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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看奥运,我非常强烈的感受到:
中国人变了
还记得08年和12年奥运会,刘翔因伤退赛,结果招致来国人铺天盖地的谩骂。
但今年的东京奥运会上,许昕、刘诗雯乒乓球混双憾负日本队,网友虽觉得不甘心,更多则是为运动员感到惋惜。
在金牌这件事上,中国人似乎不再那么苛刻了。
有人说,这是因为中国强大了,我们早过了那个靠奥运金牌来提升民族自信心的年代。
我觉得说的没错。
事实上,在其他领域,国民的态度也正在发生转变,比如中国的基建
大家都知道,中国基建一直挺“野”,甚至有个响当当的外号——基建狂魔。
2006年5月20日,三峡大坝全线工程竣工时,举国振奋。
作为超级工程的“祖师爷”,许多国内媒体称这是“划时代的奇迹”、“中国人走自己的路”。
连《华盛顿邮报》、路透社、英国广播公司、德国电视台等媒体也发来祝贺称:
“中国即将完成自长城以来最宏伟的工程”、“将第一次完全驯服5000多年来养育同时也折磨中国人民的这条水道”。
而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中国水电史上又悄咪咪的发生了一件大事——6月28日,金沙江白鹤滩水电站首批机组正式投产发电。
可这一次,鲜少有人知道它有多牛。
作为三峡大坝之后的世界第二大水电站,白鹤滩水电站也创造了很多世界之最:
地下洞室群规模,世界第一;
300米级高坝抗震参数,世界第一;
无压泄洪洞群规模,世界第一;
……
如果仔细罗列下来,至少得有18个“世界第一”。
(来源:知乎@言踪)
单以装机容量这个标准来说,白鹤滩水电站的单机容量为100万千瓦,全球仅此一家,不仅前无古人,甚至还可能后无来者。
但这次,没有举国欢庆,没有铺天盖地的宣传,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工程。

其实这种转变就像金牌一样,中国也已经不需要依靠超级工程来彰显国家实力了
可今天,我还是想好好夸一下白鹤滩水电站。
因为我们可以不在意这些“超级”这些“第一”,但我们得明白自己的实力到底如何,才能有不在意的资本。
01. 梦起金沙江
新中国成立之初,百废待兴。
滇军名将张冲从解放东北的战场回到了北京,鞍马未卸就受党中央的委派回云南工作。
云南自古江河纵横,但它最大的问题,却是缺水
受限于起伏纵横的地形地势,云南常常面临着“天上水”蓄不了“地表水”留不住、“地下水”用不上的工程性缺水问题。
缺水,最难的是种庄稼的农民。
张冲曾在一份报告中提到,“只以水利未兴,地利未辟,致20余万膏腴之地付诸荒芜,而弥(勒)、泸(西)、路(南)、陆(良)各县附近山居人民2万余户,种植贫瘠山地,终岁勤劳,未得温饱,沃壤荒弃,国计民生损失。”
一年辛苦劳作,却由于缺水不得温饱,这样的情景,张冲不想再看到。
他回到云南,第一件事就是兴修水利工程。
该疏通的疏通,该修坝的修坝,水来了,数以千万亩的稻田变成了旱涝保收田。
但张冲不满足,他觉得,云南的水利开发和利用,尚不足万分之一
“云南在全国有数的江湖中,就有金沙江、澜沧江、怒江、南盘江、红河等六大水系及滇池、洱海、抚仙湖等高原湖泊,还有数不清的溪涧库塘。
这些水海拔高、落差大,蕴藏电能多,电气化威力无穷,电力除了满足本省需要之外,还可支援外省、外国,对全国和东南亚的用电需求平衡贡献最大。”
在自己尚且吃不饱饭的时候,就能从国家的大局出发,这大概就是名将风采吧。
1950年,张冲在北京开完第一届全国政治协商会议,就急忙赶回昆明,说要“先到虎跳峡去看看”。
这一看,就是28年。
虎跳峡位于金沙江的中上游,这条流域水势湍急,蕴含着丰富的水利能源,顺流直下到白鹤滩,这里地势起伏更大,水能更惊人,极适合修建水电站。
为了考察选址,张冲不顾年老体弱,9次穿越虎跳峡,并多次亲临白鹤滩踏勘。
彼时前往白鹤滩,要途径巧家县,可巧家县与外地的交通只有一条竣工未久的公路。
张冲一行人黎明就得从昆明市开车出发,到傍晚才能开进巧家县委机关的大门,可县城到白鹤滩没有公路,因此还得走几十公里的驿道。
县里体恤张冲年纪大,为他特意准备了驮马、炊具、食品、炊事员、行李等,没想到张冲一见,连连摆手拒绝。
他说:“不需要,这些东西都不需要。你们给我和我的警卫员一人找一床披毡,下雨可以当雨衣,累了可以当板凳,晚上往身上一裹,找个避风的旮旯就可以过夜了。”
话刚落,又急忙加了一句:“炊具、炊事员都不需要,你们找人给我烙几个荞麦粑粑,拿点咸菜就行了。”
此后,无论是领导还是一般技术干部,不论是集体还是个人,凡是与金沙江水电开发有关,张冲都亲自接待,自告奋勇的做起“解说员”和“接待员”。
可他的这份热切希望很快就在现实面前碰了壁。
1961年国民经济调整,白鹤滩水电站前期工程停止,钻探队撤出,这一停,就是十年。
1974年3月,张冲再次回到巧家县,沿金沙江徒步考察。他先到了白鹤滩,又顺江而下,行60多公里,到了巧家县拖姑村境内的红石崖。
伫立在江畔,张冲神采飞扬:“你们看看,这里的条件多好!
