停止过。
这让苏丹成为了世界上最混乱的地方之一。
部族、宗教、文化,本是人类发展过程中形成的社会产物,却又成了人们互相厮杀的理由。
但是,族群冲突真的是唯一的、根源的问题吗?
也许,更多的普通民众只在乎如何过上富足的、和平的、属于「」的生活,而不在乎他属于哪个宗教、是哪个国家的公民。
而关键正在于,苏丹政府并未将苏丹境内的非阿拉伯族群作为它的「公民」看待。
公民,是现代国家与现代政治中的一个最基础概念。
公民有公民的权利,无论他属于哪个民族、宗教、文化群体。
这种公民权利包括投票权、言论自由权、宗教自由权、教育权利、生存权利等等。如果每一个个体都拥有了这种健全的公民权,能够成为一个真正意义的公民,谁还在乎他的国名应该是 Sudan, 还是 South Sudan?
反观苏丹中央政府,无论在族群、宗教等群体性问题上,还是在个体层面,均未给予非阿拉伯民众以公民权利。
在族群问题上,苏丹政府在全国范围内推行阿拉伯-伊斯兰政策,推行伊斯兰教法,建设伊斯兰学校,试图同化非阿拉伯部族,将苏丹打造为一个彻彻底底的阿拉伯-伊斯兰国家。
在个体权益、生存权利问题上,苏丹政府始终优先北苏丹的经济发展与资源配置,南、中、西等边缘部族被忽视,经济、教育发展滞后,且在土地、石油等资源政策上遭到不公平对待。
公民的生存状况,往往是一个政权合法性的基础,这无关族群、宗教。
而苏丹中央政府统治下的非洲部族,却被剥夺了这些权利与权益。
如此这般,民众怎能不奋起反抗?苏丹怎能不一日无战火?
从这个层面来看,「民族国家」的悖论不在于一个国家下两个族群的冲突,而在于不同族群文化、每个个体生活,是否得到了公平对待与权利保护。
更精确地说,现代国家的立国基础,在于民众的权利、福祉,而不在于什么「民族国家」。
民族独立」的诉求,往往只在有压迫的地方产生。
所幸的是,苏丹的问题也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2019年4月11日,独裁30年的奥马尔·巴希尔遭到自己部下发动的军事政变,军方宣布苏丹进入过渡政府时期。
2019年4月5日的巴希尔,身着阿拉伯传统服饰。
图片来源:Reuters
在国内冲突问题上,过渡政府显得比之前任何一届政府更加积极。
2020年10月,过渡政府与「苏丹革命阵线」达成全面和平协议;
2020年12月14日,美国政府宣布,正式将苏丹从「支持恐怖主义的国家」名单中移除,而之前苏丹已经在这个名单里躺了27年之久;
2021年4月,过渡政府与中苏丹的苏人解-北方局发表联合声明,将就冲突问题进行全面和平谈判;
2021年5月底及6月初,苏丹与苏人解-北方局的谈判正式开启;
......
谈判的内容有一项关于:将苏丹建设为一个多族群、多文化的多元国家,而非一个单一的阿拉伯-穆斯林国家。
一些好的事情正在发生,这是值得令人期待的。
但我们也绝不能忘记,冲突并未真正停止,流血与死亡仍在不同部族之间发生。
我们也不能忽视,那些危险的思想与政策,会产生于哪里,又将在哪里发生。
参考资料
Sudan. Britannica.
The Nuba Mountains War. Operation Broken Silence, 2019-09-30.
Nairobi/Brussels. Sudan’s Spreading Conflict (II): War in Blue Nile. Crisis Group, 2013-06-18.
Samy Magdy. Report: Tribal clashes in Sudan’s Darfur kill at least 36. AP, 2021-06-07.
Jér?me Tubiana. Darfur Is Bleeding Again:Sudan’s New Government Confronts Old Problems. Foreign Affairs, 2021-05-25.
Michael Woldemariam and Alden Young. What Happens in Sudan Doesn’t Stay in Sudan:Will Khartoum Become the Center of a New African Order or an Appendage of the Gulf?. Foreign Affairs, 2019-07-19.
Andrew S. Natsios and Michael Abramowitz. Sudan's Secession Crisis:Can the South Part From the North Without War?. Foreign Affairs, 2011-01.
刘辉. 苏丹和南苏丹石油纷争研究.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19.
美国正式把苏丹从「支恐国家」名单中移除. 新华网,  2020-12-14.
国际刑事法院即将卸任检察官敦促安理会继续专注实现达尔富尔的司法公正与和平. UN. News, 2021-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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