两岸坚固的崖石,就像排列整齐、威风凛凛的金刚,成坝的地质条件多优越,应该请专家考察,与白鹤滩作优选比较,确定坝址。
在金沙江水电开发建设中,我们可以干多少大事呵!不干,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呵!”
这一年,他已经75岁高龄。
但他早已顾不了那么多,四处奔走为巧家县争取资金,修建公路,还建议将红石崖改名金刚峡,这一切都只为能快点建起水电站。
一年后,金刚峡公路竣工通车,张冲接受邀请赴拖姑村为公路通车剪彩,这次他破例接受了村民杀猪宰羊的盛情款待。
席间,张冲捧起一大碗酒,向在场的县、乡、村干部和村民代表致意:“谢谢大家!谢谢大家了!”
说到动情之处,平生豪放的张冲眼眶不禁湿润,声音也颤抖起来:
“同志们、乡亲们,我还是那句话,不看见金沙江上建起几座电站,我死不瞑目。希望大家体谅我,帮助我,支持我,共同努力,把白鹤滩电站、金刚峡电站尽快地建设好!”
往后的两年,张冲几乎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金沙江,放在了白鹤滩和金刚峡上。
那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不行,常常病卧床榻。
可他即使在病床上,也坚持约见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和云南电视台的领导,诚恳地请求他们派出一个摄制组,到白鹤滩、金刚峡摄制资料片,由他呈送党中央、国务院领导同志审看。
资料片完成后,张冲又亲自赴京,为白鹤滩电站早日开工建设四处奔走。
1978年4月,张冲第9次到虎跳峡考察,在这次考察中,他彻底倒下了,当他被送往北京治疗时,已经确诊为癌症晚期。
1980年10月30日,张冲与世长辞,享年80岁。
(张老遗愿,将骨灰洒在金沙江上)
直到闭上双眼,老先生都没能看到心心念念的水电站在江上动工。
斯人已逝,这个承载着张冲后半生的梦,终究没有实现。
02. 高峡出平湖
历史上,长江流域多次发生洪水,80年代之后几乎是年年有洪灾。
最出名的当属1998年的特大洪水,全国受灾面积3.18亿亩,受灾人口2.23亿人,死亡4150人,直接经济损失达1660亿元。
其实,进入90年代,长江的综合治理就被提上日程。
到了90年代末,让全国人民振奋的三峡工程落成,终于实现大江截流。我们不仅要制服洪水猛兽,还要让它们为民所用。
张冲的梦想,也得以延续。
白鹤滩水电站工程的设计任务,交到了华东勘测设计院手里。
1991年3月,第一批华东院人来到白鹤滩。他们如同当年的张冲,不舍得坐飞机,大都选择坐火车、小客车,辗转60个小时路途。
一到目的地,技术员们就一头扎进大山开展前期勘测工作。
金沙江沿岸,鲜少看到人、树木,也几乎没有什么公路,两边山坡陡峭,一到雨季,还经常发生泥石流。
当时去的专业技术人员,从未见过如此汹涌的江水和险峻的高峡,他们几乎是逢山开路,遇水搭过江索桥,帮助当地从零建气象站和公路。
在艰苦的条件下,华东院出色的完成了水电站气象、地质、土建、机电、施工、道路、环保等前期大量基础工作。
2002年,国家计委正式批准了金沙江下游水电开发建设规划,华东院团队也全速开展设计研究。
但想要建好一个水电站,要涉及的问题很多,光是可行性研究,就花了12年时间。
这个可行性研究,其中最大的一个问题,来自环保阻力。
白鹤滩的施工方案,可以通过环保部的验收,却绕不过环保人士的攻击,他们认为,水电站会影响鱼类生存,水利应该是改善生态而不是破坏生态,甚至直言“水电开发已经不仅是急功近利,而是杀鸡取卵。”
坦白说,一项庞大的水利工程,对周边的地质、水文、径流确有影响,一些合理的质疑可以让工程的方案更加环保稳妥。
但在无休无止的口水战中,白鹤滩水电站一度变成了“保坝”还是“反坝”的选择题,直到2012年,左右岸的导流洞工程才正式开工。
好不容易开工,问题依然层出不穷。
白鹤滩所在的地方高山环绕,动辄就是几千米的高度,如何把施工设备运上去是工程师面临的首个难题。
以往这类工程都采用吊车,但在白鹤滩这显然行不通,于是,工程师们创造性的想出将山用钢架改装成绳索吊桥。
日后,山体两侧的缆机不仅组成了当今实际最大的缆机群,也成为白鹤滩水电站大坝混凝土材料吊运的“空中走廊”。
解决完这一问题,又有问题接踵而至,运上来的工程设备又该如何安放?
白鹤滩底部最窄处只有70米,工程师经过测算,决定挖出一个庞大的地下室。
这一过程中,仅挖土量就高达2500万立方米,相当于10000个泳池的大小。
当然,这还不是最难。
白鹤滩特殊的柱状节理玄武岩,在世界上任何水电工程中都没有碰到过。
针对这一岩石的特性,中国电建创新性提出“适当扩大拱坝底部尺寸形成扩大基础,设垫座以改善地形,优化拱坝体形,并在开挖最后阶段预留5米保护层,采取预先锚固、灌浆等手段多管齐下”的坝基处理方案,完美解决这一世界级难题。
除此之外,全坝还使用了低热硅酸盐水泥,避免产生传统水泥热胀冷缩的危险。
这其中,工程师们还巧妙的增加了二次保障——浇筑坝体水泥期间,在混凝土内安装温度计和循环冷凝管道。
只要坝体温度升高,冷凝管道就会自动输送冷却水对坝体降温,从而保证大坝温度均匀。
什么叫工匠精神?这才是中国式的“工匠精神”——不放过任何细节和疏漏,力所能及做到万无一失
2019年1月12日,白鹤滩水电站工程终于迎来了最难关——全世界首台百万机组精品转轮正式完工。
转轮是水轮发电机组的“心脏”,是机组中研发难度最大、制造难题最多的核心部件。
并且,这也是东方电机首次将全流道全工况数值仿真技术应用于工程实际。
第一次出场实战,就实现了整个过流部件强度与水力性能的最佳匹配,效率达96%以上。
因此,当这一“心脏”缓缓安置好,整个白鹤滩水电站彷佛一个被唤醒的“巨无霸”,在场的每一个华东院人无不激动。
而这其中,是多少人从年轻力壮到两鬓斑白的坚守,那份沉甸甸的压力在这一刻,终于舒做一口长气。
我们,没有让祖国失望。
03. 白鹤亮翅舞金沙
建成后的白鹤滩水电站,除了水利枢纽、长江分洪,又有了新的时代使命:西电东送
加入西电东送,既保证了长三角的电力供应,也让西部城市纳入国家发展的宏伟蓝图中。
也正是这一蓝图,改变了当地人的命运,也让我们重新认识了白鹤滩水电站的意义。
我相信,那些坐在键盘前高举各种正义大旗的人,如果亲自到过白鹤滩水电站,了解过当地人民群众的变化,应该都不会再去盲目攻击一代代工程人实干的贡献。
在人的层面,白鹤滩水电站给当地带来最大的变化就是——脱贫
在云南,一直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打开金川迷,世上无穷人。
金沙江流淌过的地方,很多都是悬崖峭壁、谷深沟切,两岸缓坡地极少。
住在山上的人下山不易,工作、学习、贸易都很不便,而山下的物资也很难送上山去,很多地方甚至都不通自来水。
因此,落后、贫穷是这里的常态。
面对祖祖辈辈无法驯服的穷山恶水,对于贫困的宿命,甚至根深蒂固,已经长在了骨子里。
巧家县曾是云南省88个扶贫开发重点县和27个深度贫困县之一,共有42874户172836贫困人口。
但白鹤滩水电站改变了这一切——既然移不走山川,那就把人移出穷山恶水。
从此,当地人不再被环境欺负,能更体面做人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在白鹤滩水电站修建过程中,有个更重要的工程,那就是移民
政府将城镇发展前景最好的区域用于安置移民,723栋21057套 ,总建筑面积313.7万平方米的高楼、别墅,成为50178名移民走出山窝之后的新家园。
这里不仅有住房,还建有配套的幼儿园、农贸市场、超市、社区服务、就业服务等设施,一应俱全,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住过这么漂亮的房子。
但这还远远不够,脱贫从来不是依靠源源不断的救助,比“授人以鱼”更重要的是“授之以渔”。
巧家县大寨镇位于水电站建设枢纽区,自工程开始建设起,就为当地人提供了大量的就业需求。
有人一辈子务农不懂技术,没关系,当地政府就免费组织一场场技术培训,帮助人们快速上岗。
男人可以做安保、焊工,女人可以做后勤服务,夫妻二人靠在水电站上班就能扛起家庭生活的重担,实现稳定脱贫。
(组织焊工培训)
他们说,在这里工作“有保险,工作生活环境干净整洁,还提供住宿,吃住都在电站,在这里干活觉得很踏实。
而随着电站的逐步建成,移民安置房周边的公路、工厂建设也相继实现落地。
交通不便曾是困囿这里发展的最主要原因,库区几个县均以农业为主要产业,但农产品走不出去,自然也卖不上好价钱。
过去,这样成色不错的水果,也只能卖到1.5~2元一斤。
(来源:知乎@黄铜线)
但从2020年开始,路边可以常常看到外省车牌大卡车水果老板来收货,产品的收购价、零售价也较之前逐步增高。
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尝试网络直播卖货,这在很多年前可是无法想象的。
而随着大量外地劳动力的涌入,巨大的消费需求又再一次带来了新的创业机会,各大施工现场附近陆续出现了小餐馆、小型汽修厂、超市、理发店,马路两旁的宾馆、饭店、KTV也明显增多。
第三产业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
(周边的小卖部)
2019年,巧家县实现生产总值90.6亿元,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7803元,相较2011年的数据,居民纯收入有了翻倍甚至两翻的增长。
而在不久的将来,政府还会打造白鹤滩库区相关旅游景点和湿地公园,带动当地旅游业的发展。
也就是说,这里的人们不仅能过好现在的生活,以后的生活、儿孙的生活,也都有了希望。
相较于眼下的脱贫,希望,对于山窝里困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来说,更加难得可贵。
(移民迎接新生活)
当然,我们不能直接把这种改变全部归功于白鹤滩水电站,但这项工程对当地居民收入的直接提升以及生活条件的改善不应忽视。
从贫穷到富有,从闭塞到开阔,金沙江畔正实现着张冲、华东院等一代代开拓者的美好畅想。
尾声
在历史前进的逻辑中,今天的白鹤滩大坝还有一重大使命——减排
根据测算,白鹤滩水电站机组全部投产发电后,每年可节约标煤约1968万吨,减少排放二氧化碳5160万吨,相当于挪威整个国家的排放量。
每一度电,都在助推中国实现“碳中和”;每一度电,都是中国为对抗全球气候变化所做的贡献。
就在7月16日,千呼万唤的全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也正式鸣锣开市。
这是中国实现2030年“碳达峰”、2060年“碳中和”最为核心的政策工具之一,是中国落实国际减排承诺的重要一步。
白鹤滩水电站走过的半个世纪,也是一部中国走过全面脱贫走向绿色发展的当代史。
想起当年,无数人责难中国的环保治理。
而今天,绿水青山的环境和喜气洋洋的笑脸,就是我们对反对者最好的回答。
从最初自问你我之辈,忍将夙愿,付与东流。”到目睹移山填海、改天换地之时,不由自主地感慨“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
如今的我们,早已看惯风云,也越来越能体会“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
在拿下越来越多的世界第一之后,也更加理解“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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